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商街和魔殿之間有一大片樹林,到了晚上更是陰森。
疾雪腳程快,幾步追上來時,發現桂雲扶正靜靜跪坐在一片灌木叢前。
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以為他被什麼妖獸襲擊了,衝上去發現他完好無損,只是低著腦袋在盯著草叢看。
「……你幹什麼呢?」她問。
他頭也沒抬,語氣聽不出情緒:「這種靈植叫什麼?」
她看了眼:「穿心草,一階魔域靈植,不怎麼值錢。」
桂雲扶沒說話。
疾雪上前,蹲到他旁邊,看著他被晚風微微吹得晃動的面簾:「你為什麼這麼喜歡錢?」
「這和尊上有什麼關係嗎?」他淡淡地道。
疾雪也猜到他肯定不會回答。
按遊戲設定,現在的好感度不是負數也最多就是個0。像這種觸及核心的問題,沒有個99的好感肯定是問不出來的。
她只好說:「怎麼和我沒關係了,你的事不都和我有關。」
桂雲扶不答。
一貫的無視之術。
疾雪又往他那邊挪了挪:「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來商街幹了什麼嗎?」
「那是尊上自己的事,不必告訴我。」
「但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她沒臉沒皮,合情合理地套近乎:「咱們不是有好幾次生死之交的情誼嗎。」
一次是從天上掉下來那次,第二次是那條蛇。
雖然前者完全是她造成的。
桂雲扶依舊沒搭腔,連面簾的朝向都沒往她這邊偏一下。
疾雪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直覺沒有錯,他果然有那麼一點奇怪。雖然是同樣的無視,但現在的無視,就是和之前的不一樣。
雖然她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一樣。
「芙芙,我……」
「不要這麼叫我。」這離譜的愛稱終於讓桂雲扶給了她一點反應,他側過臉,語中含笑:「我告訴尊上我的名字,只是因為您的確救了我一命。」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意思。
他大概是想這麼說,話中的疏離之意很明顯。
等等。
這個態度和之前的態度,好像也不太一樣。
疾雪的雷達嗡嗡作響,可她還是沒搞懂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不一樣,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思索的時候,桂雲扶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地道:「尊上,不早了,該回魔殿了。」
疾雪道:「你還願意回去?」
她這問話的方式很怪,好像他是她的什麼人似的,他當沒聽見:「我答應了尊上等您傷好再走,當然不會提前離開。」
疾雪點頭,最終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看她蹲在地上一直不動,桂雲扶再次開口:「尊上。」
「那你拉我起來吧。」她道。
「尊上修為深厚,想必不會腿麻吧?」
「雖然不會,但你如果不拉我,我今天就不起來了。」
桂雲扶:「……」
疾雪可以很大方地承認,自己就是個無賴。雖然不知道他態度為什麼這麼奇怪,但這並不影響她耍無賴。
桂雲扶靜了幾秒,靠近,微微彎腰,沖她伸手。
那隻手在夜色中,筆直,冷白,骨節分明,很好看。
疾雪握住他,沒動。
桂雲扶:「……」
「您是不是該自己起來?」
他向上微微用了用力,她和他的兩隻手因為這個力道貼得更近,疾雪清楚地感覺到他柔軟細膩的掌心,冰冰涼涼的,抓著很舒服。
她本來是想起來的,現在突然又不想了,手肘往回一抽,抵抗他的力氣:「起來是可以,但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今天有點怪。」
「……」
桂雲扶聞言,一下放開手,疾雪在他抽離之前反手抓住了他。
抬頭,和他隔著一張面簾相視。
她鉗制他的力氣很大,似乎他不回答,就絕不鬆開。
二人一時僵持在原地。
桂雲扶不說話,她便任由他沉默,反正她在這個世界有的是時間。
樹林里寂靜,只剩蟲鳴與風聲,偶爾有小動物一竄而過,誰也沒往那邊看。
