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竅,讓我多少有些煩躁。
我想,將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到公事上去,或許是能讓心情平靜一些,於是起身去側廳翻看新送來的一些摺子。
三個時辰過後,我將書案上最後一張摺子交給鶴童送走,鶴雲進來告訴我說余日駙馬拿著拜帖來了,此時正在正廳等著。
我點點頭,理了理衣襟,信步踏進正廳。
余日坐姿不大端正,正捧著茶盞撇浮沫,神色專註的像是捧著什麼難得一見的珍寶。
我拱手道一聲駙馬爺,余日將手上的茶盞蓋上,偏著頭瞧我,神色里寫著探究,但眼神狡黠靈動,很是富有生氣。
我忍不住問道:「駙馬爺這般看著哪吒作甚?」
余日放下茶盞,跳到凳子上蹲著,嘿嘿笑問:「哪吒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動了思凡之心?」
我坐主座左側,撐著下巴笑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哪吒可沒不愛自討苦吃。」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么,世上有你哪吒會怕的事?」余日抱起雙臂撇撇嘴說,「當年石記率領群魔夜襲干元山,可是我跑斷了腿去替你報的信兒,」說著又氣憤的比了個八,「跑死了十八匹馬呢,差點兒沒把我也給跑死才找到你那閉關的師父,你還瞞我啊?」
我笑問道:「瞞你作甚?」
「也是,你若當真思凡,只怕玉帝為了留你也會破格叫那凡女成仙,」余日低頭自語一句,又抬眸問道:「那你找我作甚?」
我實話說道:「找你啊,是想問問你當年與四公主被無情拆散的後事,我記得你當年雖然有些根骨,但......」遠不足以當世成仙!
更不信你說的吃了根不知道什麼草才上天的鬼話。
余日聞言,看看四周,我立刻會意,讓周遭伺候的仙侍全然退下。
他垂下眼眸悄聲說道:「我那時萬念俱灰,時刻思念阿綠,每日心痛如絞。清墨說想她就去找她,害怕仙凡有別就努力成仙再去找她,否則只怕老死人間,到那時一碗孟婆湯下肚,別說是再續前緣,你還記得她是誰,她又知道誰是你?
我覺得那隻食鐵獸說的有理,遂重整心情,準備求仙問卜。」
我問:「於是你就成仙了?」
余日搖搖頭,笑道:「哪能啊,在我前去求仙修道的路上,逢著個老乞丐討飯遭人痛打,我把他救下來,又想著自己反正要出家修道了,索性將我娘給我的那塊平安玉送給他了,讓他拿去換點吃喝奔命。」
我站起身將余日從椅子上拉下來,用一旁的摺扇指了指他腰間那塊白玉:「不是在這兒嗎?」
「哎呀,你別老打岔,聽我說完!」余日捂著自己腰間掛的那塊白玉,順勢蹲到地上,「老乞丐拿著玉也不說聲謝走了。我一路走一路行,到了萬壽山五庄觀,遇見了鎮元大仙坐在門口曬太陽,我見他鬍子一把還長得挺好看,覺得他在修行上肯定有所成就,便想拜他為師,但他不收我,還說我今生不是個修仙的命,於是我就跪在那兒,風吹不走!雨打不走!下雹子我也不走!我就不走!非要他收我為徒見證奇迹!」
鎮元子這老頑皮被這小頑皮給纏上了,當時一定指天吶喊說:「這世道上哪兒說理去?」
余日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接著說道:「跪了個把月,有一回他曬太陽的時候,說我太煩了,然後用袖子搭著臉跟我說後頭園子里有果子,讓我去大廳里拿那個金色的工具去摘一個吃,我餐風飲露的跪了好幾個月月,圖的又不是一個果子,所以我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是答應收我為徒了。
於是我在大廳里找到金擊子,去後院兒打了兩個像小娃娃一樣的果子拿出來,一人一個果子,我吃的津津有味,他吃的一臉肉疼,直到吃完那個果子,我不自覺的開始往天上飄,他將手搭在腦門上跟我說以後不準跟人提起到過五庄觀,也不準說見過他。」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正經神仙!!!
