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霧晞
桂皮一兩,黃芪三兩,當歸三兩……
將晾曬好的藥材分別上稱,然後記好重量,逐個補充到葯櫃裡面。這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工作,成為了白鹿笙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房間里除了簡陋的桌倚,床鋪,真正算的上體面也就那一牆的葯櫃,上百個盒子上面形形色色的標註著名字,以及屋主人的愛護。雖說不上富麗,卻也整潔。
桌上僅有的幾本書,堆疊在一起,書皮因為長期的翻閱有些發白,但通過書名認出了這本名叫《草木集》的書。
一夜休憩醒來,他總是習慣性地抓住桌上的書籍,反覆地查看,似乎要將每一個字刻進心底,才能滿足自己那內心的求知慾。
而那幾本書卻是他學習識字最重要的工具,書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自從老先生將它留給自己后,便從不曾懈怠的鑽研著。
白鹿笙對老先生的了解並不多,只知道是當年六部遭遇了一場惡疾,老先生作為族老的故友,前來幫忙,而自己有幸成為他的幫工,開始跟隨他學會行醫藥理。
老先生雖然看上去年紀頗大,卻是個極具威嚴的人,因為祛除惡疾的恩情,村民都將他奉為上賓。
白鹿笙跟隨老先生的時日里,也不敢對這位老者的話有所違抗,只安靜地完成他吩咐的每一件事。但老者極為嚴苛,從未想過收取弟子,作為一名學徒的身份,使白鹿笙已然獲益匪淺。
老先生某日收到消息離去時,只留下了這一間簡陋的醫館,和幾卷醫術筆記,囑託道:「雖然你並不算我的弟子,但既然繼承了我的些許醫術,就不要辱沒了我的名頭」
正是因為懷著對老先生的敬意,白鹿笙時常謹記這份囑託。
這時一陣吆喝聲拉回了他的思緒,他打開醫館的大門,行人在門口往來,出攤的集市也逐漸熱鬧起來。擦拭著門前的塵灰,就一人坐在了櫃檯前面。
除去趕集日會打開門鋪,多數時,他都穿梭于山林間,與鳥獸植被打著交道。
村落里,人們似乎對於小大夫的行為習以為常,時常不在家,所以每次都會在門口的木板上留下委託,而小大夫也總是會在抽空時將所有藥方配好,送往這些委託人的住處。
村裡共百餘戶人家,對於整個村莊一房一石,他都有著熟悉的記憶。
醫館拜訪者寥寥無幾,偶爾的來客也是些傷風感冒的小毛病,閑暇無事時,他會關閉房門,門口木牌也會顯示現在是「休業」狀態。
一個人靜悄悄出門,徑直穿過門口的石板路,然後轉入小道,這裡有著一家製作木工的作坊,而門口是算賬的管事。
進入到裡邊,有少數這個受雇的木工,正在奮力地刨著一根原木,地上滿是木屑灰塵。
管事見來人是白鹿笙,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今天來得比平常晚了些,去幹活吧」
這麼吩咐道,白鹿笙點點頭回應,然後就去到另一旁開始齊整。從一個大木箱中取出刨刃,手鋸,銼刀等工具,一個人自顧自地開始工作。
這種木工活按照流程都會提前四五天由客人上門選材下料,然後根據要求做出圖紙,而今天正好是器具收尾的最後工作。
客人如約上門取貨,圖紙訂做的是數套防具和武器架。
「我們的東西做的怎麼樣了?」客人詢問道。
「稍等,我查一下」管事停下了手中撥動的算珠,翻看賬本,查閱相關的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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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
而負責這件事的正是白鹿笙,管事轉身看向白鹿笙詢問情況,而白鹿笙回應:「這邊的木具已經整理,隨我來」
他引著幾人往後屋的庫房去,隨行的幾人準備搬運,領頭人看到檢查了器具的質量,覺得達到要求,也就欣然的簽收。
領頭人突然說道:「白鹿笙,你跟我一起過去吧」
白鹿笙疑惑,今天接收器具並沒有提到自己有什麼安排,到底是什麼回事,不禁問道:「不知是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就是昨天你救下文郎令的事做得好,村裡祀奉得到族老的安排,決定將你納入巫眾」
所謂祀奉,是部落流傳下來的古老身份,負責部落族群中祭祀先祖和神靈,以及操辦大典事宜人。而祀奉下屬的人群,因為沿襲著古老的儀式,秉承著巫人的血脈傳承,所以被稱為「巫眾」。
成為巫眾,在石河村裡是了不得的大事,這讓白鹿笙心裡很高興,興奮之餘,更多的卻是不解。
「我怎麼能夠成為巫眾呢?我明明不是……」
還未等他將話說,領頭人便打斷道,「這是族老的意見,我們相信族老的安排,自然有他的深意」
然後便催促下人,東西收拾好之後,準備驅車往回趕。
