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靜影下意識就想要拂開桓槊的手,可渾身沒力氣,於是只能將頭別了過去。
她望著無盡的穹頂,淚水瀰漫。
「做夢。」她只留下這麼冰涼涼的兩個字,桓槊的心也隨著落入谷底,方才被按捺下去的火氣又輕易的泛起,且燒得比之前更旺盛。
他握著靜影的手腕,如毒蛇的蛇信般,吐出陰冷惡毒的話語,他的手貼在靜影的面頰旁,看似細心體貼地為她拂去鬢邊的碎發,實則唯有靜影能感覺到,那雙手下的力量感,彷彿隨時都能將她撕扯得粉碎。
「那可由不得你。」這是他的威脅:「你好好休息。」
桓槊一走,房中便更靜了,阿香走進來,服侍靜影喝葯。
「姑娘,多少喝一些吧,大人說……說您要是不乖乖喝葯,就殺了……就殺了那個人。」阿香不知道桓大人話中的「那個人」究竟指誰,也並不想探究,可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若是靜影姑娘有個什麼萬一,她也討不到任何好處。
聽聞,前個伺候靜姑娘的婢女便是因為伺候得不盡心,被桓大人賣出府。
要知道,桓府雖規矩森嚴,可倒也的確是個好去處。丫鬟婢僕,一旦和桓府簽了身契,那便生是桓府的人,死是桓府的鬼,任打任賣的。若是得罪了主子,保不齊被賣去勾欄瓦肆,二則便是送去軍營,總之人生多艱難了。
阿香自幼家貧,因此從小便很會看人眼色,也很會審時度勢,她是一步一步走到這兒的,可不想一朝不幸,便被打回了原型。
眼前最緊要的是,先巴結好這位靜姑娘。
只要靜姑娘一切都好了,那麼桓大人那兒,也便妥當了,只是瞧著這靜姑娘似乎很不願意伺候桓大人。用腦子想想,便知道,桓大人是仗勢強迫人了。
阿香先前伺候時,隱約聽見靜姑娘和大人因什麼事爭執,說到激動時,少不得砸東砸西,動靜頗大。
大約便是因為「那個人」了。
果不其然,靜姑娘聽見「那個人」,微微動了動眼皮子,不再像之前那樣懨懨的,愛搭不理的了。
「他的話,我能信么?」靜影苦笑一聲。
阿香將裝葯碗的盒子打開,從中取出白玉琉璃的葯碗,放在唇邊淺淺吹了吹,將湯匙中的葯吹到溫度正好,才遞到靜影面前:「姑娘,喝葯吧,涼了更苦呢。」
靜影目光微動,面前的阿香何其……何其像熒熒,一樣的圓臉,一樣杏仁般的眼珠,甚至是一樣的細心體貼。
「你叫阿香?家中可有兄弟姐妹?」靜影試探著問道。
阿香笑道:「奴婢家裡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家中貧寒,實在沒有辦法,才將自己賣進大戶人家做工。」
她如此簡單的說起自己的身世,三言兩語便要帶過,靜影忍不住追問:「沒有姐姐嗎?」熒熒從前曾和她說起過,自己家中有三個妹妹,因為父母早逝,一家子都指望著熒熒這個在宮中為婢女的大姐。
阿香搖了搖頭,目光有些獃滯。
靜影的心微沉,隨後免不得哂笑了一番。
熒熒是陳國人,阿香卻是魏國人,如何就能是親姐妹呢?只不過長得像了些。
「你今年幾歲了?」靜影問她,目光於她身上,一瞬都不曾錯開,也許是睹阿香思熒熒,也許是太過愧疚,導致心有魔障。
阿香回答道:「奴婢今年十五歲了,很能幹活的,針織繡花雖不敢說精通,但也算是能拿得出手,姑娘可是嫌棄阿香了?」她說著說著便跪在地上,以為是靜影嫌棄自己年紀太小。
以前便聽人牙行的王婆子說,有的主家會喜歡年紀大些的奴婢,因為會的東西多,又曉得事理。
靜影倒是一頭霧水,搖搖頭道:「你怎會如此想?我只是看見你,想起了一個從小跟在我身邊的妹妹罷了。你很像她。」
阿香懸著的心一下子便落在了地上,立馬感恩戴德地朝靜影磕頭:「姑娘不嫌棄便好,能有些許像那位姑娘是阿香的福氣,不知那位姑娘何在?」阿香素來膽子大,想也不想,便這麼問出口了。
但見靜影睫毛下垂,目光似有凄迷,語氣淡淡:「她已逝去了。」
阿香自知有失,連忙賠罪:「姑娘莫怪,奴婢不是故意的。人死不能復生,姑娘還是節哀。」她抬眼去看靜影,只是靜影的表情一直都是平淡的,沒什麼起伏,一時間阿香覺得有些奇怪。
靜影察覺到她的打量,緩緩道:「斯人已逝,傷心也不過是徒勞。」何況,若是人人都這麼哭一通,傷心得過不來,那她豈不是要整日以淚洗面。
「大人會放了那個人嗎?」靜影抬起頭,目光有些壓迫,她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可自己的這種迫切卻又不能為桓槊所察覺,她真的怕,桓槊會一氣之下,而將陳章給殺了。雖然她也不知道,桓槊的憤怒究竟從何而來。
阿香有些不明所以:「大人這樣的人,自來是說話一言九鼎的吧,既然允諾,便不會有假,姑娘該放寬心才是。」阿香邊說,邊將一湯匙葯喂到靜影嘴邊。
