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周霽陽獨自上山,穿著一身衝鋒衣和一雙登山靴,身上並沒有多餘的東西。在國外的時候,經常參加戶外運動,難度更大的山體也爬過。
貓耳山就是小土丘,山上並沒有人工修葺的道路,倒是有幾條曲徑通幽的小路,被踩的次數多了,形成一條光禿禿不長草的小路。
山上大樹沒有幾顆,基本上都是手腕,碗口大的槐樹,皂角樹,側柏,橫七豎八的交叉著生長。底部樹根粗壯隆起,在石頭縫的土壤里紮根。幾顆貧瘠野草半高不矮的依偎在樹旁,卑微的求得幾分生存機會。
仰頭,漫天星光?不,是線條狀的陽光,像一根根燈管插在黑色夜幕里,像極了一把旋轉的大傘,風吹樹動,嘩啦啦的樹枝聲,以及撲棱著翅膀遠走的鳥,地上不知名的蟲叫。
周霽陽走的很慢,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撿起一根枯樹枝,就那樣拿在手裡,隨意比劃著,腦中想象著自己站在維也納□□里,各色音符從自己手下劃出,編織成一首唯美又激昂,平靜卻不悲傷的交響樂。
她覺得自己現在是一片祥和,沒有焦慮,沒有愧疚,就是放下所有的舒心。不去想這把傘之外世界最終會變成什麼樣?也不會有人發現被大傘遮蓋住的自己。
她不知道當時事故的發生地,但是她覺得父母的血肉都化成了養分,滋養了這座山。
周霽陽慢慢走著,不遠處咔咔咔幾聲,樹林間一個揮著斧頭砍樹枝的老人,正在把所有砍掉的樹枝用繩子捆綁起來,然後放在背架上。
老人一身破舊衣服,膚色黝黑,抓著樹木一點點的從斜面爬上來,看到周霽陽一個面生的人還有些詫異。
從身邊走過兩三米,又忍不住駐足往回看了兩眼,說著本地方言,「上頭路沒了,斜陡走不上,沒啥子好么看的。」
周霽陽大致能聽懂,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老人看著這人這人年紀輕輕不聽勸,剛要扭頭走。可又怕出啥子事,腳步姍姍的追了上去。瞪著一雙眼睛,兇巴巴的道:「上頭路沒了,跌下去命沒的,你是哪家的客子。」
周霽陽見他矮小乾巴的身體,卻背著這麼一大捆,不由得好奇,「您多大年紀了,要這些樹枝幹什麼?」
「不記了,得有八十多,活一天算一天,樹丫子燒火用的。」老人太瘦了,臉上的皺紋就像是腳下土壤踩出的一道道痕迹。也像是旁邊灰褐色坑坑窪窪的樹皮。
老人粗喘兩聲,又大著嗓音說了一遍,「別上去了,沒有路,沒啥子好看的,山不接陌生人,到處都是坑,小心掉下去。」
「為什麼不在下面砍點。」年齡這麼大,腿腳還不好的樣子。
老人遙遙頭,「你不懂,這裡木材生長的久,耐燒的很。」說著又抬手砍掉一根樹枝子,「樹和人一樣,想好好的,就得照陽光,往高了長,這些小叉叉沒啥子用。」
「怎麼會沒用,萬一這樹死了呢?」周霽陽看著碗口粗細的槐樹,對比老手手裡手腕粗的樹枝,說不定對樹來講是致命的。
「怕啥子,死就死,這裡樹多得是。」老人有念叨一回上頭沒路了,然後蹣跚著下山去。
周霽陽沉思,目視著老人微微顫顫的走遠,這才重新往上走,就像老人說的那樣,沒有路了,陡坡越來越陡,樹木開始稀鬆,表面露出一塊有一塊的石面。
沒有任何爬山工具,周霽陽憑藉身體素質,爬上一塊險峻的凸出石塊,像是鑲在石頭裡長出來的,面積只有一米多點,像個桃子狀。
站在這塊翹板上,眺目遠望,風吹的衣服沙沙作響,俯視著下方,感覺一切都是那麼渺小,心頭漸漸湧上一股衝動,借著風,舒展著身體。
腳尖慢慢地移到前端,剛好雙腳併攏,衝鋒衣在背後吹出一個鼓包,隨風啪啪搖擺著,伸開雙臂,能感受到風從自己腋下,腰上纏繞著,閉上眼睛,想著終於可以安靜睡上一覺,身子斜著探出去,感受腳下一空,人失重一樣旋轉,往下落去......
