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殷月柔走到了人潮多的地方,在人群中看見了王氏,又回到了王氏的身旁。
王氏身邊的夫人都已散去,去了客房休息,只有王氏和另外幾個心中牽挂著女兒的婚事的夫人,趁著這個時候打量著園中的青年才俊。
殷月柔走到王氏身邊,輕輕挽住王氏的手臂。
王氏側目,拍了拍她的小手,溫和問到:「怎麼不和他們一塊兒玩啊?」
殷月柔搖了搖頭:「心中時刻惦念著母親,怎麼能和他們一塊兒放肆歡樂呢。」
王氏看著殷月柔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也略微有些許猜想,愛憐的理了理小女兒鬢邊的亂髮,親吻額頭,安撫道:「好孩子。」
殷月柔在這,王氏也沒避開她,和著身旁的夫人們討論那些模樣好的青年的家世,一番交談后,視線停在了一個穿著白衣的才俊身上。
「那是才回京的左司馬家的嫡二子,今年才加冠呢。」王氏的表妹林夫人指了指那人說到。
殷月柔也朝著那邊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高挑,氣質肅殺的男人站在人群邊上,因是背對著他們,她也不知道這人長得是什麼樣子。
「哦,左司馬……那不就是周姐姐家的?」王氏忽然想起來自己幼時的好友好像就是嫁到了他們家,好笑的道:「那還算是知根知底。」
林夫人捂唇笑著說:「可不就是知根知底?雖說這左司馬是個不大不小的官,但是啊,我瞧著你家大娘若是進了他家門,那定然是不受委屈的,況且,聽說他如今投身軍中,想著不靠祖蔭打出個前程來呢。」
「倒是有志氣。」王氏讚許道。
殷月柔緊盯著那背影,越看越覺得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不料那身影好像也感受到了有人在看他,轉過身,直直的朝著她們這處高台看來。
劍眉星目,只是薄唇抿著,面無表情,但是長得倒是像如今女子追捧的皮相。
殷月柔帶著歉意對那人笑了笑,微微頷首,王氏也覺得如此緊盯著人家不好,加上日近正午,便帶著殷月柔與林夫人回廂房處用膳了。
中午日頭上來,雖然才入夏,但卻也有了暑意。
殷麗華知道殷月柔在王氏房中,連中午也沒有回來請安,只派人來傳話,取走了那件胡服,說要等一會兒和他們擊鞠。
王氏拿這個特立獨行的女兒沒辦法,兩個孩子長在她的膝下,一個親生自然愛到骨子裡,另一個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卻性格討喜,乖巧懂事,也是時時放在心上的。
如今殷麗華有殷、王兩家兜底,越長大越跋扈,殷父雖然管教,但卻也不好插手女兒家太多事。
王氏看著離去的僕從,嘆口氣:「你阿姊是越來越不服從管教了。」
殷月柔替王氏呈上消暑的冰酪,寬慰道:「阿姊只是愛玩了些,讓人覺得有趣,哪像我,整日死氣沉沉的,到叫人不喜。」
王氏聞聲,將冰酪推到殷月柔面前,慈愛的對她說道:「怎麼會叫人不喜呢,二娘可是母親的心肝肉,」說罷又嘆口氣,「我如今愁的啊,便是你阿姊的婚事。」
殷月柔聽著王氏的愁煩倒是覺得她有些庸人自擾了,王氏挑的又怎麼樣,殷麗華最後也不是自己跑到了人家賢王府上。
如今再想起那二人的行徑,到覺得有些好笑又羨慕,好笑的是她們二人的婚事有兒戲化,羨慕的是殷麗華敢反抗家族之命,放手一搏。
她不能放手一搏,有些痛於她而言是不足言道,於自己卻是萬劫不復。
殷月柔頓住布菜的手,輕輕道:「阿姊吉人自有天相,阿姊若是能看見母親的苦心,定然也是感激涕零的。」
王氏爽朗一笑,摸摸殷月柔的頭,道:「我到也不要她感激涕零了,只要她不給我闖禍我就謝天謝地了。」
殷月柔和著王氏也笑起來,心中也苦笑道:可惜啊,過不了多久阿姊就會就給家中一個大驚嚇了。
擊鞠也就是打馬球,時下最風靡的遊戲,聽說連皇上也時不時會與臣同樂。
王氏吃好飯後和殷月柔聊了會兒天,暑意擾得人犯困,殷月柔看出了王氏精力減弱,起身告辭。
廂房內還有碎冰降熱,出來可就不同了,還沒走幾步路就熱汗直出。
準備給她的房裡沒有納冰,還不如在外面涼快些,王氏也睡著了,不好再去打攪。
她坐在廊下,靠著樑柱,也有些無精打采道:「就是連累你倆了,和著我一起受熱。」
若霜若雲以前到沒從她嘴裡聽過這些話,聽見關心之意,內心激動,若雲回到:「哪有的事,娘子不要妄自菲薄,」她輕笑出聲,「若是娘子日後做了當家的夫人,就給我和若霜指使個管家婆的名分,那樣咱倆也就苦盡甘來了。」
若霜「呸呸」兩下反駁道:「什麼叫若是?咱們娘子一定可以做當家夫人的,說什麼胡話。」
