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阿香又犯了早上的錯誤,頗有些不好意思,然而靜姑娘不像桓大人那樣權勢威重,她只是溫柔地注視著自己,道:「重新扣吧。」
大美人的聲音也十分好聽,阿香嗅見她身上的芳香,臉又紅了紅,道:「姑娘吃些東西吧。」
靜影面上的笑容忽然垮下來,一彎新月似的眉蹙得極深,她偏過頭,一滴淚自面上滑落,若神仙泣下,一瞬間就連阿香也覺得只剩下愁雲慘霧了。
任誰被關鎖至如此境地,都會茶飯不思的吧。
阿香掏出帕子替靜影拭去面上的淚滴,寬慰道:「靜姑娘便遂了大人的意吧,只要您服個軟,大人不會不允的。」
她的眸光閃現出神采,靜影若面臨救星般,央求道:「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替我尋一碗葯來,我不想……不想懷上他的孩子!」話中充斥著恨意。
阿香被嚇了一跳,手中的調羹險些扔出去。
「姑娘你……姑娘你怎敢作此想,若是大人知道……奴婢定然死無葬身之地!」到底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靜影重又重重躺了下去,嘴邊是阿香喂來的湯羹,她轉過頭去,不肯張嘴。
阿香又勸說了好一陣子,仍是沒有辦法,只能將飯食又收攏起來,拿了出去,走之前留話道:「奴婢就在門口,若是姑娘餓了便喚奴婢的名字,奴婢叫阿香。」說罷便走了出去,桓大人不允許她們在屋內停留太久。走到門口時,阿香輕聲道:「今日之事,奴婢不會與大人說的,姑娘且放心。」
靜影盯著頭頂的帷帳,而後又閉上了雙眼。
桓槊想讓自己為他生下子嗣,簡直痴人做夢。
白晝的時間,靜影總覺得太快,因為一旦到了夜裡,那惡魔便會來到她身邊,盡其所能地折磨她。
不久廊上的宮燈又燃了起來。
透過黑色窗紗,能看見一點光暈。
只是屋內仍是黑黢黢的,靜影就連透過窗子,想瞧一瞧屋外的月亮也做不到。不知桓槊要囚禁她到何時,眼下看來,似是遙遙無期了,她不斷地掙脫著鎖鏈,縱然徒勞,縱然鐵鎖在她手上、腳踝上留下一圈圈的勒痕,靜影仍不肯放棄。
「吱呀」一聲,他又來了。
靜影下意識顫抖了一下。
她的噩夢又要來了。
桓槊並不作聲,靜影聽這靴子落地的聲音越來越近,她顫抖著身子,不敢看向他來的方向。良久,「咔噠」一聲,靜影睜開眼,只見面前一個黑影,她活動了一下手腳,感到有些不敢置信:「你……」
桓槊竟解開了她手腳上的鎖鏈。
可不待她再說話,桓槊忽然將她一把抱起,他隨手撈下自己的披風,蓋在靜影身上。
兩兩相望,唯余寂靜,依稀可聽見他胸膛中沉穩的心跳聲。
她又重見了月光。
一輪新月正高懸於空中,皎潔異常,只是桓槊顯然並非帶她來賞月,他的手箍在她腰間,似鐵鎖,甚至比鐵鎖還緊,彷彿帶著火光,滿是燙意。
他抱著她越走越偏僻,越走越黑暗,直到身邊所有人都消失,他帶著她走進一個地下室,兩壁燃著燭光,但仍是非常暗,且隱隱有些透不過氣來,隨處可見的蟑螂老鼠,陰暗潮濕至此。
靜影有些害怕,不知桓槊要作什麼。
難道他想在這兒……將她滅了口?那麼這樣也好,好過在世間受此磋磨。
可靜影還是想錯了。
他們走到一間牢房前,牆上釘著一個男人,靜影一眼便認出來,是陳章。
她忍不住喚道:「陳章。」可惜因為連日來水米不進,沒什麼力氣,竟連喊叫都難以為繼,陳章的狀態很不好,看上去倍受折磨,渾身都是血跡。
靜影忍不住捂起嘴,不敢叫自己喊出聲來。
桓槊將她放在太師椅上,而後他不知渡了什麼來,以口渡入,嗆得靜影險些喘不過氣,待失了桎梏,靜影忙要將口中吐去,他又命令道:「咽下去,否則我殺了他。」目光兇狠,不似作假。
桓槊走到陳章面前,捏著他的下巴,命他抬頭直視自己,笑道:「你想見的人來了。」
陳章猛得看向他身後,果然是公主!他忙喊道:「小姐!小姐你還好嗎?」話中滿是關切。
桓槊慢悠悠走到靜影面前,靜影剛剛將口中東西咽下,便見桓槊擋在自己面前,他轉頭對陳章道:「可知道她方才吃了什麼?」
「極樂合歡散。這東西,若非男女相交不能解,我今日便要在你面前,讓你知道,她只能是本大人的人。誰若是敢動我的東西,我會叫他生不如死。同樣,誰若敢背叛我——」他的目光投向靜影,捏著她的臉頰,狠道:「我亦不會放過。」
