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夙夢
為了避嫌,許靜辰特意坐到外間的桌子旁邊,將懷中玉鐲取出來,仔仔細細地摸索端詳。
一樣的質感,一樣的做工,再看上面的刻紋,一樣的精巧別緻,難以復刻。應當不可能是仿品。
清歡說她的母親乃是母妃的故人,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故人,能叫母妃將玉鐲贈與她,而不是同自己的孿生妹妹交換呢?
難道真如靜軒所猜,母妃贈以玉鐲,是為舍像中間有什麼誤會……她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呢?
幾番苦思下來,許靜辰已深感疲倦,遂又將玉鐲收入懷中,單手撐著太陽穴,打算稍微眯瞪一下。
不想這一合上眼,竟不知不覺就入了夢。
夢裡又是熟悉的情景:他就站在擷文殿外,看著殿的自己,正在十弟許靜軒和伴讀宇文簫的圍觀下,專心致志地解著九連環。
然後宇文太傅來了,先沒收了他的九連環,緊接著便賞了宇文簫好一頓戒尺,生生將自個兒親孫子的手打成了肉包子。
這一段是真實發生的故事,他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他因為心疼宇文簫,向太傅保證以後絕不再貪玩了,甚至當即下跪給太傅磕了三個頭,唬得太傅慌忙扔了戒尺,伏在地上直呼九殿下使不得。
許靜軒唯恐天下不亂,在一旁裝模作樣地高喊「夫妻對拜」,直氣得老太傅吹鬍子瞪眼卻又無計可施。
可是突然,這一切就全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漫天的黃沙,伴著煙霧自四周席捲而來,他想逃離,卻半點兒動彈不得。
兩個比他還要小些的身影,輕飄飄向他走來,明明離得很近,他卻始終看不清他們的樣子,只聽他們鬼魅一般空靈靈地說道: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哥哥,快來救我呀……」
兩人的聲音一前一後,並不重疊,奶聲奶氣的,像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男孩的聲音有些像他那早早夭亡的胞弟靜亭,但再一聽卻又不像了。
而那小女孩的聲音,仔細聽去竟像是……清歡的聲音?
「哥哥,你再不來救我,我就不在了……」
「哥哥……我就不在了……」
兩人的聲音漸漸模糊,黃沙和煙霧也漸漸褪去,就在他以為終於要看清眼前人的時候,那兩個小影突然就化成了兩灘污血。
緊接著他的雙眼便只看得見一種顏色了,就是那兩灘污血的顏色。
甚至他四周的空氣中,都瀰漫著愈漸濃烈的血腥味兒……
胃中頓時一陣抽搐翻攪,許靜辰不自覺揪緊衣襟,難以抑制地乾嘔起來。
「殿下!」
茉容在抓藥回來時看見許靜辰正在小憩,因素知他不喜被非親非故的女子觸碰,便也不敢上前為他覆件衣裳,只默默站在門外等他醒來。
可一見許靜辰突然這般模樣,茉容情急之下便也顧不得禮數了,忙自門外沖了進來,卻終是不敢靠他太近,只得忍著想為他拍背的衝動,緊張地攥緊手心道:「殿下,奴婢還是再去請太醫吧?」
「不必。」
勉勉強強說了兩個字,許靜辰忙抿唇吸氣,閉目強行忍耐半晌,待那股子噁心感終於下去之後,方睜眼看向茉容,明顯中氣不足道:「去把葯煎了吧。」
「可是殿下……」
看到許靜辰不甚好看的臉色,茉容十分擔心道:「殿下可是又……」
「本宮沒事。」
許靜辰略顯疲倦地合上眼瞼道:「時候不早了,你煎好葯過來看著她,本宮有些累,也該去歇著了。」
聽了這話,茉容趕忙道:「奴婢這就去煎藥。清歡姑娘這會兒沒什麼動靜,應當是安睡了。殿下還是先去無暇殿歇息吧?」
「嗯。」
鑒於實在是有些難受,且看那清歡也無甚大礙,許靜辰便也不逞強,淡淡應了一聲后,一手撐著桌子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又停下道:
「對了,本宮方才去浴蘭齋拿了點東西,出來時忘了關門,明日小惠問起來,你就說是你忘了。」
真是身子不爽也要記得皮一下,看來還是不夠不爽。
於是茉容便放下了懸著的心,心領神會地應了一聲:「奴婢明白。」
許靜辰這才放心地去歇息了。
茉容痴痴望了許靜辰的背影好久,才堪堪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方解下藥包上的繩索,拿了一副葯出去了。
無暇殿暖閣之中,許靜辰盤坐於軟榻之上,合目以內力進行調息,腦海中卻紛亂如沸,久久無法凝住心神。
自那年,靜亭早夭之後,他便時常做那個奇怪可怖的夢。只是往日的夢中,只有一個小男孩的影子和聲音,這次卻無端多了個小女孩。
難道這夢是在預示著什麼嗎?
思緒愈演愈烈,許靜辰忍不住又回想起十一年前——
那是磬和九年春,未滿三歲的十二皇子許靜瞳,因侍女春雪折了新開的梨花枝而鬱結病倒,命懸一線。篳趣閣
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只比許靜瞳早出生半日的十一皇子許靜亭,因追趕言妃所養的一隻黑貓,跑至宮后苑的蓮花池旁時,腳下一滑便掉了下去。
蓮花池極大極深,宮人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人打撈起來,按壓半日好容易吐出了嗆進去的池水,也算是有驚無險。
彼時磬和帝正因小靜瞳性命垂危而勃然大怒,宮人們便誰也沒敢去毓宸宮稟告,只偷偷將小靜亭送至中宮稟明了凌皇后。
凌皇後向來仁在他自幼習武強身,才不致殃。
【作者題外話】:阿辰的病其實沒這麼簡單,這是個很重要的設定。熏疼阿辰一秒鐘(狗頭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