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此恨綿綿

1

馬車上的慕容心神色凝重，一旁的慕容蘭和蕭雲清都不敢出聲。很快，一行人便進了宮。

慕容心只讓洛梓隨行到御書房，剛行至門口，聽到蕭雲澤和風覺再說話，便停在了幕簾后。

「風覺，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朕從初見心兒起，便抱著不純的目的，這樣想來朕真的對不起她。」蕭雲澤忽而對身邊的風覺道。

「陛下您也是迫不得已，當初也是為了讓風月不落入奸人之手，而如今您身居高位有些事也許都不是您本意，想來娘娘會理解您的。」風覺安慰道。

「可朕當初為了風月接近她，讓她心悅於朕，雖然朕是真的愛上了她，但初衷卻不純，朕每每想起便覺得愧對於她。」

「你既覺得愧對於我，又為何對我的族人見死不救？」慕容心從幕簾後走出，一雙滿是悲傷和怨恨的眼盯著蕭雲澤。

蕭雲澤聞言，立即站了起來，「心兒，你怎麼回來了？」

「怎麼？我還不能回來了？」

「不是，當然不是。」蕭雲澤笑著大步邁向她，握起她的手。

慕容心毫不猶豫地甩開他的手，死死地盯著他問：「慕容山莊遇難那夜你是不是派人去過？」

蕭雲澤看著她的眼神，不又想後退了幾步，他沉默不語。

「你可曾讓他們見死不救？」慕容心繼續問。

良久之後，蕭雲澤依舊不語。

慕容心難過地閉了閉眼，「好，我知道了，我也不問你為何見死不救了。剛剛你已經給我答案了，你從一開始便沒想對我交付真心，我不過是你的棋子，慕容家不過是你找風月的一個倚仗。」

「心兒，不是這樣的，是，從一開始我接近你的確是另有目的，但我對你是真心的！」蕭雲澤心中一慌，連忙向前走了幾步，抓著慕容心的肩道。

「蕭雲澤啊，蕭雲澤，你對我的族人見死不救，為了那個從未面世之物，你不惜以自己為籌碼讓我愛上你。你真的太可怕了，你叫我如何相信一個城府極深，滿心算計的人！」慕容心怒吼道。

她一把推開蕭雲澤，可蕭雲澤畢竟是男子，她根本推不動，一不小心便直接向後倒去，洛梓離她太遠，跑過去已經來不及。蕭雲澤反應快些，可是剛想握住慕容心的手，她的手又鬆脫開了。

慕容心重重地摔在地上，腰部和臀部著地。起初她只覺得腰臀很痛，可是漸漸地便覺得肚子開始痛起來，身下一股熱流慢慢溢出。只見她下裙被殷紅的血浸濕，她捂著肚子喊道：「孩子！我的孩子！」

蕭雲澤見狀連忙上前，一把將她橫抱起來，轉身便朝寢殿走去，「快！快去傳御醫！」

慕容心此時已經痛得滿頭大汗，蕭雲澤在她身旁寸步不離。慕容心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盯著他，眸中滿是怨恨，「蕭雲澤，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但我求你求你讓他們保住我們的孩子！求你！」慕容心拼盡最後的力氣說完，便倒在床頭。

接生的穩婆已經趕到，見情形不對，連忙對蕭雲澤道：「陛下，娘娘摔了一跤導致早產，只是如今失血過多，胎兒恐怕會窒息啊！必須要想辦法催產才行！」

「御醫呢！御醫在哪兒？快想辦法催產！無論如何朕都要讓她們母子安然無恙！」

御醫聽見連忙進去，「陛下，以娘娘現下的情形若是施針催產，恐怕於母體不利，怕是會……」

「會什麼？你倒是說啊！」蕭雲澤不耐煩地吼道。

「會讓娘娘喪命吶！」御醫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不行，那你還有什麼法子？」蕭雲澤立馬否決了催產這個方法。

「還有一法，只是這個法子是保住娘娘，胎兒恐怕就……」

「就是說，最終只能保住一個人？」蕭雲澤皺著眉頭道。

「是。」

「那便保住皇后！」蕭雲澤深吸一口氣，立即道。

慕容心此時還有意識，聞言她一把抓住蕭雲澤的手臂，她力氣很大，抓的蕭雲澤生疼。「不可以！叫他們施針催產！保住孩子！我能撐住！用我的法子催產，我們都會沒事的。」

御醫聞言連忙上前，慕容心虛弱地將法子告訴御醫，蕭雲澤則被穩婆趕出了寢殿。

施針后，穩婆見慕容心的宮口開了，忙叫她使力，洛梓在一旁緊緊握著慕容心的手。

慕容心用盡全身的力氣，汗水浸濕頭髮。

蕭雲清和慕容蘭聽說也連忙趕來，見蕭雲澤在寢殿外來回踱步，額上因為緊張而冒出汗珠。

慕容蘭聽見寢殿里姐姐痛苦的呻吟聲，也急得紅了眼眶。蕭雲清輕聲安撫著她，「放心吧，皇嫂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穩婆和御醫才出來，說慕容心誕下了一位皇子。