也不知這樣過去多久,久到疾雪不禁產生出自己真有點腿麻的錯覺,桂雲扶才掙了下手腕,可惜在她的力量壓制下,這力道微乎其微,他低頭看著她問:「尊上是不是覺得,殺我就像殺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沒等她理解一下這句話的意思,他接著往下說:「但真的是這樣嗎?」
那隻被她抓住的手突然朝這邊施加力氣,他俯下身,整個人朝她倒了過來,疾雪本來就沒聽明白剛才那話什麼意思,被他一撞,朝後仰倒在地,衝擊之下,有什麼東西從袖子里掉了出來。
她抬頭,桂雲扶居高臨下地跨坐在她身上,一隻手摁在她肩頭,手臂線條纖瘦有力,這姿態猶如一隻高高在上的貓。
但他的視線沒有落在她身上,往旁,看著她身側的草坪。
疾雪轉頭就看見了那袋藥粉。
那是白天被鰲頭塞過來的。
疾雪有時候的確缺根筋,一旦決定幹什麼,腦子裡就只剩下那一件事,別的事於她而言根本無關緊要。但這不代表她理解能力也有問題。
她瞬間明白過來,包括桂雲扶奇怪的態度。
「你覺得,我想殺你?」她有點不可思議地問。
桂雲扶不置可否:「在魔域,應該沒人不想殺一個商人。」
「對,沒人不想殺商人。」她道:「除了我。」
她沒有坐起來,也沒有推開他,而是伸出手,抓過那袋藥粉,用牙齒咬開一角,直接將藥粉倒進自己嘴裡。
身上的桂雲扶微微一頓。
她沒有理會,藥粉的味道過了一會才通過味蕾傳過來,很苦,苦得想皺眉頭,呸,鰲頭拿的什麼東西。
疾雪悶悶嗆咳幾聲,閉著嘴,抿了下唇,將藥粉盡數咽下去,因為沒有喝水,嗓子又干又澀,她沒有理會,定定望著桂雲扶:「你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嗎?」
「這個魔域,有一個人絕對不會想要殺你。」
「那個人就是我。」
真是一句帥爆了的台詞,如果說的時候能和自推的姿勢互換一下就更好了。
說干就干。
疾雪一個用力,撐起上身,抓住桂雲扶的肩膀,反手將他推倒在地。
夜裡的草地是很深的黑色,好像一塊綢緞,他倒在那裡,柔軟的頭髮散在肩下,襯得一截脖頸雪白雪白的,可惜就是看不見臉。
她端詳了一會,這才想起還沒聽到他的回答。
「桂雲扶。」她叫他:「能不能給我來點反應?」
「……」一直沉默著的人胸膛輕輕起伏,第一句話就是:「尊上莫不是瘋了?」
疾雪:「……」
不愧是我推,真是好冷淡。
「你就當我是瘋了吧。」藥粉還有一些卡在喉嚨里,疾雪摸摸脖子,皺著眉故意說:「反正也總比被你誤會成是那種陽奉陰違的奸詐小人強。」
大概沒想到她上來就是這麼一句,桂雲扶道:「我怎麼敢這樣想尊上。」
「你想了,你要沒想剛才會是那個態度嗎。」她道:「我說過那麼多次喜歡你,結果你根本沒信,我的話甚至還敵不過一包藥粉。」
桂雲扶:……
他還是沒有反應,疾雪更加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喉嚨,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問:「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麼嗎?」
「說什麼?」
「說……」她想了一秒:「就說,你相信我了。」
桂雲扶揶揄地輕笑:「如果這是尊上為了掩飾那包藥粉的存在而演的戲呢?」
「你覺得演戲的人會……」她正想說「會吃那包明知有問題的葯?」,體內突然翻湧而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她眨了下眼,再睜眼的時候天地顛倒了,月亮在下面,草地在上面,哦,不是天地倒了,是她的人倒了。
看來藥粉起作用了。
但鰲頭不打算殺人,這種程度的東西應該要不了魔頭的命。
有什麼黏糊糊的東西從嘴唇上滑落,她伸手摸了一下,手指泛紅,似乎是鼻血,一滴接一滴,有點多,看上去怪猙獰的。
她緩緩抬手,用手背去擦了擦鼻子,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旁的桂雲扶已經站起身來,似乎要走。
怎麼真要見死不救的!
疾雪撐著手想坐起來,有腳步聲來到她身旁,疾雪一頓,抬頭看向桂雲扶。
他站在那裡,面簾微低,月光灑在他身上,他如一輪冷月,靜靜地俯視著她。
「你還好吧?」他問。
疾雪的心因為這句話騰地動了一下,她本來想說沒事,因為目前除了流了點血以外,確實沒什麼痛感,話在嘴裡一打轉,出口卻成了:「不、不好……我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