「......所以你就成仙了,然後告訴別人說你勘破情關,一心求道修仙,想為萬民分憂,在荒郊野外學習神農嘗百草,不知道吃了根什麼草就上來了?」
余日神情嚴肅地點頭:「咱倆是過命的交情我才告訴你的,你可別告訴別人啊!」
我抿唇壓住笑意,點了點頭。
余日探究道:「你突然問我這些做什麼?」
我問:「你最近見著六公主了嗎?」
余日瞬間瞪大眼睛張大嘴,倒吸了一口冷氣:「你該不會是......要把老六捉拿歸案吧?」
「你也知道我司掌天條律法,不好光明正大的管這事兒。」我憑空祭出一顆泛著赤色靈光的丹藥在余日面前,「但我這裡有一顆浴火丹,能讓那道骨平平的書生成就一身凈骨,生出幾分道根,只要在雪山之中餐風露宿飲冰食雪十年,洗清那一口凡濁之氣,自然拔地成仙。」
「哪吒,你......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余日神情有些複雜,抬起頭指指丹藥:「你是我要我拿丹藥給那什麼書生吃?」
我只當沒聽見這句話,逐條跟他解釋:「
五公主為人太實在,讓她去可能會誤事,你不適合下凡,將丹藥交給你家四公主,讓她找三公主去尋那書生,但這件事絕不能讓二公主知道,然後讓王母娘娘最疼的大公主和七公主去她面前待著,切莫求情,只將拖字訣奉行到底,只要拖過天上十日,人間十年已過。」
余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又把那書生的一些個人之事與余日交代清楚,他將浴火丹揣進兜里,齜著牙紅著臉甩著手踏出了我太子府的大門,邊走邊回頭喊:「天殺的李哪吒,你給爺等著!」
是的,為了證明我跟從前沒什麼不一樣,我把流轉著一絲鳳火的丹藥按進了余日掌心,看著他被燙的臉色通紅,然後把他推出了門。
六公主這件事不出意外的話,便算是了結了。
我坐在後院兒的水池邊上發了會兒呆,鶴雲跑進來說危月燕與西營將軍劉武秀合力圍擊猰貐,危月燕重傷,劉將軍追擊猰貐途中,不慎讓它進了西洲人類聚集地,劉將軍在對戰之中顧忌頗多,猰貐已有屠城之勢。
我看了看腕上金環,閃身尋著劉武秀的氣息往西牛賀洲而去,在一座沙城之中尋到的他。
城內躺著不少殘屍,活人大氣氣也不敢出,緊閉的城門將他們護在其中。
劉武秀右臂微微顫抖,執.槍攔在城門之前,模樣稍顯狼狽,戰甲衣裳紅黑二色交加,左邊袖齊肩而斷,潔白的骨茬上滿是血污,猰貐嘴裡啃著一隻手臂,與他在城門對峙。
檔案里說猰貐形貌大變,我卻不曾想它變作何模樣,如今見了,心硬如我,不免也生出幾分惋惜之情。
好好一個天神,變作如今這副形貌。
赤身,人面,馬足,其狀如牛,又有兩隻似龍非龍的角,端的是個四不像。
我取下腕間金環,揚手從雲間朝猰貐擲去,默念著「乾坤無量,魔神縛來,咄。」
原本手鐲大小的環兒,當即變有三尺大小,飛速旋轉著落下。
劉將軍看著從天而落的圈兒,頓時咧起了一抹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猰貐不知劉武秀為何突然發笑,警惕地順著他的目光向上而瞧,正瞧見個靈光燦燦的三尺金環自他頭頂而落,隨著他的身形逐漸縮小,將他牢牢捆住。
好歹相識一場,這場面當真是不好看。
我想了想,決定先不殺猰貐,於是帶著他們一同回了五方神將府,派人將劉武秀送到三十三天兜率宮,交由太上老君醫治,而猰貐則押進天牢重兵看守,待危月燕傷勢治癒后再由她來監刑,以徹底了結她這段塵緣。
