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說,這孩子究竟是誰的?」桓槊幾乎目眥欲裂,雙眼通紅,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出偷梁換柱之事。
「呸。」靜影冷笑一聲:「我今日便告知與你,也好讓大人死心,每每與你接觸之後,我必服藥,所以你我之間是不可能有孩子的。而且,大人不是也聽聖旨上說了,這孩子一個月大小,一個月前大人您在哪兒呢?又怎麼可能與妾身有孩子呀?」
「你這賤人!」看著靜影這張笑意明媚的臉,他是真的很想……親手掐死她。
桓槊數度舉起手,將手掐著靜影的脖子,卻又數度將手放下。他做不到。
不知從何時起,便再也不能對她下手,哪怕自己現在對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一個月之前,他因山南暴雨而前去鎮壓暴民,統共去了十五日,不長不短,宇文溫便是在這十五日中得以……
「我絕不會留這孩子,你若識相,便將這孩子自動拿了。」桓槊的目光狠戾,彷彿透過目光能將這孩子就地殺死。
靜影捂著肚子緩緩後退了一步:「大人說的這是什麼話,我的孩子可是陛下親自允諾的未來的太子,殺太子的罪名,可不小吧。」能讓桓槊吃癟,倒真是痛快。
「你!」他伸手掐住靜影脖子:「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靜影早有預料,桓槊連宇文溫都不放在眼中,更何況是自己,她只不過是在賭,賭桓槊對她還是不一樣的……否則他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與自己在宮中這般,又為何肯放過自己一命?
腳離地面越來越遠,桓槊是殺慣了人的,但今夜,他下不去手。
「阿——」靜影被丟在地上,脖子上的桎梏突然鬆開,靜影忍不住張大口鼻呼吸,胸脯因劇烈動作而上下起伏不定,她險些被桓槊掐死!
不過,她還是賭贏了。
「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兌現,這個孩子你生不下來的,當初沈氏如何失去她的孩子,你必然也會如法炮製!」他的聲音如毒蛇信子一般,陰冷又怨毒,靜影卻抓住他話中的關鍵詞。
沈氏?他說的可是沈菀?
沈菀,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阿香,你去宮中打聽一番,先沈貴妃究竟是怎麼歿的。」冷靜下來,靜影吩咐阿香去查探,至於陳章,靜影囑託他去找一個人。
那個人還欠著她人情呢。
阿香年紀小,嘴巴又甜,且是當紅貴人宮裡的人,宮中內外無不敬著她捧著她,所以傍晚時分,阿香便帶著消息過來了。
「阿香,事情打聽得怎麼樣?」靜影滿臉殷切地看著阿香。
阿香在外奔波一日,也顧不得尊卑儀態,拿起桌子上的涼茶便直接灌下肚子,擦了擦嘴巴后才道:「娘娘,奴婢打聽出來了。只不過,眾說紛紜,奴婢也不知他們何人說道是真,何人說的是假。」
其實有關於沈菀的事情,靜影是有聽過一些的——大婚之夜,桓槊因喝醉了酒無意間吐露的,沈菀的死和宇文溫也逃不了干係。
靜影道:「無妨,你只管說便是。」
阿香娓娓道來:「奴婢先是探訪了長青宮的賢美人,宮裡人說她是和沈貴妃一同進的皇子府,算是這宮裡的老人。娘娘您還不知道皇子府吧?」
靜影蹙了蹙眉:「皇子府?」難不成是宇文溫登基之前的事?
