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這之後的假期里我白天沒事兒就在大潘家打侍魂,到了晚上衚衕里的男孩子都聚在一起玩捉迷藏、三個字、踢足球,也算過得輕鬆自在。
這天晚上,我們幾個男孩子湊在衚衕里乘涼聊天,只見住在我家對門的一個小名叫做石頭的男孩子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打老遠就大聲喊道「快走快走,聽我老舅說護城河淹死人了,瞧瞧去嘿!」
我們這群半大小子聽說有這麼大的熱鬧可瞧,二話不說紛紛站起身來直奔河邊兒走去。一路上幾個人嘻嘻哈哈的,瞅那架勢就彷彿是去看什麼精彩的演出。
我掃了一眼,同行的男孩子總共有六個人,分別是我、大潘、石頭、小東、大晨還有華子,基本上囊括了衚衕里最能禍禍的幾塊兒料。
這幾個人里大潘和我是死黨,華子和我是小學同班同學,石頭和我是住一個院的鄰居,小東和大晨的父母與我的父母在衚衕里關係很好,所以在這一群人里,他們和我的關係都挺不錯。
不過這幾個人之間的關係就沒有那麼牢固了,總是需要我從中調停才能維持相對穩定。大潘的性格衝動、做事比較魯莽。石頭比我們小上一歲,但性格上跟大潘有一拼,基本屬於身體支配大腦的類型。小東性格比較軟弱,說話辦事唯唯諾諾的,平時的存在感不強。大晨心眼兒多,用大潘的話說就是忒雞賊了。而華子則是喜歡吹牛批,成天到晚滿嘴跑火車。
這時華子率先開口說道「哎我說傻石(因為石頭做事莽撞,我們給他起的外號叫傻石,有時候也叫他傻奇葩石頭),知道河裡淹死的是男的女的么?」
「不知道啊,我老舅吃完飯剛遛彎兒回來,聽他跟海叔說護城河邊兒上圍了好多人,據說是淹死人了。。。」說完他頓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你丫才傻呢,你個傻奇葩華子!」
「要是女的就好了」華子並不著惱接著說道,「不知道有沒有。。。」他邊說邊露出一臉猥瑣的笑容。
「瞅。。。瞅你內揍性,色憋的吧!」大潘笑罵道,說話的同時手上也沒閑著,給了華子一個腦瓢兒。
華子腦袋一偏躲了過去,一本正經地說道「真的,要不你以為那麼多人都看什麼呢,你想想要光是一個河漂子有什麼好看的!」
我聽他越說越沒溜兒,趕緊將其打斷「你別胡說八道了,一會見著死人就慫了,非嚇的你丫尿了褲子!」
大晨也插嘴說道「估計不光尿褲子,非得給丫屎嚇出來!」說完我們幾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華子被說得臉上無光,還嘴罵道「給你丫屎嚇出來!」
我們幾個看他急了,愈加地起著哄,一起喊道「華子華子過馬路,雞屎拉一褲,找張糖紙擦屁股,越擦越黏糊。。。」
「一會兒孫子不敢看!孫子不敢看!」華子臉上掛不住了搶白道。
新街口豁口的護城河就在二環馬路外面,我們幾個人溜溜達達穿過二環馬路,遠遠地看見護城河邊上果然圍了不少人。
可當我們幾個擠進人群探頭往河裡看去時無不大失所望,護城河裡哪裡有什麼死人,這時少說得有二十幾口子人在河裡游泳。另外還有幾個男的正從橋欄杆上架起的簡易跳台翻著跟頭往河裡跳水呢,而圍觀之人多是茶餘飯後遛彎至此的路人。
「死。。。死人呢?」大潘對於沒能見到傳聞中的河漂子有些不滿。
華子接著大潘的話說道「對啊,死人呢,
沒死人看個屁啊!」
石頭撓著頭說道「不知道啊,難道我老舅跟海叔說著玩兒呢?」
「你個傻奇葩石頭,是你丫騙我們呢吧!」華子不依不饒地說道。