眾人都很疑惑為什麼沒有聽見小皇子的哭聲，御醫則解釋道：「小皇子早產，生下來時氣息極弱，故而沒有哭。陛下，小皇子的身體恐怕需要好好護理才是啊！」

「那你們一定要悉心照料。皇后如何了？」蕭雲澤連忙問慕容心的情況。

「娘娘失血過多，產下皇子不易，已經昏睡過去了。不過陛下放心，娘娘底子好，好生休養便好。」

蕭雲澤終於鬆了一口氣，他點點頭。連忙進去，洛梓正抱著孩子坐在榻沿。

「心兒怎麼樣？」

洛梓聞言，連忙站起來行禮，「娘娘累得睡著了。」

蕭雲澤大步走過去，坐在榻沿，望著慕容心蒼白的面容，心疼極了。

洛梓在一旁問道：「陛下不看看小皇子嗎？」

蕭雲澤這才看向孩子，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抱在懷裡，他是那樣的小，蕭雲澤一點力氣都不敢用。

「心兒，我們有孩子了，真是辛苦你了。」蕭雲澤輕聲看著慕容心道。

抱了一會兒他便遞給洛梓，「將孩子抱去給乳母。」

洛梓接過後，便退出了寢殿。

2

蕭雲澤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慕容心，可是慕容心到第二日依舊未醒，御醫來看過後也束手無策。

與此同時，與洛梓一同照顧孩子的慕容蘭忽然跑來，「陛下！陛下！不好了！孩子，孩子好像快不行了！」

蕭雲澤立即從榻上站起來，「什麼？怎麼會這樣？」

他連忙帶著御醫去了隔壁偏殿，只見小皇子滿臉通紅，御醫連忙上前察看。見小皇子氣息微弱，御醫連忙為他施針，可是畢竟是嬰兒，施針的用處也不大。

「陛下，恕微臣直言，小皇子因早產而先天不足，如今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若能撐到明日，便是萬幸。」

蕭雲澤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朕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要給朕保住他的性命！」

「是！臣定會竭盡全力。」

御醫院的所有御醫都在御書房偏殿會診，輪流守著小皇子。

慕容心此時依然昏睡著，蕭雲澤坐在她身旁，「心兒，朕知道你怨朕，所以不願意醒來，但是為了咱們的孩子，你也得醒過來，孩子快不行了，他需要你救他。心兒，你一定能聽見我說話，求你求你醒過來！」

慕容心的睫毛顫了顫，可是依舊沒有醒。她此時深陷夢境。

她看見蕭雲澤渾身是血地站在慕容山莊里，他手裡握著劍，劍刃上在滴血。在他腳下全是屍體，有慕容石、慕容謙、慕容蘭、慕容軒，所有慕容山莊的人的屍體都踩在他腳下。

她發瘋似的跑上前，一下又一下地打著那個男人，可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了他們，我恨你蕭雲澤，我恨你！」慕容心哭著喊道。

蕭雲澤望著她，臉上掛著陰鷙的笑容。慕容心絕望地坐到地上，雙手顫抖著抱著雙膝，她無助地哭泣著，周圍一片漆黑。

很快便到了深夜，偏殿內，御醫們均搖頭嘆息，小皇子終究還是沒能撐住。慕容蘭和洛梓坐在搖籃旁哭著。蕭雲澤趕來時，他一雙眼滿是悲傷，他和慕容心的孩子就這樣沒了嗎？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搖籃里似乎安睡的嬰兒，他用手輕輕撫摸孩子的臉頰，指尖傳來了刺骨的冰冷。他一下沒站穩，跌坐在了地上。

身邊的人都去扶他，他伸出手阻止，自己慢慢站了起來，轉身走出了偏殿。他坐在慕容心身旁，望著慕容心，忽然便伏在她身旁哭了起來。

他都做了什麼？若不是他做的那些事情，慕容心怎麼會早產，孩子怎麼會夭折？都怪他，他十惡不赦，他是罪人！

慕容心忽然聽到哭聲，夢中的她抬起眼望向四周，同時傳來蕭雲澤苦苦哀求她的聲音，讓她救救他們的孩子。

孩子？對，她剛剛生下孩子，孩子怎麼了？忽然，她的胸口傳來陣陣鈍痛，她要出去，她要從這裡出去，她要努力醒來。

慕容心終於掙扎著從夢境中醒來，蕭雲澤抬起頭見到她醒了，一時不知所措。

慕容心立刻坐起來，抓著他的手臂問：「孩子呢？孩子在哪兒？」

「心兒，孩子……孩子在偏殿，但……」沒等他說完慕容心立刻下了床榻，赤著腳跑向偏殿。

她一入偏殿，便看見殿內跪滿了人，孩子就躺在不遠處的搖籃里。

她緩緩走到搖籃前，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孩子的臉頰，指尖傳來刺骨的冰涼，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孩子那毫無生機的臉。