白鹿笙與管事打過招呼之後,但隨同來人一起去往了位於村子正中央的一處石制建築,建築的周圍是一圈方形石塊砌成的圓形石牆,而中間則是直徑差不多五十尺的圓台。
位居石河村最中央的這一處廣場,其實是一個祭台,時常都會有村民過來祭拜,這是屬於石河村民的信仰。
武器架和防具被安放於祭台的周圍,有些演武場的架勢。而一旁演練的巫眾,則身著防具,手持木質武器反覆操練著。
領頭人拍了拍白鹿笙,示意同他去見祀奉,不做耽擱。他們轉而去到另一頭的階梯之上,祀奉手持節杖端坐於石椅。
見來人是白鹿笙,便抬頭看了眼,然後招呼其到近前。
白鹿笙上前行禮,祀奉作為村中聲望極高的老者,備受族人尊崇,而白鹿笙的內心也是同樣充滿敬畏。相比於不常出面的族老。祀奉主持著大大小小的典儀,看似年邁的身軀,總顯現出不同於老者的精氣神。
「你做的很好」祀奉老者誇讚道。
「今天叫你過來,應該已經知道是什麼事了吧?」祀奉老者詢問道。
白鹿笙點頭稱是。
「那你有什麼想說的?」
白鹿笙抬頭看了一眼,祀奉老者見他有所顧慮,便直接說道:「我知道你的擔心,但這些並無必要,族老的決定便是整個村子的決定。」
「但我畢竟不是白氏族人,族老賜予我姓名,並讓我安居此處,對於小子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
祀奉老者點頭道:「赤子之心,也不枉費當初軒遠的栽培」
「雖然軒遠走得早,但你作為他的孩子,也理應繼承他的遺志」
「父親的再造之恩,從不敢忘」白鹿笙答道。
「其實距今為止,知道你真實身份的人並不多,包括你周圍的人,你也謹記了我的話並沒有透露半分,就把自己當作是我石河白氏族人的一員罷了」
「我不知道軒遠為什麼告訴你這些,但我明白,在他心裡應該早已經把你視為他的親生孩子,你可不能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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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父親的離去,白鹿笙心中感到悲涼,未記事之時他就已經身處石河。而白鹿笙父親也不是普通人,他是族老的長子,被寄予厚望。
數年前的那場瘟疫,無情地奪去了他的生命。那時還年幼的白鹿笙目睹了慘烈場景,本來富庶祥和的村落,短短數月間屍橫遍野,多少人經歷生死離別。
經歷這一切后,他下定決心跟隨老先生學習醫術,即使沒有得到老先生的認可,但他依舊沒有放棄成為一名醫者的決心。
「那名老先生的醫館你還看著?」祀奉對這些事好像也明白。
「你可以繼續待在那裡,我也不勉強你回宗堂。但族老那邊還是依舊關心你,有空回去看看」祀奉老者叮囑道。
「是,叔公」白鹿笙回應道。
祀奉老者聽到稱呼后,長須覆蓋的褶皺臉龐上露出了些許慈祥。
「好,現在起,指定白氏族人白鹿笙為新一任巫眾」
白鹿笙聽罷,單膝跪地,正式接受任命。
老者的節杖輕敲他的肩側,隨後老者侍從後方雙手奉上一根沾有赤紅靛藍顏料的毛筆,由看著接過毛筆,儀式正式開始。
老者宣佈道:「受禮」
鑼鼓聲連擊三下,鼓聲自祭壇高處傳出,在廣場中回蕩,又擴散到更遠的地方。
廣場上演練的人們,有的被聲音吸引,然後望向階梯之上的高處。
儀式已經開始。
「白鹿笙,受禮」白鹿笙回應道。
抬起額頭,毛筆從他的額頭眉間開始描畫,筆畫在他的臉上遊走,此時,白鹿笙彷彿是一座雕塑辦紋絲不動。
儀式所進行的時間大概是在四分之一炷香后,所有的描畫已經完成,形狀奇異的花紋樣式在白鹿笙的臉上盤踞。
不明意味的圖騰,讓他清秀略帶稚氣的臉頰,凸顯出一絲妖異感。
祀奉老者橫舉節杖,朝天禱告,口中念著古老的密語,只見身後的柱子上,本來淺顯的浮雕印記,綻放出若隱若現的光亮。
這股光亮似乎越發壯大,開始朝更遠處擴散,本來被霧氣纏繞的村莊彷彿被撕開了無數道細小的口子,遠處的視線也在短時間被光芒所吸引。
沐浴在光芒之下,白鹿笙臉龐的印記慢慢消失,如同被皮膚吸收,消失得無影無蹤。
光芒並未持續多久,然後一切重歸於平靜。
白鹿笙重新睜開雙眼,祀奉依舊是剛見面的樣子,拄著節杖,威嚴地正坐於石椅,招手示意退下。
白鹿笙行禮告退。
祀奉老者語氣輕咦道:「不大一樣」,心裡有些驚訝,但好在儀式並沒有出現其他差錯。
「不知是福是禍」祀奉老者意味深長的感嘆。
他閉目養神,下方的動靜聲傳入了耳朵。
「稟祀奉大人,白蒼公子回來了」
老者好像是自問自答一般,說道:「回來啦」
石河村外,濃霧中幾道身影若隱若現,跨過橋面時,變得清晰起來。為首身騎青驄馬的是一個容貌俊秀的少年,而後幾人緊隨其後。
臨近哨塔時,眼見來人,便有人大聲呼喊:「是白蒼公子,快開門」
少年一身青灰絲緞,黑色長靴,雖是少年模樣,但卻給人一種飄散於塵世。腰間別著一把銀色劍鞘,大有鋒芒畢露之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