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草題詩
「晚輩良辰見過庄先生、劉縣令。」
「學生雲逸見過庄先生、劉縣令。」
二人登上高台後,便朝著涼棚躬身行禮。
葉良辰仗著家世,以晚輩自居。
而雲逸只得老老實實以學生自居,畢竟他一個白身,真要論起來,其實和草民並無區別。
「嗯。」
庄靜庵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示意二人不必多禮。
一旁的劉縣令倒是笑眯眯的朝著葉良辰道:
「你就是良辰,本官聽你父親提起過你,很不錯。」
「劉世伯謬讚,侄兒愧不敢當!」
雲逸沒想到葉良辰竟是個打蛇隨棍上的主兒,這才兩句話就把世伯叫上了,還真是和炫權炫富的周劼有一拼啊!
一旁的庄靜庵見這二人竟然當眾攀談起來,眉頭不由皺了皺。
不過當他看到雲逸居然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后,不由對這個淡定的小子來了興趣,於是有些好奇的朝著雲逸詢問道:
「你叫雲逸?」
「正是學生。」
「台下那些議論為何不去辯駁?莫非確有其事?」
「非也,正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如果那些議論之人,是真正的君子,又何至於因為幾個人的讒言,就如同市井之徒般對學生指指點點?」
「反之,如果那些議論之人,是所謂的小人,學生雖然不才,但也是讀過聖賢書的,自然不能同他們一般調嘴弄舌。」
雲逸一番話說得不徐不疾,不但有理有據,而且字字珠璣,讓台下一群不明真相的書生頓時羞愧難當。
而那幾名煽風點火的前同窗,在聽了雲逸的話后,臉瞬間就漲成了豬肝色。
這人……
這人怎會如此厚顏無恥呢?
自己等人說的明明都是事實,無非就是誇大了一些,怎麼還反被他指責為搬弄是非的小人了呢?
望著台上一臉淡然的雲逸,幾人氣的差點兒跳腳。
「我,我們沒有說謊!」
他們絞盡腦汁,也沒想到合適的辯駁之言,只得臉紅脖子粗的跳腳怒吼。
只不過周圍的學子,早已和這幾人拉開了距離,都在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他們。
「嗯,開始吧!」
聽了雲逸的回答,庄靜庵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便示意二人開始作詩。
雖然明知道台下那些流言,肯定是無風不起浪,不過對於雲逸的淡然和機辯,庄靜庵倒是生出了幾分欣賞。
台上,葉良辰朝著涼棚里的二人再施一禮后,便一臉玩味的盯著雲逸道:
「這位仁兄,看年紀你應該虛長良辰幾歲,要不你先請?」
葉良辰長的倒是風度翩翩儒雅俊美,可是這恃才傲物的性子,卻看得雲逸直牙疼。
雖然雲逸在他眼底看到了狂妄和輕蔑,可卻挑不出任何毛病來,畢竟人家話里話外,可都是在謙恭禮讓。
「達者為先,還是葉公子先請吧!」
雲逸向著涼棚里的二人行禮后,又轉身向著葉良辰拱了拱手,這才語氣平淡的回答道。
「二位就不必謙讓了,既然你們同時登台,那就一起開始吧!」
高台之上並非只有一套筆墨紙硯,負責唱名的夫子見二人針鋒相對,便出言安排道。
夫子出面,二人自然不敢違背,躬身行了一禮,便各自朝著旁邊的案幾走去。
剛才看到寒江獨釣圖時,雲逸瞬間便想到了那首,只有寥寥二十個字的五言絕句。
如今成竹在胸,自然不需要構思和醞釀。
只見他稍稍平復了呼吸,筆走龍蛇間,一幅行草寫成的詩詞便躍然紙上。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雲逸的書法是自小被爺爺逼著學的,臨的是書聖王羲之的蘭亭序。
如今十幾年堅持下來,倒也頗具火候。
今日他之所以用行草書寫,是因為那幅寒江獨釣圖的留白,乃是整幅畫作的精髓所在。
若是隨意題詩,很可能就會破壞畫中空疏寂寥的意境。
而雲逸所書的行草,運筆行雲流水,提按起伏,滿紙雲煙。
雖寂然無聲,卻有一種淡逸清虛的墨韻,與畫中的意境倒是相得益彰。
雲逸相信,憑藉詩筆清峻秀美,詩句簡潔凝練的《江雪》,雖不敢保證能拔得頭籌,但想來評個甲等,應該不成問題。
從雲逸在案幾前站定,到整首詩一氣呵成,僅僅只用了片刻工夫。
當雲逸放下毛筆時,在場之人皆是一愣。
「這麼快?他該不會明知不敵葉公子,自暴自棄的胡亂寫幾句應付了事吧?」
「誰知道呢!也許人家在台下時,就已經成竹在胸了吧!」
「那可是要呈送庄先生審閱的,如果字跡太過潦草,豈不是對先生不敬?」
……
台下眾說紛紜,台上的夫子也是一臉惋惜。
寫這麼快,想不潦草都難啊!