*
厲殊,方明申,徐康來,三個人下了飛機,坐上一輛計程車,向貓耳山出發。
三個人一路上沒有什麼話,只有厲殊坐在副駕駛上不停的督促司機開快點。
司機說著當地話,說夠快了夠快了。
方明申已經聯繫貓耳山當地派出所,有償聯繫當地村民一起進山找人。
二個小時后,厲殊,方明申,徐康來站在貓耳山空地,也就是周霽陽直升機降落地的地方。現場已經聚集了不少帶著草帽,拿著工具當地村民。都是年齡較大的,膚色都是陽光照曬的土地色,旁邊偶爾鑽出來幾個小孩,也被人訓斥的攆回家去。
直升飛機威武壯觀,小孩們哪肯乖乖離去,都在旁邊不遠處看著,嘻嘻哈哈的,像是再趕年會一樣。村裡里鮮少這麼聚集在一起,覺得很熱鬧,很稀奇。
偶爾目光投在穿著一身嚴肅制服的警察身上,也看的目不轉睛。
方明申被拉到一旁說話,
厲殊和徐康來對視一眼,兩人表情都訕訕地。
徐康來大厲殊幾歲,面對尷尬,他選擇直接主動,「別誤會,萬一到時候需要醫生的話,我可能會派上用場。」周霽陽從沒選擇過他,這一點他很清楚。
厲殊看了眼貓耳山,「我只是有些驚訝。」
徐康來嘆口氣點點頭,「不知道網上會不會鬧出亂子來?」這麼大陣仗的找人,總會傳到網上去。
厲殊焦心,他已經不關心網上說什麼了,現在只想快點找到周霽陽。
方明申回來,臉色陰沉,說當地派出所和村民已經進山找了一遍,沒有找到人。
厲殊一聽急了,二話不說就往山裡走,有沒有,他要親自找一遍。
徐康來看了走遠的厲殊一眼,又和方明申商量,央求村民陪著上山再找一遍試試呢。
聚攏的村民代表一聽,對著村民說了一番,坐在地上歇息村民立馬站起身,拿著工具,一二作伴的重新進山。
厲殊身後跟了兩個當地村民,年齡大概六十齣頭,頭髮花白,佝僂著背跟在厲殊。
「周霽陽?」老漢給厲殊找了粗壯樹枝當拐杖,防止路滑掉下去。
厲殊好心的謝過,越找越心慌,心慌到林子里風吹到身上都是一片冰冷,「周霽陽!」想喊破喉嚨,讓聲音傳的更遠些。
他想告訴周霽陽,他來了,求她別死,求她和他說說話。
這一找,天都黑了,
林子里黑的看不見路,進山找尋的村民陸續回家吃飯。天黑危險,派出所的民警也讓大家趕緊出來。
貓耳山另一邊有個水塘子,厲殊一行人從這邊出來,他雙眼盯著水塘子就走不動了。
老漢還納悶,他怎麼不走,剛要問,就見人撲騰一聲跳了進去。
這聲響,把出山的人都驚著了,全都聚攏過來。
水塘子池子邊插了一塊掉漆木牌,寫著水深勿靠近。
方明申和徐康來緊急跑過來,可惜厲殊已經跳進去了,在岸上干著急。
村民們在岸上大聲吆喝著趕緊上來,水裡都是淤泥水藻,等閑一般人都不會在這裡游泳洗澡。
厲殊一看就是會游泳的,一會沉下去,一會浮上來吸口氣,又繼續扎進水裡去。
方明申忍不住把頭撇過去,徐康來也明白厲殊在幹什麼,看他奮不顧身的跳進水裡,突然有些明白,周霽陽為什麼要儘可能給這個人安排好後續一切。
是喜歡吧,因為不放心,想讓他一切安好。
等到厲殊把水塘找了遍,體力不支的被村民拖到岸上的時候,用手捂著眼,但哽咽,抽動肩膀所有人都看到了。
方明申把厲殊拉起來,脫了外套給他披上,嘆息一聲,「仔仔細細找了兩遍,什麼都沒找到...也是好消息。」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水塘....也沒有...」厲殊吸吸鼻子,天黑了,山裡什麼都沒找到,看見黢黑的水塘,他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就跳了下去。
什麼都沒有,真是太好了。
*
晚上,三個人在直升機上休息,誰都睡不著,各自都在想事情。
周霽陽去哪了呢?
有人在山裡見過她,證實她確實進了山,可來回搜了兩遍,卻什麼都沒找到。今天老漢拽著他胳膊,強調著自己上山見了人,勸了好幾次沒路了。
也怕人在山上出意外,還帶著他去了砍樹的地方,兩人就是在那裡碰到的。
方明申皺眉,突然眼前伸來一隻手機。
「網上有人再傳了,你要不要處理下?」徐康來打開手機,微博上已經有不好的聲音傳出來。
他們在貓耳山大肆搜人的事被傳到網上。
厲殊也在看,有人說周霽陽去貓耳山不是去祭奠父母,倒像是想一家團圓的意思。
這條評論被人圍攻了。
但是那麼多跡象都漸漸指向這一點。
如果只是祭拜父母,為什麼要花費這麼多人力去山上找?肯定是出什麼意外了?
但是依然有人不相信,從之前的事情來看周霽陽的性格,她強勢,聰敏,喜好戶外運動,各方面都優秀。
有人覺得周霽陽是戶外遇險。
然後有路人搬來周霽陽在國外參加的一些戶外運動,列出對比數據,貓耳山說是山,實際不到二百米,也只是最上面陡峭了些。周霽陽算不上職業,可業餘水平也是專業的。
大陽集團至今還沒有對外發出解釋,以及之前周霽陽律師發出棄權書,都沒有做出回應。
方明申皺著眉說那些現在不重要。
疲勞一天,可精神緊繃著,誰都睡不著,周霽陽到底還在不在貓耳山,是不是還活著?誰也不知道。
厲殊頭有些暈,閉上眼睛想歇一歇,不知道何時睡了過去,早上起來情況更加嚴重,腳步軟的差點載在地上。
徐康來站邊上趕緊拉了他一把,這一碰,「發燒了!」
身上溫度燙手,徐康來找出自己隨身帶的醫療箱子。
吃了兩片葯。
早上起了霧,山裡濕噠噠的路滑,這是搜山找人的第三遍了,兩個多小時后,依然一無所獲。
當地派出所說可能人已經離開了。
確實什麼都沒找到,方明申感謝村民幫忙,臨走給出辛苦費,答謝村民這兩天的辛苦。
人找不到,也沒了線索,三個人心情沉甸甸的。
從貓耳山下的村子出發,準備出村路,再到國道上高速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