腹內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燒得整個人都失了理智,靜影將身上的披風抖去,仍嫌不夠涼快,這時有一隻手遞過來,靜影先時還有些猶豫,可胸腔內的火燒得越來越旺,直要將五臟六腑都焚毀,她便顧不得許多,只好接過那手——冰冰涼涼的,便又將臉龐貼上去。
「好冰。」那隻手的主人摸了摸她的臉頰,任由她放肆動作。
陳章目眥欲裂,不敢再看,扯著嘶啞的嗓子吼道:「你殺了我!你殺了我!」鐵鏈被晃得嘩啦作響,血肉之軀痛意非凡,可他只能眼見公主為人所欺凌侮辱,卻無計可施。
生平第一次,陳章覺得自己無能得要死。
他恨不得,現在就死去,哪怕受萬箭穿心之苦。
他對不起殿下,對不起公主,對不起陳國的百姓。
桓槊將地上的披風撿起,蓋在靜影身上,到底還是不忍心……他抱起她,走了出去。
囚室外是一片碧波蕩漾的湖水,岸邊停了一葉孤舟,附近闃靜無聲,也無半個凡人,他抱著燥熱難忍的靜影朝湖邊走去。
湖水尚有些冷。
靜影躺在小舟中央,她的膝蓋微微支起,睜眼便是漫天的星河,她意識全無,只為這曼妙的景色而高興。
她揚起嘴角,口中逸出兩個字:「星河。」很漂亮呢。
桓槊亦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星河萬千,美麗異常。
他的手撐開靜影的手,就在那一瞬間十指相扣,湖中有小浪打來,落在蓬舟上,他們已在湖心中央。
桓槊附在她耳邊問道:「我是誰?靜兒。」他在這一刻,無比期望她的回應。
可是,她張了張嘴唇,面上一片潮紅,又是一個浪潮打開,她強作回應,自然而然的,卻是:「成璧哥哥。」
原來至始自終,她都沒有將自己放在心上。
「一個陳章,一個成璧,你可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他只覺得心頭一盞燈翻,手中動作亦不知輕重,彷彿在她喊出那個名字的瞬間,自己不再是自己,而只是一頭被憤怒充盈了的猛獸。
他兇狠的撕扯自己的獵物,發泄著憤怒之意,若非捨不得,恨不得將這女人按在湖中,或是狠狠的咬斷她的脖子,可手剛比到她的死穴時卻又忍不住下手。
罷了罷了。
無論如何,他都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當然,也會是最後一個男人。
狩獵結束,他愛憐的看著她柔弱的面龐,雨打嬌花,萬般美麗,縱然在迷濛的睡夢中,她蹙起的蛾眉也令他疼惜不已。
「成璧,呵。」與數日前不同,他現在想的是,找到那個叫成璧的,然後——弄死他。
儘管靜影仍人事不省,桓槊還是忍不住放下狠話:「你便祈求上蒼,莫讓我尋到你的『成璧哥哥』,否則我一定叫他生不如死。」
他腦海閃過一個名字,可是轉念卻又覺得不可能,李相公子?靜影怎會與他攀扯上關係呢。不可能的。
情.潮褪去,地處荒野,身上又發了汗,靜影覺得冷極了,意識如同在冰火兩界來回,她只能抱著身側之人,以取暖。
而桓槊是習武之人,自然不怕冷的,巴不得靜影撲在他懷中。
若是她清醒之時也能這樣抱著自己該多好。他摸著靜影的頭髮——總有一日,她會死心塌地的。
——
靜影看著銅鏡中的女人,她輕輕褪去肩頭的衣衫,整個肩頭竟一片青紫,失散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想起桓槊捏著她的肩膀,小蓬舟承受不了太多的重量,在湖心中起起伏伏,她的小腿還不時被湖水澆得一片冰涼。
她捂著面龐,痛苦的垂下頭。
淚水透過手指間的縫隙,一滴滴落下來,如珍珠一般剔透,她支撐不住,索性趴在梳妝台前,背脊上下起伏。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那個混蛋面前露出這樣的姿態。
還有陳章,她怎能如此淫.邪,她的尊嚴,她的最後一塊遮羞布也被桓槊揭下,只因他狹隘的猜測!
「瓷姑,哥哥,我沒有臉面再活在世上了。」她抬起頭,眼睛紅腫,目光卻堅定。
妝奩中脂粉一應俱全,就連身後的衣櫃也被桓槊命人塞滿,只因他不滿她昨日穿的那身男裝。她從妝盒中挑出一根金簪,而後對準自己的左手腕重重一劃……
她露出幸福的笑。
倘若從一開始便作此選擇,會不會……會不會……就沒有如此多的磨難了呢?
「娘親,哥哥,我好想你們。瓷姑,你不要怪我,我真的真的,嘗試著活下去……」她的手垂在一旁,血滴一滴滴的落在毯子上,像是開出的一朵血花,妖冶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