阿香一拍大腿,點頭道:「正是陛下登基之前的事。沈貴妃的母家原是名門望族,而那時的陛下不過是個落魄又不受寵的皇子那會子陛下剛剛娶了新的皇后,陛下的母妃本就不受寵,新皇後為人刻薄,生不齣兒子便苛待這些皇子們,陛下因天資聰慧沒少被皇后搓磨。」
靜影聽著這話,卻產生了疑問:「可是我從未聽說過,宮中有什麼太后的。」這位阿香口中的皇後有著正室之名,怎會如此寂寂無聞,乃至於靜影入宮這麼久都未曾聽過她的名號。
若是活著怎麼也該是太后之尊,而倘若要是死了,也該被葬在皇陵,和先皇共眠,順道追封個什麼。
可是,這位皇后卻彷彿人間蒸發了似的。
阿香看了靜影一眼,才繼續道:「您定然想不到,這位皇后的下場。極慘。」不知阿香想到了什麼,竟不忍再說下去,但是看著靜影求知若渴的神情,她才道:「因為將未來陛下得罪得狠了,這位皇后並未被尊為太后,而是被陛下派去的宦官親手勒死,死後以發覆面,以糠塞住口鼻,不準葬入皇陵,只能做孤魂野鬼。那可是先皇八抬大轎親自求回來的繼后,竟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靜影聽罷長舒了一口氣,這真的是宇文溫做下的事嗎?倒與他平日示人的一面頗為不同。
「這是宮裡老人都曉得的事,陛下也無意隱瞞,所以宮裡還是能談論這件事,但是……有關於沈貴妃的事,大多數人竟然諱莫如深。」
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宇文溫不準任何人再提及?
阿香正要往下說,卻突然來了,說是陛下想要召見靜貴妃。
自大婚之後,這還是宇文溫第一次如此隆重地向她下達旨意。靜影的內心有些混亂,她忽然覺得宇文溫這個人,實在太過詭異,竟似乎隱隱比桓槊還要可怖。
摘星樓
靜影怎麼都沒想到,宇文溫會在這兒召見她。
她摸著自己的小腹,腹中胎兒已經兩個半月了,目前並未出現任何不適,這孩子也是乖覺得很,絲毫不給母親搗亂。
靜影倒對這孩子生出一絲憐憫來。
因為它註定不會得到父母之愛。
也許,它的親生父親還會苦心盤算著如何殺死它。
靜影有些惴惴不安,自有孕以來,她的心思越發敏感多疑,但宇文溫並未給她反應的機會,靜影正發愣之中,前來迎接的宦官便已作出了「請」的姿勢。
能夠在桓槊手下屹立多年而不倒,宇文溫定是有他的過人之處,她偷眼去掃前頭帶路的太監,那太監感知到靜影的目光,立馬回頭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當年那個殺了皇后的太監,是否也是這樣......先是百般討好,然後再奉主子之命,親自擰斷旁人的脖子。
太監,何時也成了殺人的利器了。
「只要能為朕所用,便是好東西。」宇文溫都笑容一如往昔,平和安靜,見她出神地望著架子上的小小匕首,宇文溫特地向她解釋道。
正與她內心的疑惑不謀而合,靜影暗暗心驚。
她從未如此驚疑過,宇文溫似乎真的能看破人心,但想到他首先是大魏的帝王,不免便又釋然,一個君王,當然要有其心機,況且自己也不曾真正心甘情願地委身於他。
他們二人,不過逢場作戲罷了。
「從這裡望下去,感覺如何?」今日宇文溫的氣色瞧著倒是頗好,幾乎令靜影懷疑,那御醫是否說了假話,按理說行將就木之人應該死氣沉沉,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面帶笑意,語帶輕快。
「不用這樣看著朕,朕的確是快要死了。」他微微咳嗽,用帕子遮掩,但眼尖的靜影仍然瞧見了帕子上的一點血跡。
比起幾個月的虛與委蛇,他們現在的相處狀態倒是有些像大婚之前了。
像是朋友一般,自然而又平和。
「你瞧,朕的確是將命不久矣。」他展顏笑起來,像極了武陵城裡那些明媚的少年郎,其實宇文溫年紀也不算大,若是氣色再好些,也能勉強稱之為「少年郎」,好吧,的確有些勉強。
靜影不知道宇文溫為何要和自己說這些,難不成是打算交底之後再露殺機?
