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終戰（五）

蒼白的房間，她安詳的躺在病床上，執著他的手，訴說著一生共度的點點滴滴。

然後輕輕闔上了那歷經歲月，卻依舊溫柔美麗的眼眸。

不知何時，他已淚如雨下，模糊了耳畔哭喊的聲音。

最終的最終，大限到來，他回想著這一生，好似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就在將要合眼的那一刻，他的心底忽然響起一聲無比熟悉的質問：「你是誰？」

我是誰？

他的記憶彷彿模糊了，竟回答不了這個最簡單的問題。

我是誰？？？

我是我！

平凡普通的我。

學習平平的我。

總會惹父母擔心的我。

一事無成的我。

不討女孩歡心的我。

愛看小說和電影的我。

三十多歲依然單身，無數次發誓要擺脫這種生活卻總是拖延症晚期的我。

遠方戰場之上。

至剛至陽的亢龍劫如撕裂黑暗的黎明光輝，轉瞬便破開了惡障，襲向魔佛朱古。

其中那質變的力量，讓魔佛朱古首感凝重，但也僅此而已。

「好掌法！」

只見雙臂各運絕式，其周身三丈範圍的空間，皆被暗金色的佛光所禁錮。

陽剛霸道的亢龍掌力，亦無法破開魔佛之身的防禦。

「魔佛金身確實夠硬，再來！」

話語落下，只見虞明一掌擎天，盡收漫天風雲。

五行五色交替流轉，一色覆蓋一色，不斷疊加，而後化為純粹的白芒。

一掌蓋壓而下，再贊威能。

在五行構連而成的壓制場域中，白芒掌印挾無邊威勢，破空而降！

轟隆！

霸道的亢龍掌力，伴隨著侵佔一切視線白芒，無視空間阻礙，破空而至，直擊朱古天靈。

「相同一招，於我無用！」

但見魔佛朱古一如方才，雙臂齊動，先化掌力余勁。

周身暗金佛光層層涌動，如一朵緩緩綻放的蓮花，將朱古包裹其中，隨後一道蘊含圓滿之意的拳印迎上。

鐺――！

然而，相同的招式，卻是截然不同的威能。

霸道純粹的白芒，摧枯拉朽地破開層層疊疊的佛光，轟散圓滿的拳印。

心之所向，力之所至，聚散離合，唯精唯純。

他這一指之中，已經有了幾分心合精氣神的奧妙。

指力分散如無物，穿透重重防禦不起波瀾，融匯合一，一舉擊飛魔佛朱古。

被轟飛的魔佛朱古整個人成大字形，緊緊的貼在地面上。

他肌體之上的暗金光澤，驟然出現無數細密的裂紋。

下一刻，金身破碎，璀璨如水流的暗金佛光彌散入空氣中，消失不見。

「金身……破了……」

魔佛朱古勉力站起身來，看著自己從新退回白皙之色的手掌，完美的面容之上有了那麼一瞬的失神。

他不久前，才與魔佛虛相合一，突破到新的層次，實力水漲船高。

自詡已經能跟與那位無上大宗師張三丰相提並論。

即便稍有不如，也未必還有多少距離。

誰能料到，他突破之後第一次全力出手，沒能驚艷建功。

反而在攀升至巔峰的交戰之中，被一掌擊潰。

圓滿的心境有了一絲裂縫，不在完美。

但也從那裂縫中流轉出新的感悟。

得失之間，盡在一念。

「吾昔日望氣觀運，大元氣數已盡，中土當有戰禍之亂，此為雪域興盛之機。

吾之教義亦可乘機入主中原。

但自你從萬安寺破劫蛻變之後，一切天機都已模糊。

中原氣數由群虎噬龍之局一轉潛龍於淵。

隨即飛龍在天，人道氣運化赤紅之火。

人道昌盛，竟呈天火同人之象。

真乃千古未有之奇變啊！」

純然質樸的一掌，轟在了胸口之之上，終令魔佛朱古後退十幾丈。

就連那不壞的金身，都在這道掌力攻勢之下，出現了幾道隱約的裂紋，滲出沉凝如汞的血滴。

卻又在瞬息之間，被魔佛運轉功體修復。

所謂的不敗不壞，也不過是力量沒超過其界限罷了。

「殺！」

一擊建功，虞明率先而上，催動運轉不息的琉璃天光。

廣漠如天的意志引動天地之氣，如玉如水的天光之劍綻放鋒芒。

劍光分化九重，與穹天重合，浩渺高遠，變幻莫測。

魔佛朱古與身後光輪浮現三面八臂的魔佛相，拳掌間，儘是沛莫能擋的絕招。

