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三分鐘后，人力資源部經理方梓君領著陸安迪穿過寬敞的辦公大廳，五寸高跟鞋氣場十足，邊走邊對她說：

「整個GH只有兩個設計師沒看過你的簡歷，一個是設計總監洛伊，另一個是特約設計師穆棱。」

「洛總監你已經見過，你剛剛撞翻了他的咖啡，不過放心，他絕不會收你這樣的實習生，也不會因此注意你。至於穆棱，他在GH一直是獨立工作，從來不用任何助手，如果他願意帶你，你就是第一個。」

陸安迪吃了一驚，沒想到她來見的人級別……這麼高。

「方教授是我最敬重的長輩，我在GH那麼多年，他從沒向我推薦過學生，因為他深知像GH這樣的公司要求有多高，競爭有多激烈，他不想讓我為難。既然他推薦了你，我想你應該有些過人之處，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等下進去后，我會親自與穆棱交涉，在讓你說話之前，你不要說話。」方梓君停在門前，認真地吩咐，「穆棱不喜歡那種毛躁的人，你最好淡定些，別再出什麼狀況。」

「我一定會注意！」陸安迪用力點頭，「方姐姐，謝謝你。」

方梓君看了她一眼，喲，其實還是挺機靈的吧，現在懂得叫「姐姐」了，剛剛怎麼不早點打電話呢？

方梓君交代完畢，用指尖理了理頭髮，緊了緊胸前有點過於低垂的衣領，整理好儀態后，才舉手敲門。

……

……

穆棱的心情不太好。

他不喜歡被打擾，尤其是在剛剛進入工作狀態，卻又不得不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打斷的時候。

「穆先生，上個月你加班十六次，其中十三次是當天最後一個離開公司，六次因為忘記關空調而被行政部登記在案，為此總經理辦公室為你承擔了一千六百七十八元電費及罰款。」

「此外，最近兩周你在工作時間內頻繁外出，有五次客戶因為打電話到你辦公室無人接聽而投訴到總台，而全公司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協助處理你的事務。可想而知，遇到這種事情，作為業界楷模的GH公司，會顯得多麼不專業、不敬業！」

方梓君坐在他對面，鞋尖斜斜挑起，黑絲若隱若現，既嫵媚又不失端莊。

「真是抱歉，給公司造成了麻煩，以後我會盡量注意。」穆棱語氣平和，不動聲色，「是總經理讓你來找我？」

他穿著藏青色的西裝，氣質如梧桐修竹，說話雖然帶著些港台腔，卻不會使人覺得彆扭，反而因為吐字緩慢清晰，更顯出那種溫潤淡雅的君子之風。

落在方梓君的眼中，那真真是君子如玉，淑女好逑！

「當然不是，你是特約設計師，公司的一支台柱，區區幾千元，總經理哪會因這種小事來煩你？」方梓君換了輕聲軟語，恨不得將一身女王范化為三匝繞指柔，「不過呢，我真的覺得你有一名助手比較方便，至少在你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有人替你關門關燈關空調，在你外出的時候，有人替你在客戶面前擋槍，客服小妹妹也不用經常為難要不要打你的私人電話打擾你，你說是不是？」

「所以你專門送一個人來幫我關門關燈接電話？」穆棱看著旁邊低眉垂首的女孩，笑了笑，「看來公司的人力資源，確實很充裕。」

作為GH頂尖的兩個設計師之一，多少人削尖腦袋想當他的助手，他拒絕了沒十次也有八次。不過像方梓君這麼直白，連人都直接帶來，還真是第一次。

「說實話，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方梓君嘆了口氣，心知對方玲瓏通透，實話實說反而更簡單，「公司今年招了三十名實習生，其他二十九個都已通過面試，唯獨這個，只能在你這裡，因為你不收她，她就只有立刻滾蛋。」

穆棱不禁皺眉，方梓君真是異想天開，居然還想塞一個沒人要的給他？

「她到底是誰？」

「我長輩的學生。我知道你要求不低，我也不會太強人所難，只希望你給她一個機會，哪怕試用一個星期也好，一個星期之後，去留由你決定，我絕不勉強，OK？」

穆棱又皺了皺眉，畢竟是方梓君促成了他與GH的合作，他欠她一個人情，雖然人情不能用原則還，但他願意給對方一個台階。

「好。」他對那個始終低著頭的女孩子說，「我給你五分鐘自我介紹，如果有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我就同意試用一個星期。」

