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聽牆根兒
半夜時分，大門讓人砸得「哐哐」亂響，不用想也知道，是孫二虎帶人來我家堵門了。
聽動靜，來的人還不少。
果然，外面的人見砸門不管用，就喊了起來：「小丫頭片子，趕緊出來給你孫爺爺磕頭！你要不出來，老子把你家房子給點了！」
是孫二虎，這貨的聲音怎麼跟夜貓子似的？
一直裝睡的我有些害怕，生怕他說到做到，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姐，咋辦？」
「躺下睡覺！」
小核桃不慌不忙地往炕桌上的一隻空碗里倒了些酒，又把一張黃紙伸進酒碗里蘸濕，在核桃上來回擦了幾下，黃紙上就顯出一塊血跡。
這是孫二虎的血！
她白天拿核桃戳他的腦門子，就是為了沾他的血？
做完這些，小核桃將沾了血的黃紙放在桌子上，拿起核桃敲了油燈三下。
她這邊核桃一收，外面就傳來一陣雞叫聲。
不過，這聲音不像是公雞打鳴，倒像是夜貓子在笑，特別瘮人，一入耳，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哪裡來的雞叫？
我家能打鳴的雞此時正在我的五臟廟裡輪迴呢，雞血還在牆頭上的碗里……
牆頭？
這雞叫聲不就是來自牆頭？
我哪裡還躺的住，趴在窗戶上就往外瞅。
一隻烏黑烏黑的雞影子正站在牆頭上沒命地叫！
這隻雞……這隻雞好像就站在那隻盛血的碗里……
「姐，這……」
我正想再問，屋子裡突然一亮。
小核桃把桌子上那碗酒給點著了。
藍色的火苗竄出來老高，足足有一尺，整個屋子被照得通亮。
緊接著，她伸手探進火里，抓著酒碗扣在了那張黃紙上。
「嘭……」
帶著藍色火苗的烈酒順著碗口散出來，淌了滿滿一桌子。
整張桌子燃燒起來，哪哪都是火。
瓷碗不老實，在桌子上「啪啪啪」跳個不停，好像有什麼活物被扣在了碗底，掙了命地想往外逃。
小核桃冷笑一聲，隨手丟出一顆核桃，正落在瓷碗的底口。
說來也怪，隨著核桃落下，那碗再也蹦噠不動了。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孫二虎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短暫沉默后，便炸了鍋。
「快！快！二虎吐白沫子了！快摁住他……」
「掐人中……」
「……」
一大群人大呼小叫，喊孫哥的、喊老二的、喊趕緊抬走的、喊送醫院的……喊什麼的都有。
片刻后，外面沒了動靜，應該是孫二虎被抬走了。
小核桃對著門口冷笑一聲：「別看了，睡覺！這幾天別碰這個碗！」
我猜，孫二虎口吐白沫，是小核桃搞的鬼。
可，我跟她不熟，她不說，我也不敢問。
第二天，我看到孫家人來人往，個個哭喪著臉，像死了爹。
孫興豪也如同斗敗了的公雞，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直到第四天吃過晚飯，我家來了個老太太。
她一進屋，就跟小核桃東拉西扯，眼睛卻滿屋子亂瞟，直到看到炕桌上扣著的碗，臉色才變了：「姑娘，你是仙兒？」
「啥仙？」小核桃咧嘴一笑，「頂香戴佛的事，俺可干不來，就是供著清風。」
說著話，她抬手指了指堂屋正北的供桌。
上面放著一個「神龕」。
看到小核桃笑了，我也想笑。
那「神龕」其實是，小核桃早上找了幾塊木板子，讓我釘的一個空盒子，別說神位，裡面連張紙片都沒有。
小核桃妙手生花，找了塊紅布蓋上，還挺像那麼回事。
老太太滿臉堆笑，攀起了關係：「不瞞姑娘，我是二虎他姨，平日里也帶帶大仙兒。二虎丟了魂，是姑娘動的手吧？看我面子，你高抬貴手，放了二虎的魂咋樣？」
小核桃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你家那玩意兒太狂妄，還想打我弟弟。我告訴你，我弟弟倒了一根汗毛，我都要讓他跪著扶起來。還有那小崽子，說我弟弟跟狗是哥倆，那我是什麼？」
「那不是小癟犢子不會說人話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老太太滿臉褶子堆成了菊花，好話說盡。
「行！看你面子，這事我不追究。不過，你家那惡狗嚇著我弟弟了，這樣吧，把你家那狗勒死，這事算完。」
「行！」老太太滿口答應，轉身走了。
她前腳剛出院門，小核桃就站起身來：「小旗子，要是孫家那小子哭著求你，不讓殺狗，你心軟不？說實話！」
「心軟！」
我是實話實說。
我跟孫興豪打架，是我佔了便宜。
我討厭他，卻不恨他。
如果真出現那情況，我肯定心軟。
小核桃點點頭：「走，我帶你去看光景！」
光景？什麼光景？
我跟著小核桃溜到了孫二虎家院牆外，趁著夜色，她抓住我，一個縱身翻進了院子。
我只覺一陣騰雲駕霧，幾個起落，就到了孫二虎家窗戶根兒底下。
要不是我的嘴一直被她捂著，早喊出聲了。
「別出聲，仔細聽。」小核桃輕聲對我說。
屋子裡孫興豪連哭帶嚎：「我不殺大黃……我現在就去弄死那**崽子……」
「放你爹的狗臭屁！」罵孫興豪的是個女人，估計是他媽，「他家有保家仙，你進去找死？瞧你那點出息，跟你爹一個熊樣兒，除了掄拳頭，你還能幹啥？」
「不……不，我就不……」
女人又道：「把你的貓尿留著，明天到他家哭，好好給他道個歉，你要是能把那小子哭得心軟了，肯定能把大黃帶回來。」
「我不去！」孫興豪發起了狠，「讓我給他道歉，沒門，明天我就弄死他！」
女人恨鐵不成鋼地叫道：「我怎麼生了你這個笨蛋！你先把大黃保住。以後天天去找他玩，跟他混熟了，你就把他騙出來，狠狠揍一頓。打完了人，你媽我就去他家道歉。我看出來了，那小姑娘是要臉的人，不會管小孩子打架的。」
「然後呢？」孫興豪停止了哭鬧。
「媽給她面子，她就有氣撒不出，你再去道歉，再騙那個陳小旗。這回不揍他，騙他把保家仙的牌位偷出來。只要動了牌位，大仙兒一生氣，肯定不再管他家死活。到時候，讓你爹帶人天天去他家鬧，什麼時候鬧到他一看到你就給你磕頭，什麼時候算完。」
孫興豪這下樂了：「還是我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