正躊躇之中,宇文溫徑直走了過來,將大掌覆在她的肚子上,那裡面有一個即將誕生的生命。
「想必你也曉得宸妃之事了。」宇文溫趁機詢問。
靜影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沒有資格做朕的孩子,靜影,唯有你是朕親自選定的,為了大魏的江山,你一定要將這孩子生下來。」
「朕命不久矣,你放心,魏國雖素來有后妃殉葬之傳統,但是朕不會命你殉葬,你將是大魏朝未來皇帝的親生母親,你要輔佐這孩子,要守護好我大魏江山。」他目帶希冀,讓靜影無所適從。
宇文溫是瘋了嗎?竟然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難不成他的病比目前展現得更為嚴重。
「朕與你說一個故事吧。」宇文溫坐下來,沖靜影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邀請她坐在自己面前。
茶水已然準備好,只待客者靜心。
「許多年前,有一個不得寵的皇子,他自詡聰慧,但可惜身份卑賤根本不得其父的喜愛,於是常常被人欺負,唯有一個同病相憐之人和一個青梅竹馬女郎肯對他好。那同病相憐之人有一個舅舅,是朝中大官,家中乃是百年望族,可是他家中有一件不為外人知的醜事,那便是,他舅父年輕之時愛慕他的親生娘親,也就是舅父同父異母的妹妹,甚至還強行與妹妹苟合,那妹妹是個烈性子,誓死不從,但事情暴露之後,反倒為家族所棄,說她不知檢點,敗壞家族名聲,要將她沉塘。」
那同病相憐之人並不難認,靜影一猜便知,那人是桓槊,至於那個不得寵的皇子,自然是宇文溫本人,從這段話中,不難推測出,宇文溫和桓槊舊年的交情不錯,甚至是惺惺相惜的程度。
他繼續道:「當然,他母親並未被沉塘,反而被過路的打漁人救了起來,因沒了生計來源,母親只能去青樓賣笑,直到遇見那人的父親,一個鬱鬱寡歡落寞的書生,二人一拍即合,從此他母親金盆洗手,甘心在家洗手做羹湯。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戰亂頻生,彭州天災人禍不斷,人易子相食,母親生下妹妹后便撒手人寰,只剩下他和父親,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妹妹。父親沒用又窩囊,只有他挨家挨戶乞討才換來一點米湯,將妹妹養活。後來他聽說舅舅家顯赫,但他也知曉母親的過往,母親並不願意他們向舅舅家搖尾乞憐。」
「但是他自私了一回,不顧父親的阻攔,毅然決然地踏上尋親之路,父親為了保全自己的顏面,並不給他們兄妹帶來困擾,選擇在離別之日自盡,他匆匆埋葬了父親便奔往舅父家中。」
說到這兒,宇文溫哂笑了一記:「也不知是怎的,那舅父或許壞事做絕,竟然數年無子嗣,少年長了一張和母親肖似的面孔,所以舅父將他兄妹留下了。你猜旁人怎麼說,因著他母親和舅父的那段過往,府中人對他指指點點,說他是兄妹□□苟合之物,算算年齡,倒是差不多,所以那些人才敢那麼肆無忌憚,而且這些話也傳不到舅父面前。因為他們只敢欺軟怕硬。」
「直到那人長到十四五歲時,為了躲避欺辱,選擇外出征戰,以命博名,便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了那個不得寵的皇子。皇子素來體弱多病,當然不可能隨軍出征,彼時他們二人約定好,來年定要一起喝共同埋在梅花樹下的梅花酒。」
「他得勝歸來,二人也如約一起飲酒,還有皇子的未婚妻,三個人如摯友一般,在彼此危難之時相互扶持,本以為會一直這麼下去。直到那同病相憐之人戰功越來越盛,野心越來越大,有一日他竟然生出來將舅父取而代之的心思。」
「可是舅父家乃是百年望族,自然不可能由著他來,他心思落空,便將目光轉向皇子身上,他一步步引誘著皇子,想不想將欺辱他之人統統踩在腳下,鬼使神差的,皇子答『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