陸安迪抬起頭看著他：

「穆先生，可以再多給我五分鐘嗎？五分鐘就可以。」

她聲音柔軟，外表楚楚，還帶著初出校園未被社會打磨過的單純與青澀，但眼神卻熱誠而堅定。

五分鐘並不過分，穆棱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好。」

陸安迪迅速從書包中取出工具，方睿姿說過，只要她有機會拿起畫筆，就很難有不會被她打動的人。

而當她拿起畫筆，就可以不再考慮任何東西，唯有流暢的線條隨著筆尖從心中流淌而出。

五分鐘后，她放下針管筆，取出馬克筆，各種顏色散發出熟悉的酒精氣味，褚紅、明黃、天藍、湖綠，再加幾隻明度不等的冷灰與暖灰，她大膽而篤定地在線稿上塗刷。

只是在畫面中央最關鍵的人物部分，停頓了一下。

為了讓這種停頓更合理，也為了爭取時間，她開始述說思路：

「這是今天我待了八小時的的接待室，設計得很好，清晨和傍晚有陽光的時候，光線尤其驚艷，彷彿空間會隨著光線流動的感覺，那真是十分完美的體驗。」

「但在裡面超過三小時，就容易產生疲勞，如果心情不佳，就會覺得壓抑。因為室內色調冷沉，自然光不夠強烈的時候，空間的閉合感就會很強。」

「不過，我觀察到窗外有一個尚未開發利用的露台，如果從接待室設置一個通道，在那裡布置花木，營造景深，就會成為一個半開放的空中花園。」

「開放的空間親和力更好，辦公室里的人想休息，也可以到外面晒晒太陽，對有些人來說，親近自然會比在蹲在廁所里休息感覺更舒適。」

她去過那個豪華舒適的廁所，其實是按休息室來設計的，環境一流，廁位旁邊甚至有可以旋轉的手機架。

「GH的廁所確實太舒服，所以很多人跑到那裡不是休息，而是逃班。」

穆棱很有風度地笑了笑，對這個女孩有了些好感，倒不是因為這些話，而是因為她正在畫的畫，手繪功力讓他感覺驚艷。

陸安迪卻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想法可能很幼稚，但我一直認為建築的意義，就是為了讓身處其中的人感覺更安全、更舒適，為此我願意堅持努力，直到成為一名能設計出合格房子的建築師！」

方梓君側著頭，看她畫的那個人。

「哎，這不是那位誰……？天哪，形神具備啊！」

畫中是一個花園，花園十分美麗，光線極有層次，繁枝茂葉寸寸栩栩如生，讓人很難相信這是十幾分鐘內畫出來的場景，而在這個充滿想象力的場景中，還畫了一個人。

那人坐在花園中，陽光在銀灰色西裝上落下一片亮眼的橘黃，但長睫覆蓋的眼眸，卻像陽光中的冰雪，反射著冬日的冷光。

寥寥幾筆，生動傳神。

方梓君都想罵人，有這般開掛的技能，就不會在作品集里多放幾張？好過你那沒人願意看的簡歷啊！

穆棱看到這個人，目光卻凝結了一瞬。

那人端坐在畫中，還是那麼一副冰山雪峰般的冷傲模樣，驟然所見，竟讓他的心毫無防備地震動了一下，他要花上數秒的時間，才能把那種強烈不適的反應壓下去！

「你並不幼稚，同樣的建議，曾經有人提出過。」他終於移開目光，淡淡地對陸安迪說，「明天準時到我的辦公室，剩下的手續就麻煩方經理了。」

他已經完全失去平靜工作的心情，某種迴避已久的情緒又像波紋一樣擴散開來，讓他從心底湧起一陣無力抗拒的刺痛。

已經有很多年時間，他沒有再見過那樣的眼神，淡漠冷傲，使人癲狂迷戀，卻又讓人肺腑皆傷。

看一眼，都會讓他回憶起雪地上殷紅的血！

……

……

陸安迪離開GH時已經八點半，她沒有直接回住的地方，而是在靜安寺出了地鐵站，揣著那塊碎瓷片穿街過市狂奔到一個僻靜的小巷，那裡有一間手工陶吧。

陶吧關著門，鐵制招牌在昏暗的路燈下飄搖，法國梧桐的落葉與飛絮在夜風中翻卷。

「老闆，我是陸安迪，之前在您這裡兼職的小陸……嗯，是的，我想做一套咖啡杯，急用，今天晚上就要做好……這麼晚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我自己弄就行，不需要多麻煩您的……」她在電話里氣喘噓噓地央求，「您不方便？我可以按急單加錢……按正常三倍也沒關係，麻煩您了！」