葯很苦,苦得靜影下意識就要皺眉躲開,可是一想起桓槊的話——只要你乖乖的,我便放了陳章。靜影便不再躲避。
舌苔被苦藥浸潤,一剎那滿唇齒的苦味逸散開來,苦得靜影連眉毛也打起了結,阿香掏出手帕替靜影擦了擦嘴角,不禁笑道:「姑娘這麼大的人了,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啊。」
是阿,她一貫都是孩子氣的。
因為平素偽裝得久了,偶爾便要幼稚一些。
以往每次病了,不是太子哥哥用蜜餞哄著自己吃藥,便是成璧去尋來許多解悶的玩意,先將她逗笑了,再哄她吃藥。
可這樣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
她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受萬千寵愛的陳國公主了。她如今不過是一個任人宰割、連死都死不成的傀儡罷了。
她眼中的神采又黯淡下去,阿香知道靜姑娘是倦了,細數到靜姑娘身邊伺候的這些時日來,就數今日她的氣色最好。
大約是被那些補藥強行提起來的罷了。阿香竟在心中有些隱隱的同情,但很快便止住了這種不合時宜的念頭。
她是桓府的家婢,她的賣身契都攥在桓大人手中,自然也只可忠心於桓大人,怎可……怎麼冒出那樣荒誕的念頭。
靜姑娘……可憐,卻也非她所能可憐得起的。
夜裡桓槊又來了,靜影背對著他,瞧著竟有些荒涼蕭索。
桓槊摸了摸胸口處,從中取出一塊小綢子,裡面似乎包了些什麼東西,他悄然走到靜影榻前,摸了摸她的髮絲,俯下身去吻了記她的唇角,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在他意料之中。
「唔!」靜影猛得彈起身來,將被子擁在面前,一幅嚴陣以待的模樣,倒叫人哭笑不得的,桓槊笑著摸了摸她的面頰:「怎麼像只貓兒一樣,炸了毛似的,沒些禮數。」
是阿,按照魏人的禮數,她該焚香沐浴,翹首以盼他的到來,可他休想,或者說是,痴心妄想。
嘴角甜絲絲的,不禁想攫取更多,可靜影卻在徹底沉溺於甜蜜的時候抽身離去,她將口中的東西吐在桓槊身上,那華貴而淡雅的黑袍頓時便臟污了一塊。
剎那間,桓槊的眼睛眯了起來,以顯示他的不悅。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本不願在她這種時候說這些話,可靜影總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挑釁自己的權威,這讓桓槊很不愉快。
他慢條斯理地用小指沾了些綢子中的東西,點在自己唇間,而後不由分說,按住靜影的腦袋,使她無處逃離,唇齒相依,追逐嬉鬧,他的唇齒間有著淡淡的酒味,他今日沾了酒,但所幸並不是很多。
更多的是,唇間逸散開的酸甜味,而甜味漸漸蓋過酸味,很快掌握了主動,有什麼被桓槊頂到了喉嚨間,細品之下才察覺原來是一枚小小的果脯。
「我聽下人說,海棠果脯很甜,你會喜歡這種味道。」桓槊鬆開她時,靜影窒息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反觀他倒是呼吸平穩,面色紅潤。
「我不喜歡。」她冷眼看他,口氣一如既往的惡劣,不過桓槊倒不甚在意,也許他心有虧欠,也許他今日心情頗好,不願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很快,他摸著靜影的鎖骨,一路向下,欲行不軌。
靜影冷笑著躺在榻上,似死人一般一動不動,等到桓槊跨坐在她身上時,她才冷冰冰道:「大人要做就快些,我也好休息休息。」言下之意,是在指責,桓槊畜牲不如,連一個在傷病中的女人都不肯放過。
桓槊停住了動作,表情有些懊惱。
他緩緩躺了下來,就躺在靜影身邊,夜色暗如潮水,一腔心事無法與人言說,靜影側過身去,看著屋外月影的輪廓,強作安慰。
腋下卻伸來一隻手,攬在她腰上,靜影的心猛得跳了一下,厭惡之情又再次湧起,可更多是深深地無奈,思慮再三之後,還是決定隨他去。
只當是……狗爪子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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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五月勞動節名副其實,我真的會謝。
考試沒考完,不過這周會隨榜更15000,暑假寫完論文會考慮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