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荊州,大都督!
高保融的使者到朗州時,高保勖已去多時,返江陵府回稟,高保融不禁破口大罵。
廊下的孫光憲、梁延嗣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待殿內罵聲漸熄,孫光憲才顧梁開口道:「郭宗誼前日已得歸、陝二州,將士們盡皆倒戈,安守忠沿江而上已佔公安,封了我們的水道,現下江陵陷入重圍,大勢去矣,此皆汝之罪也。」
梁延嗣面帶愧色,支吾道:「要不……降了?」
孫光憲冷哼一聲,連連搖頭:「為時已晚,郭宗誼明詔宣赦時獻冊籍金印,我們還是大周良臣、諸蕃表率,現在兵臨城下,我們只能是籠中困獸、階下之囚。」
「可荊南還有數萬水師、千百戰船!他郭宗誼若想取江陵,少不了幾場廝殺,此人遠見卓時,能兵不血刃,他又豈會作無謂犧牲?」梁延嗣語氣頗為不岔,反駁道。
孫光憲凝眉沉思片刻,微嘆一聲:「還是先聽聽大王之意吧,再作計較。」
「善。」
梁延嗣頷首,與孫光憲一道進了大殿。
高保融見他二人聯袂而至,連忙起身迎上:「保光先生救我!高保勖那豎子,居然棄了朗州逃去蜀國,現今江陵已是孤城一座,是戰是逃,還請二位建言。」
孫光憲看著六神無主的高保融,心中哀嘆,他阿耶阿翁也算是一時人傑,怎麼到了他這一代,就如此不堪。
不過自天成元年孫光憲出蜀避禍,任高季興的掌書記,至今已歷三世,這高保融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雖有怒其不爭之惱,但也摻著老牛舐犢之情,見這子侄輩兒的遭難,一時也有些不忍。
當下,他握住高保融的手輕拍著,安慰道:「大王勿憂,老夫與梁指揮使,便是為此事而來。」
高保融這才破泣為笑,拉著二人至殿上安坐。
「梁指揮使,現在江陵府可還有一戰之力?」高保融側首,謂梁延嗣道。
自高保勖封蕃朗州,就由梁來掌軍事,軍機要務多由他決斷。
梁延嗣不敢隱瞞,點頭道:「城中還有馬步軍四萬餘人,大小戰船六百餘艘,水師三萬人,糧草夠城內軍民吃個半年,若大王想戰,倒是不懼。」
高保融聽他肯定,大喜過望:「那還等什麼!便請梁指揮使領兵出城,與郭宗誼決戰!」
梁延嗣面色一苦,稍顯躊躇,高保融眉眼一低,不悅道:「梁指揮使可是怕死,不敢上陣了?」
梁延嗣大驚,撲倒在地下拜:「非也!若標下一條性命能解江陵之圍,大王儘管拿去,只是……」
投降認栽的話梁延嗣說不出口,支吾半天,眼見著高保融將要暴起,還是孫光憲接過話頭,解釋道:「還是老夫來說罷!」
「荊南軍雖有一戰之力,但卻沒有取勝之望,何況除了郭宗誼,還有個安審琦在一旁虎視眈眈,安審琦可是一位沙場宿將,大王莫要忘了,先王就是敗在他的手上,才鬱鬱而終。」
高保融沉默,他的父親高從誨對外稱是病逝,但真正情況也只有他們這些兒子和荊南的幾位大員知道。
「為今之計,大王不如明哲保身,以免這太平了幾十年的江陵府再遭塗炭,為百姓計,為大王計,戰,都不是上策。」孫光憲繼續循循善誘。
高保融雖心有不甘,但也有些意動,躊躇一陣,他目光閃爍,擔憂道:「若郭宗誼能善待荊南二十萬百姓和高氏宗族,本王開城投降自無不可,只是……」
孫光憲一聽,忙接道:「臣願為使,與郭宗誼和談。」
高保融卻是搖頭:「先生乃本王臂膀,不可輕動。」
孫光憲只得作罷,梁延嗣卻起身道:「標下有一侄,與郭宗誼有舊,若大王不疑,可遣他為使。」
高保融自然不疑,他現在只恨自己與郭宗誼沒有交情,否則他早就親往敵營,負荊請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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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高保融驚喜道。
梁延嗣點頭:「標下之侄名喚八郎,本是荊南水軍都頭,天福十二年隨先王攻襄州,受傷流落在外,后北上行商,征為鎮寧軍士,去歲平楚,方得歸家。」
「那就授令侄為刺史,遣以為使!」高保融拍板道。
次日,頂著個刺史虛職的梁八郎,愁眉苦臉上了路,至郭宗誼軍營,通報道:「鎮寧軍都頭梁八郎,請見大都督。」
時郭宗誼正與眾將議事,得人通稟,他立馬記起此人來,猜是高保融的使者,當下命道:「傳!」
軍議稍停,眾將魚貫而出,不多時,一身緋袍的梁八郎領著幾個荊南官員入帳。
「標下拜見大都督。」梁八郎納頭便拜,身後幾名荊南官員一驚,也急忙行禮。
郭宗誼笑意吟吟,虛扶一把:「起來吧,一年不見,八郎氣色好了許多。」
「謝大都督。」
梁八郎起身落座,郭宗誼寒暄幾句,便切入正題:「八郎可是為江陵戰事而來?」
「大都督英明!」梁八郎拍了一記,方道:「渤海郡王遣標下來,是為了議和的。」
「說說高保融的條件。」郭宗誼抬抬手,示意道。
梁八郎當下自袖中取出一紙書信,雙手奉上:「此乃渤海郡王親筆,大都督一看便知。」
親衛取過信,郭宗誼展信一覽,高保融請除渤海郡王爵,納地以歸,主要條件有二:一是保全高氏宗祠,二是允許高氏宗族在楚地生活。
條件並不算過分,郭宗誼稍一琢磨,便點頭道:「郡王所列,皆允之,但罷荊南節度使即可,郡王之爵不必廢,郡王一家,也需去開封安頓。」
梁八郎喜出望外,沒想到郭宗誼如此乾脆,當下拜道:「謝大都督,標下這便回江陵城,向郡王詳稟。」
「善,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就不留你了。」
說完,郭宗誼起身,離了大帳,高保融願降,攻城之議也不必再繼續,本來,高保融不戰而降也在郭宗誼的預料之中。
出了營帳,他急忙吩咐左右:「去信問問曹彬,朗州可攻下了。」
頓了頓,他又將人喚回:「若是攻下,讓此城與劉言,收澧州、益陽等鎮。」
「惹!」
廣順三年四月望,荊南節度使、渤海郡王高保融攜百官出城門、獻牌印,納地歸周,南平,亡。
同月,武安節度使劉言,移鎮朗州,為武平節度使。
五月,剛剛到任的淄青平盧節度使常思病逝,追贈中書令。
六月,陳王、襄州節度使安審琦移鎮青州,眾武將翹首以盼,但朝廷卻沒有再任命新的襄州節度使。
自此,割據百年的荊、楚、襄三地終於連成一片,北起歸州,南過五嶺,大周的版圖向南拓展了六百餘萬傾,一時天下震動,諸邦惶恐。
而南境的數百州縣、十五萬強軍、三十餘萬戶百姓,則盡在荊州大都督郭宗誼的掌握。
皇長孫立此不世之功,大周皇帝郭威擬為其封王,沒成想,王號還未議定,他卻病倒了。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