「啊，您現在不在店裡？……沒關係沒關係，我在這裡等您過來，真是太麻煩你了！」好不容易等到老闆答覆，她的氣喘才慢慢平息下來。

一定要在今晚把那套咖啡杯做出來。

她答應過。

十一點的時候，陸安迪終於離開陶吧，趕上最後一班地鐵。

快十二點，她腳步虛浮地回到出租公寓，進門后，只來得及踢掉鞋子，就一頭裁倒在沙發上。

實在太累，太累了。

那種從身體深處湧起的疲倦鋪天蓋地湧來，使她虛脫得像一條脫水的魚。

雙倍的藥效過去，也帶來了雙倍的反應與副作用。

沒有吃晚飯，胃裡是一陣不舒服的空虛，有種想吐吐不出來的感覺。

但她還是打起精神，按開方睿姿的語音留言。

「安迪，今天GH入職順利嗎？方梓君那妖精有沒有好好照顧你？……哼哼，如果她敢敷衍了事，我就回去告訴她家三姑六婆，她在上海混到三十了還沒個男朋友，看她敢不敢！」

「哎……你一定累了吧，一定要吃晚飯啊，冰箱里有你最愛吃的芝士毛毛蟲麵包，記得睡前沖一杯薑母茶，你就要來大姨媽了……今天晚上我要趕圖，不能和你慶祝了，好好休息，麵包有了，愛情也會有的，明天的世界屬於我們這些可愛的美少女們，加油！晚安，愛你的睿姿！」

睿姿總是那麼細心體貼懂得照顧人，陸安迪心裡一熱，胃都舒服了些。

就著酸奶吃了半個麵包，匆匆洗完澡躺在床上，又從書包里拿出那塊寫有「雲天美地」四個字的碎瓷片，她仔細端詳，直到那幾個字再次刻進心裡，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把它放進床頭的抽屜。

那會是她的愛情嗎？

那個看起來俊美又冷漠的設計總監，真的會是她夢牽魂縈的人嗎？

一個那麼冷的人，可能設計出像「雲天美地」那麼溫暖，那麼有情懷的房子嗎？

夢中的人模樣並不清晰，但目光溫柔，恍若星光，星光下有一條大道，他在大道的一端凝視著她，彷彿鼓勵，彷彿等待。他的睫毛也掛著星光，既遙遠，又彷彿觸手可及……陸安迪輾轉反側，最後在半夢半醒中睡去。

是不是他，明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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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專欄連載文《你與我靈魂相伴的日子》，是一個有關程序員與人工智慧的故事，文案：

頂尖程序員夏雨清，高功能阿斯伯格綜合症，智商高達168。

夏雨清寫了一個人工智慧，叫小娃。小娃學會了自己寫程序，還超級賺錢，夏雨清很快成為富婆，但還是有點愁，因為她把小娃當崽崽，但人工智慧不懂什麼是「愛」。

世界頂尖科技公司創始人「普羅米修斯」，因為想毀滅自己一手創造的元宇宙遊戲「空境」，被合伙人謀殺，意識化為一串代碼逃到互聯網，陰差陽錯，進入夏雨清植入腦部的晶元，取出后被插入小娃的伺服器。

夏雨清：「你是誰？小心我格式化你。」

普羅米修斯：「我是一個企業家，像鋼鐵俠，一個念頭可以改變世界。」

夏雨清：「小娃，把這串自戀的代碼擦除！」

普羅米修斯：「別別別，我有用——我可以教小娃做人！」

夏雨清：「……小娃，你怎麼想？」

小娃：「這樣我就有爹有媽啦，好耶！」

夏雨清：……

世界上最牛逼的科技大佬，最頂尖的程序員，最聰明的人工智慧，「一家三口」湊在一起，會幹什麼？

賺錢？改變未來？掌握人類命運？走上人生巔峰？？

原來最重要的是，世界因你的存在而有意義。

這是一個溫馨的軟科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