本來我從五方神將府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心情還挺好的,覺著小黑龍被張基清調.教的不錯,他這兩天跟小水蛟關係處的也不錯,而我手上的事務基本也都處理乾淨了,可以去玉虛宮看看師祖,跟他老人家敘敘舊,再打他那兩顆混沌青蓮子的主意。
但是我到現在還目光獃滯地坐在正廳,沒找著出門的路。
小黑龍原本在我身邊站著逗皓月玩兒,我剛跟他們說要出門,不知從哪兒聽到風聲的仙子們突然殺到,將我一步步從門口堵回了待客廳,而這小龍見勢不妙,一把將皓月抓起來抱在懷裡,硬生生從人群里擠出了一條縫兒,鑽到後面庭院耍水去了。
五顏六色的仙子將我堵在廳里,這個在我面前這個喊一聲太子爺,那個叫一聲小太師。
聲音單聽起來,各有特色,個個甜美動聽,可是當所有人一起開口的時候,真的是一場災難。
原本悅耳清靈的聲音,頓時變成了超過一百隻不止的鴨子在我耳邊聒噪。
我真真是一臉的生無可戀,生人勿進。
就在我覺得我應該毀個容的時候,被我派去人間的蕭其明回來了,他也是費盡辛苦才從諸多女仙中擠進來,跟我說蠪侄被鎮王屋山,而那隻朱厭被他押回山海之境,他們族長親自洗去了它能感到天道法則的天賦,由箭穿心,鎮在太行山下贖罪。
說完之後,蕭其明想離開,發現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仙子們自發堵成了一道人牆,將整個廳給圍了起來,根本不給任何出門的機會。
他神色獃滯地望著我,問我怎麼辦,我生無可戀地告訴他,要是不知道怎麼辦,就不要浪費時間,乾脆在這兒把這次下界的文書寫好,晚點放到雲樓宮存檔。
蕭其明望望周遭,表示沒有筆墨,我望著人牆向外頭喊了一聲:「鶴雲,給蕭將軍伺候筆墨!」
「好嘞,」鶴雲應一聲,墊著腳尖伸長了手臂將筆墨紙硯從人牆頂端探過來。
我站起身,將桌椅讓給蕭其明,然而我挪一步,她們跟著挪一步。
我:「......諸位仙子今日怎麼這麼有空?」
「三太子說笑了,見您吶,小仙們日日都有空的。」
「是啊是啊......」
「您尚有賦閑在家的時候,小仙們便是告假,也要抽出空來啊......」
「就是就是......」
「聽聞太子近日賦閑,小仙從北俱蘆洲趕來天宮,險些擠不進北天門呢!」
「小仙是從南天門趕來的......」
「我是從西牛賀洲趕來的......」
「好,辛苦大家遠道前來探望哪吒,現在,請大家安靜一下。」我放聲開口,給蕭其明遞了個眼神,接著說道:「哪吒今日閑著也是無事,跟大家聊聊天好不好。」
「好好好,三太子想聊什麼?」
「您說......」
「是啊是啊......」
「我們很擅長聊天的......」
......
又吵了半晌,我揉了揉耳朵示意她們安靜,「大家站著也怪辛苦的,跟我來。」
我撩起衣擺踏步向前,示意她們給我開出一條路來,她們狐疑的對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讓開了。
我站在客廳門口喊道:「鶴雲,給仙子看座,上茶。」
鶴雲應著聲,抬手招呼仙侍們動作,不過只搬來了一張桌子,兩張凳子,倒是奉茶的仙侍們站了十幾個。
我率先坐下,諸位仙子看著僅剩的一張椅子面面相覷。
鶴雲解釋道:「請仙子們排隊,一個個的來。」
她們為了排隊吵了好半晌,最終以進太子府的時間先後排了。
我回頭往廳里看了一眼,蕭其明拿著紙筆站在門口沖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