石頭最反感的就是我們叫他傻奇葩石頭,每次提到這個外號絕對暴走,所以當華子口無遮攔地叫出來后瞬間變身了,大罵一句「你大爺」就撲了過去。
華子早有準備,眼見石頭撲來作勢向右一晃實則向左跑去,邊跑邊不停地叫道「傻奇葩石頭!傻奇葩石頭!」
石頭撲了個空只氣得哇哇大叫,隨後緊追過去,轉眼間兩個人一前一後消失在了路旁的小樹林里。
對此我們早就見怪不怪,石頭平日就像炮竹一樣一點就著,而我們這幾個人沒事幹的時候就喜歡輪流點著玩兒,只是這回讓華子搶先一步。
眼見兩個人跑遠了,我們又在河邊看了一會兒,這才溜溜達達朝著他倆消失的方向走去,邊走還邊商量著一會兒再怎麼逗逗石頭。
可誰知走了半天也沒有見到他倆的身影,正當我們商量著是要繼續尋找還是回家時忽聽小樹林對面的河邊傳來喊罵之聲,幾個人急忙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穿林而過走近之後這才看清大概有六七個人正在大打出手,就在我們四個探頭張望時,忽聽打鬥的人群中傳來華子因痛苦、害怕而極度扭曲的一聲呼喊「救命啊~~」不得不說這孫子眼神兒還真好,挨打的時候離得這麼遠的距離還是一眼就把我們給認了出來。。。
這時對方也發現了我們,人群中不知是誰驚呼一聲「我靠!他們有救兵!」(聽聽,救兵兩個字運用得多麼生動,一看小時候就沒少看《西遊記》)見此情形我們四個趕緊沖了過去,眼見發小兒挨打,二話不說直接和對方扭打在一起。
對方有五個人,年齡和我們相差不多,均是12、13歲上下。我們這邊有六個人雖然人數上佔優,但此時華子已經被打得東倒西歪,而大晨更是指望不上,故而雙方在局面上堪堪戰平。
與我動手的是個板寸,人長得黑不溜秋。實話實說活了十多年我還真沒在外面和陌生人打過架(小時候在衚衕里和我打架打得最多的就是大潘),平時上學也沒有那麼多實戰的機會,偶爾與同學發生摩擦頂多就是兩個人互相薅著衣服扭打在一起,從遠處看就跟狗熊摔跤似的,像今天這樣真刀真槍的打鬥屬實初次。
黑不溜秋的實戰經驗明顯要比我豐富,只見他踢出一腳之後上來直接就要薅我頭髮,好在我反應得快,身體向後一閃躲過了他這一抓。
可就在我得意之時身後不知是哪個王八蛋踹了我一腳,整個人失去平衡朝著黑不溜秋撲了過去,結果被他一拳打在左眼框上,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吃痛不已,緊接著頭上一緊還是被這孫子薅住了頭髮。
黑不溜秋眼見得手順勢就往下按我的腦袋,與此同時抬起膝蓋朝我的臉上磕來,嘴裡還配合著磕我的節奏不停罵道「靠!靠!靠!靠。。。」
我只能用兩個胳膊護在頭前,抵擋著他磕過來的膝蓋,心裡不禁也隨著他磕我的節奏暗罵道「靠!靠!靠!靠。。。」
黑不溜秋在磕了我十幾下后體力開始下降擊打速度明顯放慢,而我一直用胳膊擋在頭前其實並沒有受到實質傷害,只是腦袋被震得有些發矇。
眼見用膝蓋磕腦袋的打擊方式並不奏效,於是黑不溜秋一隻手繼續薅著我的頭髮,另外一隻手緊攥成拳頭用力砸向我的後背。
這幾下著實把我打得不輕,一時間血氣上涌直犯噁心。後背傳來的陣陣劇痛令我怒火中燒,心說再讓他這麼砸下去非把晚飯吐出來不可,必須趕緊想辦法還手!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忽然鎖定在他的襠部,正所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照著他的下面來一下狠的!