一時間，虞明與朱古竟是相持不下。

金烏西沉，月兔東升，時間在不停的交鋒中，飛速的流逝。

偶爾橫空劈落的拳芒掌勁，以及那早已分不清是焦土還是熔漿的大地。

一時間，人人自危。

其中最令天下各方震驚的，便是江北起義軍首領黑旗盟的覆滅。

黑旗盟盟主，天煞惡虎徐錦天被暗衛統領之一的絕刀——塗鋒親手擊殺。

位於深山險要之地的黑旗盟總壇亦被火炮轟開，以石油烈火焚為灰燼。

黑旗盟正是如今天下諸多亂軍源頭之一。

「天煞惡虎」徐錦天以黑旗盟統率江北各方起義勢力以及綠林黑道，建立黑虎軍。

橫掃四州，窺視中原腹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過之處，十室九空。

原本黑虎軍正屯兵於江北陵州雲山縣，兵鋒直指竟陵城，使得這座江北富饒之州城人心惶惶！

但一夜之間，情況便天翻地覆！

面對從天而降的暗衛，猶在睡夢之中的徐錦天精銳親衛被迅速擊殺。

潛伏的暗衛更是四處放火，導致軍營大亂。

徐錦天手下雖有十幾萬大軍，但大多數都是烏合之眾的流民匪盜，軍紀散亂。

面對這等突襲，慌亂失措，鬧起營嘯。

黑暗之中不辨敵我，自相殘殺，根本無法顧及他這個主帥的安危。

徐錦天本人武功極高，精修十三元罡氣功，已達先天元胎之境。

罡氣外放，渾身上下刀槍不入，一手三十六天罡戰斧之法，剛猛無匹，有萬夫不當之勇。

但塗鋒乃是被虞明專門鎮壓，以此充當暗衛底蘊的邪道絕頂高手，絕滅七式絕情滅性，詭異莫測。

生平唯有一敗，便是敗於龍虎山天師之手。

面對這等絕代凶人，以徐錦天之能，也只有飲恨當場！

徐錦天一死，軍中無首，潛伏暗衛又乘營嘯兵亂之際大肆刺殺營中將領。

以致天明混亂結束之後，十幾萬大軍潰逃大半，精銳黑虎軍死傷無數。

完好無損的只剩下三萬餘人，且糧草盡被焚毀，軍心士氣大喪。

這時，鄧伯顏、馮宗異奉暗衛情報密令率軍猛攻黑旗軍殘部。

此戰由暗衛精銳兩百人參戰，作為先鋒尖刀插入敵軍。

所至之處，敵軍披靡，萬眾莫當。

馮宗異部下大受鼓舞，軍心大振，士氣如虹，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戰力。

一場酣戰，馮宗異大破戰王軍殘部，斬首五千，俘虜多達兩萬四千餘人。

一場大勝，震動天下！

皆在說明，戰況十分激烈。

一天一夜的鏖戰，讓周遭的地形變幻了一次又一次。

臻至白熱的戰鬥，讓交鋒的兩人眼中除了彼此，再無他人。

朱古心頭的顧慮亦由此放下，只剩下純粹傲然的戰鬥意志。

當明月再一次升起，隨著月輝撒落大地。

虞明胸腹間古樸原始的五色熔爐顯化。

在一聲嗡鳴中，五色的光輝將戰場籠罩。

赤，青，黃，白，黑，五色之力化作鎮壓場域。

五行之氣如輪，層層疊疊，旨在壓制，以及熔煉魔佛朱古之不壞金身。

魔佛朱古自然不甘被壓制，功體極限運轉之下。

周身響起晨鐘暮鼓之聲，並伴隨陣陣梵唱，不斷激蕩干擾鎮壓場域。

戰場之中，魔佛朱古完美面容之上神色愈顯沉凝。

他竟是被壓制住了，只能在局限的區域內被動承受虞明的攻伐。

就在這時，魔佛朱古突感一陣心驚肉跳。

抬眸驚見，虞明一掌拍出。

而後，方才還焦灼熾烈的戰場，好似被一場天雨滌凈。

天地清涼，氣溫和諧，煙塵一掃而空。

周圍的空氣裡面，忽然有無數細小的光點湧現出來，自在飛舞，如同飛蟲，如同水滴。

穿越重生的我。

過著無法想象精彩生活的我。

總覺得有一天會如從一場大夢中醒來的我。

追求武道的我。

堅定信念的我。

他們都是我！

「我是虞明！」

「我是太昊！」

「我就是我。」

眼前的一切轟然破碎，化作無數道光影。

有前生父母眼神殷切，望子成龍。

有今世登頂巔峰，萬眾仰慕。

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佳人如夢。

有天真孩童，張懷撲來，親昵呼喚……