見夫子望向自己,雲逸向他微微一笑,便拿起紙張遞了過去。
「這是……」
當夫子接過紙張,這才看清楚上面的字跡,不過只是一眼,他便再也挪不開目光了。
半晌后,夫子才一臉苦笑的看了雲逸一眼。
想到庄先生還在等著,他強忍著滿腹疑問,把這張紙拿到了涼棚里。
「看夫子的樣子,該不會是沒忍住笑吧?」
「這麼短的時間,他能寫出什麼好詩來,沒看到葉公子都還在苦思冥想嗎?」
「這雲逸開蒙已有多年,卻至今未曾考過童生,用我們劉夫子的評價就是:胸無點墨,志大才疏!」
……
對於台下的議論,雲逸並不以為意。
既然你們把臉湊上來讓我打,那一會兒可別哭鼻子。
行草寫成的《江雪》,被送到了庄靜庵手裡。
乍一看,他眉頭輕蹙。
再細看,眼睛瞬間精光四射。
「好字!」
一聲驚嘆徹底蓋過了台下的議論,讓眾人一時都沒回過神來。
剛才庄先生說什麼?
好字?
怎麼可能?!
庄靜庵浸?書法數十年,見識過無數書法大家的筆墨,但卻從未見過如此筆意連綿,赴速急就的寫法。
如果不是紙上的墨跡未乾,庄靜庵甚至都不敢相信這是雲逸所書。
「這字……你是跟誰學的?」
未來得及細看雲逸所寫的詩詞,庄靜庵便一臉欣喜的朝著雲逸詢問道。
「回庄先生,這字乃是學生的遊戲之作,難登大雅之堂,讓先生見笑了。」
既然這個世界沒有草書這種書法,而自己登台的目的,又是為了名和利,不如就厚著臉皮認下來吧!
若是隨意扯個謊,庄先生如果較起真來,恐怕麻煩會更大。
「這書法是你自創的?」
庄靜庵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雲逸,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慌亂。
可見到的,卻是一臉的平靜和坦然。
「也對!如果真是書法名家所創,我當有所耳聞才是。」
庄靜庵自嘲的笑了笑,隨後又一臉好奇的朝著雲逸追問道:「此書法可有名字?」
「草書,行草。」
「存字之梗概,損隸之規矩,縱任奔逸,赴速急就,取草創之意,謂之草書,不知老夫說得可對否?」
「先生大才,只一眼便看破了行草的筆法,學生佩服!」
「小友莫要謙虛,以老夫之見,你這書法沒有十幾年的功力,斷不可能有如此高的造詣,想來定是自小便開始浸?此道。」
見雲逸不卑不亢謙遜有禮,庄靜庵也是老懷快慰撫須長笑。
「先生過獎,學生愧不敢當。」
見庄靜庵如此誇讚自己,縱使雲逸臉皮很厚,也開始有些臉紅了起來。
在看破了行草的優勢后,庄靜庵便喜歡上了這種行雲流水,氣韻連綿的書寫方法。
見獵心喜之下,也顧不得旁人在場,便滿懷希冀的朝著雲逸問道:
「不知小友可否將這草書傳授與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