她一時沒撐住，跌坐在地上，慕容蘭和洛梓見狀連忙上前扶她。慕容心一直在搖頭，口中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只是早產，怎麼會呢？他還沒等我救他！他還沒見到我呢！不會的，洛梓你說，他沒事對不對？」

洛梓低頭抽噎著說：「小殿下已經不在了，您別太難過，當心自己的身子啊！」

「不！不會的！」慕容心難過地抱起孩子，無助地哭著。

蕭雲澤走過去，緩緩蹲下身，柔聲道：「心兒，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沒能護住你們母子。可是，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慕容心緊緊抱著孩子，一動也不動，好像絲毫未聽見蕭雲澤的話。

蕭雲澤見狀，無奈之下便喚人將孩子抱走。幾個侍女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孩子抱過來。

「你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慕容心哭著喊道。

蕭雲澤從背後抱住她，讓侍女將孩子抱走，慕容心掙扎著，她見掙扎未果，便狠狠咬住蕭雲澤的手臂。

蕭雲澤吃痛，可是依舊沒有鬆開。慕容心情緒格外激動，以至於暈了過去。

蕭雲澤將她抱回寢殿，並令人準備小殿下的喪儀。

3

慕容心足足昏睡了三日，小殿下已經被安葬在距傾心園不遠處的桃花林。

待她醒來已經在啟祥宮內，身邊只有洛梓一人。

「洛梓，蘭兒呢？」慕容心醒后，洛梓正為她梳狀。

「陛下下令封鎖啟祥宮，自那日後變為見過二小姐。」

「他居然封鎖啟祥宮，哼！是想這輩子就關著我嗎？」慕容心冷笑道。

慕容心站起身，走出殿門，遠遠望見宮門口有護衛把守。

「阿軒呢？他可能進來？」慕容心轉身問道。

「陛下倒是許人探望，您要見他嗎？」洛梓問道。

「入夜蕭雲澤后，讓他進來，不要讓旁人發現。」

「是。」

「對了，給我拿幾壇酒來。」

「小姐，您剛生產不久，不能喝酒啊。」洛梓憂心道。

「無妨，你取來便是。」慕容心淡淡道。

洛梓見勸說無果便只好照做了。

入夜微涼，慕容心坐在院中一杯接著一杯地飲酒。

「洛梓，你說要是我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他，會不會一切就不會發展成這樣？」慕容心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眸中儘是悲傷。

「小姐……」洛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慕容心一杯接著一杯地飲著，臉頰微微泛紅，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舉著酒杯，對著明月道：「月亮呀，月亮，這麼多年你可曾改變？可惜，他和我已然不是當初的模樣了。當初的一切美好都不復存在。」她說著，眼淚順著臉頰滑下，稍一轉身，腳下沒站穩，跌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慕容心仰頭望去，見是蕭雲澤，她本能地想要掙脫開他。

沒想到蕭雲澤直接將她一把橫抱起來，慕容心便沒再掙扎，她任由他抱著，頭偏向一邊，一眼也不瞧他。

「誰讓皇后飲酒的？不知道她現在不能飲酒嗎？」蕭雲澤厲聲問道。

洛梓低頭回道：「是娘娘要喝的，奴婢也勸不住。」

蕭雲澤嘆了口氣，望著懷中的人兒，「再怎麼樣，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慕容心一言不發，蕭雲澤將她抱回寢殿，將她放在床榻上。

慕容心一個翻身，背對著他，她將手伸入枕下，緊握著她早已藏好的匕首。

「好好休息，以後不許這樣胡鬧了。」蕭雲澤柔聲叮囑道。

他正欲起身，慕容心卻抓住了他的衣袖。

「蘭兒在哪兒？」她低頭淡淡問道。

「她很好，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她也會好好的。」蕭雲澤回道。

慕容心冷笑一聲，「哼！你可真是為了困住我，煞費苦心啊。你放心，我沒你想的那麼脆弱，家仇未報，仇人未死，我會好好活著。」

「看來你是將我當成仇人了？」蕭雲澤有些難過地望著她。

「你若敢動蘭兒，我一定會殺了你！」慕容心冰冷的話語如同利劍刺痛著蕭雲澤的心。

他緩緩起身走出了寢殿。慕容心捂著胸口，那裡傳來的痛，讓她越來越清醒。

過了不久，慕容軒就來了。「阿姐，你還好嗎？」慕容軒望著慕容心蒼白的面容有些擔心地問。

「我沒事，阿軒，現在我有一件事要你去辦。還記得我交給你的那個盒子嗎？」

「嗯，我好好地保存著呢。」

「你將裡面的東西取出來，按照上面的內容，幫我找到風月。找到后立刻通知我。」

「是，我立刻去。」慕容軒說完，便立刻離開了。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它，不會讓它落入任何人手中。」慕容心默默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