我一聲暴喝鉚足渾身力氣一拳打向他的襠部,可能是我倆在打鬥中位置發生了偏移,雖然沒能打中他的下面但卻實實在在打在他的小腹之上。
只見黑不溜秋渾身猛地一顫隨之倒地,雙手捂住小腹滿臉儘是痛苦之色。
「你丫剛才不是挺能打么!」眼見黑不溜秋蜷縮在地不住哀嚎,我破口大罵道。
此時我的後背仍是隱隱作痛,頭皮也被薅得生疼,被打的左眼眶腫脹不已,余怒未消之下又忍不住踹了他幾腳。。。
看著地上的黑不溜秋像個蝦米似的縮成一團,我尋思著自己剛才那拳是不是打得太狠了,得虧沒有打在他的命根子上,要不然非把黑不溜秋打成太監不可。。。
我不再理會地上的黑不溜秋,轉而觀察起其他幾個人的戰況。
大潘從小就身經百戰,而且通過這兩年足球學校的磨練使得他的戰鬥力更是大幅提升,與同齡人之間一對一的單挑向來是所向披靡。
他打架的時候有個毛病就是從不出聲,一直打到對方倒地或者逃跑后才開始大罵,這與他從小結巴有關。
我們小時候打架都喜歡模仿電影或者動畫片里的人物給自己的出拳配音,兩個男孩子打架的時候滿衚衕都是「pipipi」或者「dvdvdv」的聲音,聽起來特別震撼。
剛開始大潘同樣熱衷於出拳的時候嘴裡配音,可是他一拳打出后對方聽到的卻是「p…p…pi」或者「d…d…dv」,就彷彿是慢動作的音效,往往一拳打完后配音還沒有結束。
這種效果帶有很強的喜感令他十分不爽,在被我們嘲笑了幾次之後,他打架的時候就再也不出聲了。
眼看大潘隨時都會把對手打敗,我又開始尋找石頭的蹤影,儘管天色已晚但還是一眼就在人群里發現了他。
石頭打架天生來就有一股子狠勁兒,只要動上手就一定要把對方打趴下,到最後經常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也是我們為什麼會叫他傻石的原因。
一直以來他對我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雖然我時常嘴賤也會叫他傻**石頭,但這還在他能夠容忍的範疇之內。
我轉眼看向小東。此時小東正和一個小捲毛扭打在一起,小東鼻樑上的眼鏡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飛了,正和小捲毛兩個人互相扯著頭髮鬥狠。
他二人的動作十分同步,都是左手薅著對方頭髮,右手扥著對方衣領來回撕扯。
小東語帶哭腔威脅道「NMB,給我放手!」(小東從小打架有個毛病,只要一激動甭管挨打還是打人都會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打到後來總是抽抽搭搭的,所以每次大人看到小東打架都以為他受了欺負)
小捲毛同樣眼淚婆娑不甘示弱,撒狠道「你特么給我放手!」
「我不放,你放手!」
「你放手!」
「你放手!」
。。。。。。
估計他們兩個一時半會分不出勝負,於是我抽眼去看華子和大晨,只見他倆正聯手和一個小個子纏鬥。
別看華子平時嘴上挺能炸呼,一天到晚殺七個宰八個,可真到動手的時候瞬間就慫了,要不然剛才也不會被他們幾個打得那麼慘。
而大晨則要比華子加上一個「更」字,往日就數他壞主意最多,但真要惹出事來又肯定是他頭一個消失,等到事後問其原因不是上廁所去了就是被他爺爺叫回家了,對此我們早就習以為常。
他倆的對手雖然個子不高,但動作十分靈活,儘管以一敵二卻不落下風,大有越斗越勇之勢(可能和對手是他們兩個有很大關係)。
此時天色已晚,幾個人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就在我猶豫著要上前幫誰的時候,只聽見小樹林外有人大喊一聲「幹什麼呢?!」說罷還有手電筒的光束向這邊照來。
迎著手電筒的亮光望去,對方好像是三個推著自行車的成年人,還沒有看清來者是誰就聽其中一人大聲說道「打架的都給我帶走!」
聞聽此話我們全都愣在當場(小東和小捲毛還保持著互薅頭髮的姿勢),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這時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我靠!警察!快跑!」
我的媽呀!第一次在外面打架就碰到警察了,這特么也太背了吧!
我只覺得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兒,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時間彷彿靜止下來就連樹上知了的叫聲都變慢了許多。
原本還在撕打的兩撥人此時好似打了雞血一般撒腿就跑,眼見剛剛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黑不溜秋也掙扎著爬了起來,被小個子和小捲毛兩個人架起胳膊倉皇而去,從遠處看似乎雙腳都沒著地。。。
這時大潘跑到我的跟前,見我仍在犯愣二話不說使勁推了一把,嘴裡發出「Pe」「Pe」的聲音。沒等他「跑」字出唇,我渾身一個激靈,就像被狠狠踩中尾巴似的躥了出去,把大潘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一口氣跑回衚衕,橫穿二環馬路時都沒有減速,好在那時候路上行駛的車輛不多,這才得以安全到家。
我一屁股坐在衚衕里的小石桌上,張開大嘴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兩條腿猶如灌鉛一般再也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