第58章 第58章

病房的門再次被敲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走進來，視線在一群散發著低氣壓的人臉上逡巡了一圈，然後欲言又止地調整了一下向璟遠點滴的流速。

「李醫生，檢查結果出來了嗎？」向明運皺著眉頭，本來就嚴肅的臉顯得更加威嚴了，「我兒子有什麼問題嗎？」

李醫生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似乎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將視線放在了榮恆身上：「向夫人，您的家族……患有遺傳性的精神疾病，這件事您是知道的吧。」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榮恆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邊不住地搖頭一邊恍惚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確實是知道的，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的姨姥姥就因為精神問題不堪折磨去世了，八歲的時候，她親眼目睹了大姨拿著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鮮血幾乎浸透了她的雙眼。

榮家是大家族，為了家族的利益，這個病史也被一瞞再瞞，那些不幸患病的孩子們會被關在房子里不見天日的小黑屋裡，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像姨姥姥和大姨那樣自殺。

她的親妹妹榮星就是這樣，如果不是有人為了利益執意娶她，她一定也會落得一個年紀輕輕就鬱鬱而終的結局。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兒子會……

「他們出生的時候我明明都有帶他們去做檢查，小清和小璟明明都是……」

都是沒有問題的呀！

「向夫人，您先別著急。」李醫生安撫了一下哽咽到說不出話的榮恆，解釋道，「兩位少爺都是高級Alpha，身體機能本身就異於常人，在嬰幼兒時期無法檢測出遺傳性疾病也是有可能的。而且這種疾病的發病率與所處環境也有很大的關係，如果身邊時刻充盈著愛與善意，甚至有可能不會發病，反之如果長時間處於驚慌壓抑或者焦慮的狀態下，發病的概率也會增加。」

榮恆的臉色蒼白無比，一旁的向明運雙手顫抖著，低著頭一言不發，坐在病床邊聽著的向清杉更是神情複雜。

也就是說，這種情況明明有機會避免，可他們卻義無反顧地把這個孩子推進了不可逆轉的深淵。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們當初就一定不會選擇這樣做，一定會竭盡全力地給他全部的愛意與呵護，一定會……

可是沒有如果。

「抱歉，向董，小少爺患有遺傳性的精神疾病，癥狀一般表現為自知力缺失，意識障礙，出現幻覺或妄想……」

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心理準備，但真的聽到向璟遠被確診的時候，方熠辰還是有些抑制不住地發抖，像是被澆了一桶冰水渾身冰涼，他只能更緊地握著愛人的手，儘可能地把身上的溫暖都傳遞給他，默默祈禱著讓他少受點折磨。

「你在胡說什麼！我才沒有精神病！」

憤怒的聲音響起，眾人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將視線轉移過去。

向璟遠在噩夢裡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好不容易意識堪堪清醒過來，自以為逃脫了噩夢的束縛，結果又被這一句話打入了地獄。

他怎麼可能有精神病！

意識再次不清醒了，他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另一個噩夢的開端，忙不迭地想要逃跑，然而一隻手不知道被誰緊緊握著，還有人在一邊拚命攔著他，他只能不停地掙扎，另一隻手已經開始回血，嚇得李醫生趕緊幫他把針拔了出來。

「你們放開我！我才沒有……」他的聲音突然停住了，整個人也僵在了原地，一雙桃花眼獃滯又木然，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個木偶一樣，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約莫過了兩分鐘，他才開口喃喃道：「我真的……是精神病嗎……」

「小璟，小璟你聽哥說……」向清杉此時此刻愧疚得眼圈都紅了，他再也沒辦法保持絕對的冷靜，只能嘗試著儘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去安撫弟弟，「沒事的，我們回家，我們所有人都會好好愛你，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了……」

然而現在的向璟遠一個字都聽不見，他現在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

「不能讓熠辰知道……」

方熠辰已經知道了一切，知道了自己隱瞞了真實身份，知道了自己裝成Omega來騙婚，這樣原則性的錯誤，本來就已經幾乎不可能得到他的原諒了，如果他再知道自己是個精神病……

他已經沒有勇氣再繼續想象了。

要趕緊藏起來，這樣想著，他再次開始劇烈地掙扎，但是左手卻一直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束縛著，他甩不開。

他急得汗都下來了，生怕下一秒方熠辰就突然出現在面前，毫不猶豫地和自己斷絕關係。

「小璟。」那隻手突然猛地用力，一下子將他拽了回去，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就在耳畔響起。

「我在這裡。」

如果放在平時，向璟遠會非常開心能夠聽到方熠辰這樣叫自己，但是現在，他只感覺汗毛豎立，腦子裡是一片混沌的空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還是否清醒，無數個場景和畫面在那一瞬間統統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這才猛然意識到，雖然自己曾無數次設想過各種謊言被揭穿的情形，但唯獨沒有思考過要怎樣開口解釋。

他從來不覺得這個時候蒼白無力的解釋能夠讓方熠辰回心轉意。

然而當真正到了這個關頭的時候，他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挽回的機會的。

「熠辰，熠辰，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只是不想讓你有那麼多負擔，只是想有資格名正言順地接近你，我只是……」

我只是太愛你了。

因為太愛，所以才在緊要關頭口不擇言，所以才試圖用這樣卑劣的手段自欺欺人瞞天過海。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求求你不要拋棄我。

可他到頭來也沒能說出這句話。

他像是要迎接末日的的審判一樣緊閉著眼睛，意料之中的結局，沒什麼可抱怨的，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無法和所愛之人長相廝守，不甘心自己即將失去此生最大的歡愉。

自己以後再不可能這樣義無反顧地愛上其他人，也很難有人會真正接受自己熱愛自己了。

然而下一秒，他卻突然感覺自己被好聞的木香裹挾了，溫柔又熾熱的懷抱將他包裹住，幾乎是一瞬間，眼淚便從乾澀的眼眶裡傾瀉而下。

「小璟，我明白的。」方熠辰把他攬在懷裡，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後背，輕而易舉地擊碎了他所有的不安全感，「我早就知道，什麼都知道，所以不算你騙我。」

向璟遠此時的腦容量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去思考「早就」是個什麼樣的時間點了，他只是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抱著方熠辰，生怕自己稍微一鬆勁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喜是悲，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讓他離開，不要讓他離開，不能讓他離開。

病痛啊仇恨啊都不算什麼，只要他還在。

?

【作話】

今天身體不是很舒服，可能跟最近一直在熬夜有關，今天雖然有點少，但也不打算繼續熬了，明天再補吧……這篇可能還有兩到三章就結束了，多謝大家的等待！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