二人隨即辯駁了起來,殷月柔噙著一抹笑意看著鬥嘴的二人。
她以後確實做了當家娘子,只是她倆也沒能跟自己享福,雖說和她同歲,卻比著她還要勞苦,抄家后便早早地去了。
她從袖中準備拿出帕子擦擦汗,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綉帕不見了。
「我的綉帕不見了!」殷月柔驚站起來,心中慌亂,她出過嫁,以前在夫人中間也有些交流,聽說過不少浪蕩子拿著遺失的綉帕污人清白的事。
雖然就只是一張小小的綉帕,但旁人只管看笑話,除了親人,誰不是希望這些事鬧得越大越好,好叫人看個爽快,至於其中真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
她不能走錯任何一步。
殷月柔快速冷靜下來,對著兩人說到,「我們分三頭找,我去的地方不多,就按著原路找,快去!」
兩人點頭,分散開來。
殷月柔小步快跑,氣喘吁吁,兩個丫頭都去高台和園子里找了,那還有竹林小徑那裡。
正午時分,大人們都回廂房休息去了,剩下的年輕男女大多也去馬球場看球打球去了,路上倒是沒看見什麼人。
竹林小徑沒了若雲若霜的開路,倒是會時不時被那些竹枝勾住頭髮和衣裳。
路途近尾,她又被勾住了頭髮,無奈只好停下來慢慢的解開,不好太過粗魯,讓頭髮散了。
只是越著急就越麻煩,眼睛也看不見,讓人鬧得心煩。
殷月柔急得眼睛都有些通紅了,還是解不開,就像老天故意與她作對一般。
雙手也舉得酸了,殷月柔擦去淚水,心底冷笑,好樣的,那就這樣僵著吧,反正若霜若雲會過來,她才不要衣衫不整的出去。
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玄色人影,殷月柔眼睛一亮,朗聲道:「郎君,郎君!」
楚澤也看見了她,奇怪她為什麼站立在原地不動,走上前來詢問。
「你怎麼了?」少年聲音清朗溫和,叫人生出許多喜愛來。
殷月柔楚楚可憐的盯著他,道:「我的頭髮被這樹枝絞了,郎君幫幫我吧。」
楚澤看著她這幅模樣,想起了自己的皇妹,也是這般可愛柔軟,心中起了憐愛之意,輕聲對她說道,「你別動,我來幫你解開。」
少年身上氣味清新,好像是皂角與茶香氤氳出來的味道,二者夾雜在一起倒是不突兀,反而十分獨特。
解好后殷月柔向後退一步,看著那少年的眼睛感激的說到:「謝謝郎君,若是沒有你,我可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楚澤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想起什麼道:「啊,剛剛你的帕子掉了。」
殷月柔眨巴著大眼睛,疑惑的看向他,只見少年從懷中掏出女兒家的綉帕,拿到了她的面前,示意她拿著。
這可是當今太子,日後聖上。
殷月柔遲疑著拿走綉帕,雙眼含情,仰視著他,委身行禮,柔聲道:「多謝郎君,奴這手帕若是被他人撿了去,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呢,只怕,連母親也要怨怪我的。」
楚澤千恩萬寵著長大,不明白為什麼會丟了個手帕也會被責怪,疑惑問到:「為什麼,天下母親皆疼愛自己的子女,若是你母親看見你找不到手帕的模樣心疼都來不及呢,怎麼會怪你?」
殷月柔笑著搖了搖頭,好像在嘲笑他的不食人間煙火:「郎君,我家姐姐如今正在議親的時候,我又怎麼能做出這樣的麻煩事去讓母親擔心呢。」
「哦,原來如此。」楚澤點頭沉思,忽聞呼聲陣陣,楚澤朝著打馬球的地方看去,對她說到:「你不去看他們擊鞠嗎?」
殷月柔搖搖頭,「我不會。」
興許是得到了漂亮姑娘的誇獎與仰慕,少年的心漸漸膨脹起來,對她說到:「我會啊,你要是想,我還知道這個地方有一處馬球場,雖說小些,但是也還算好,你要是想學我可以帶你去。」
殷月柔眯起眼睛,心中暗道:這樣居然會是太子?一點也不像賢王一般穩重,看起來還有些傻,怪不得當時被迫禪位。
心中雖然是這樣想,但臉上確顯出仰慕般的笑起來,眼睛似月牙彎彎,甜聲道:「好啊。」
其實太子也不過十五歲,只比著殷月柔大了一歲,少年天性,皇上也只有這一個皇子,看著雖然不怎麼著調,但在些大事上也有自己的獨到見解,未經人世,那會有殷月柔這般心思深厚呢。
殷月柔也明白,心思單純的正統皇嗣總比休養生息意圖謀反的賢王好。
殷月柔看著正訴說著騎馬的技巧的少年,唇邊笑意越發柔和。
在權勢面前,一切都不過是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