一切的一切，都在呼喚著他，呼喚著他回來，回到那無盡美好的人生！

虞明眼神悠悠，千絲萬縷、種種情緒閃過，輕聲道。

「不圓滿，有所執，心懷憾，這方是我，這方是人。」

「一切唯我，一切由心。」

掌中流光凝聚，化為一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兵刃。

一斬而過，一切光影悉數破滅，再無顯化。

幽幽暗暗，漩渦流轉，詭異驚人。

忽有光明現，繼而充斥虛空，一尊大佛憑空而現，似乎填滿了恆沙大千世界。

大佛手結法印，掌中六道生滅，輪迴運轉，萬事萬物萬相，皆在其中。

虞明面對著大佛，就如凡人面對神祇。

大佛寶相莊嚴神聖，座下蓮台清凈不染，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一掌蓋壓而下，天地萬物，一切種種，皆歸於空，歸於虛幻。

虞明輕笑。

「不錯，惟「我」獨尊！」

身軀一振，無盡琉璃天光顯現，普照無垠虛空。

剎那之後。

虞明的化作一尊超越了形體大小限制的存在。

氣息偉岸，昊昊蒼茫，宛如所有一切根源的載體，鎮壓過去未來、萬古時空！

一手將大佛納入掌心。

天地寰宇，萬事萬物，有形無形，一切盡數包含在內。

一道平凡質樸的掌，卻彷彿執掌一切，包容一切，總攬一切，運轉天道，我為昊天！

轟！

難以想象的大爆炸在這精神的世界中產生，虛空湮滅，萬道沉淪，如同終末，返歸無極。

現實世界，一片焦土的戰場中央。

魔佛朱古身軀猛然一晃，雙目流出鮮血，氣息大為虛弱。

虞明緩緩睜眼，氣質大變，遠非先前可比，雙目如同不可測的深淵，萬靈懾服！

可此時，這雙威嚴神聖的眼眸卻沒有看向身前的敵手。

而是透過朱古的身後，望向那深層世界中的一尊彌天極地的魔佛之像。

正不斷突破虛實的界限，要出現在這現世之中。

「來人……」

喚人查探的言語剛要出口，便驟然而止。

急切的神色凝滯在臉上，陰鷙的雙眸中浮現惶恐之色。

一隻晶瑩無瑕好似奪盡月夜光輝的手掌，不知何時搭在雲莫生的肩膀上。

「放輕鬆，輕呼吸，一會就好了。」

一道清凈淡然的話語自其身後悠然而起。

驀然！

幽邃濃稠的黑暗氣息自無瑕的指掌間溢出，如流水般將雲莫生包裹。

恐懼，惶恐，急迫各種情緒在雙眸中閃現盈溢。

可身軀本能的好似被一股超然的莫名氣機所壓制。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黑霧沒過自己的眼眸，心神陷入無盡恐懼煉獄之中。

而此時，下方陷入獸性瘋狂的赤風盜也終於發現了寶座上的異常。

早已在狂歡中失去人性的他們，發出一道道扭曲的嘶吼，蜂湧地撲向寶座之地。

虞明揮手甩下，雙眸緊閉，面容猙獰痛苦，渾身劇烈顫抖的雲莫生。

「一群非人之物，死亡對你們來說太過便宜，還是無間煉獄適合你們！」

無盡的濃稠似水的黑暗氣息自虞明的影子中湧現，化作一道道黑暗浪潮傾覆而下，將整個山寨淹沒。

黑暗浪潮中一眾赤風盜發出陣陣好似從靈魂中嘶吼出痛苦哀嚎。

捆綁在木樁上的一眾俘虜，滿目欣然地面對浪潮的降臨。

寶座之上，虞明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不知為何，虞明心靈有種冥冥的感悟，絕不能讓這尊魔佛真正出現，否則將會出現莫大的危機。

「苦海之中，有佛出世。

原本這尊虛界魔佛，是給張三丰準備的。

他的境界、作為，實在是很適合做這個與魔佛為敵的角色。」

魔佛朱古此時也仰望著巍峨佛像。

「可惜你太強了，只好讓你先來試試了。」

「來吧！」

他高舉雙手，身影驟然淡去，避開一道橫空掠過的璀璨刀光。

「太昊道友，來跟魔佛斗個驚天動地吧。」

「魔佛當死，未曾成佛的人，也該死於證道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