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英雄救美
燕回等人坐在一間擺滿器具的屋子裡。
「我什麼時候可以學醫術?」燕回問道。
「等我認為你不礙事了。現在先去幹活。」古琳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刻薄?機智?燕回不知該怎麼評價古琳。
「好,那你需要是什麼時候來?」
「卯時開工。在那之前,你最好先洗洗你身上的味道,你們至高殿從來不洗澡嗎?」
「我們每三天到河裡游一次泳。山裡很冷,河水更冷。」
她沒說話,專心擦拭一個奇怪的工具,那是兩把相互平行的刀片,固定在一個鋼條上。
「這是什麼?」燕回問。
「撐骨器,輔助醫師接觸心臟。」
「接觸心臟?」
她瞟了燕回一眼,有些不屑道:「你先去吃飯吧,我處理完就去。」
「那我幫你啊,到時候一起去。」
她動作頓了頓。「我喜歡一個人吃,謝謝你的好意。」
燕回眨了眨眼,轉身離開。
飄雪殿的長老與弟子一同用餐,燕回坐在韓熊身邊,周邊是剛進閣里的新人。
令他吃驚的是,新人包含男女,且年齡差距也很大。
韓熊似乎看到他的疑惑,道:「很多人是上了年紀才來學醫的。我就是三十二歲才進來的。之前在羽林軍步兵團。」
燕回聽羽林軍時看了一眼韓熊,又笑道:「失敬失敬。」
「古琳來這多久了?」
「嬰兒時就來了,十四歲才開始學習。我們接受新人的年齡限制就是十四歲,跟你們至高殿不一樣吧?」
「嗯,確實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韓熊爽朗大笑,咬了一口雞腿。
飄雪閣的飯菜與至高殿沒什麼不同,只是分量少了一些。
燕回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便吃光碗里的飯菜,惹得周圍人一陣側目。
他有些尷尬,「在至高殿吃飯要快,慢了沒得吃。」
「我聽說他們在犯錯後會挨餓受罰。」說話的正是白天時那個胖乎乎的女孩。
燕回笑了笑,回應道:「挨餓算不上懲罰,長老有更嚴厲的手段。」
「與人決鬥是嗎?」另一人的語氣充滿好奇。
「你說的是劍術試煉,在進殿之後的第十年舉行,也是最後的試煉。」
「你們要跟殿里的兄弟決鬥至死?」胖乎乎的小姑娘目瞪口呆。
燕回搖了搖頭:「我們的對手是三名死刑犯,殺人犯,盜匪,出入此類。如果被他們打敗,犯人赦免一切罪狀。如果我們贏了,便正式為至高殿執行任務。」
韓熊吃完打了個嗝,「殘酷,卻很簡單。至高殿的方式在我們看來很嚴厲,但他們是靠戰鬥保護邊境安穩的。也正是因為他們的付出,我們才能安心醫治病人。」
餐桌周圍響起一片贊同聲,接著總算換了話題。
「你們有試煉嗎?」燕回問韓熊。
韓熊搖了搖頭,「這裡不試煉。很多人接受我們五年的指導后就會主動離開,或者被迫離開。」
「也有跟我一樣的,選擇去梁國邊陲地區治病救人,宣揚『醫道』。比如疏勒府。不過,戰爭從來不是好事。」
燕回捕捉到他話里的另一層意思,但沒有細問下去。
吃完飯後,他們帶燕回來到南樓的一間房,一張床一把椅子,別無他物。
他迅速脫掉衣服躺在床上,雖然渾身舒服,但睡意全無,他想起韓熊的那番話。
戰爭從來不是好事,但他的眼中似乎有著對戰爭的渴望,而這種渴望,似乎跟疏勒府有關。
古琳的冷淡態度也困擾著他。她顯然不喜歡燕回,對至高殿也有些冷漠。
真正困擾他無法安眠的,是雪柔長老不回答燕回的問題。
她肯定知情,可是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呢?
燕回帶著一堆困惑進入了夢鄉。
天亮時,燕回在院子井邊洗臉。
院外一陣嘈雜,兩個傷勢很重的人被送了進來。
第一個人被馬車從肚子上碾過。古琳摸了摸他脖子的脈動,然後雙手握拳,開始按壓。
「他的心臟停止了,去找輛推車送到停屍房吧。」
燕回見過死人,更殺過人。但古琳的漠然態度出乎他的意料。
「就這樣?不再搶救一下嗎?」
「他臟器全部被碾碎,我無力回天。」
燕回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麼。
第二個重傷的人在傍晚時分,是個兩個士兵送來的,肩膀中箭。
「遠距離貫穿傷?」
「七十米。」一名士兵抬了抬手裡的弩弓,「而且他在跑。」
士兵看了看燕回,道:「你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燕回兄弟到此學習醫術。」古琳解釋道。
「燕回?」
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
「正是。」
兩名士兵笑了起來,燕回不喜歡這種笑聲。
「就是你單挑匹馬撂倒了十名羽林軍?」年輕的士兵說。
「不是十個……」燕回張口解釋。
「燕回,我要腸線、針、止血粉,還有小刀。再拿一碗水來。」
燕回很高興可以擺脫士兵的盤問。他來到儲藏室,找齊了東西,返回時聽到房內鬧成一團。
那個受傷的犯人站了起來,挾持著古琳站在房間角落。
一名士兵倒在地上,腿上插著一把刀。另外一名劍已拔出,怒吼著威脅對方。
「讓我出去!」犯人大吼。
「放開她,我給你條活路。」士兵狠狠地回應。
「我要是被抓,獨眼老七非殺了我不可。讓開!不然,我扭斷她的——。」
燕回從儲藏室拿的小刀比正常的飛刀要重一些,但不影響準度。
犯人的咽喉暴露在外,但臨死前仍有機會扭斷古琳的脖子。
這一刀刺進了那人的前臂,疼痛迫使他下意識鬆了下手,古琳嚇得跌倒在地。
燕回幾步躍了過去,幾拳下去,犯人被打暈。
「別……別殺他。」古琳跪在地上喘著粗氣。
他扶起古琳,「你受傷了嗎?」
她搖了搖頭,往後退開。
「把他抬到床上,然後把受傷的士兵抬到旁邊房間去。」
燕回與士兵抬起,「兄弟,你要是殺了他,那是幫他大忙了,明天他要被絞死。」
燕回費了老大勁才把他放到床上。
「別亂動,除非你還有一把刀。」燕回說。
犯人怒目而視,但什麼也沒說。
「獨眼老七是誰?為什麼要殺你?」燕回問他。
「我欠他錢。」犯人疼得滿臉扭曲,汗如雨下。
他突然想起小趾當初來找他時,也是因為欠錢,被抓住后誤傷了對方的眼睛。
「閻七?」燕回問。
犯人點點頭。
「你也是沒上供?」
「三百文。我拖了很久。」犯人喝了一口水。
「我聽說,他有一隻眼瞎了?」
犯人咳了一聲,道:「是小趾。那傢伙要是殺了他該多好。獨眼老七發話了,只要抓到那個小孩,就剝了他的皮,一天剝一塊。」
古琳聽到手顫了一下。
「閻七不是在燕州嗎?你怎麼會來青州?」
犯人看了看後面的士兵:「我是被他們追到這裡的。」
「為什麼他們要追捕你?」
「我偷了燕州大戶的東西,被他們通緝,追了我五天。」
「你叫什麼?」宴會問。
「壁虎,別人都這麼喊我,因為沒有我爬不上去的牆。」他勉強地抬起胳膊,刀還插在上面。
燕回與士兵抬著傷員到另一間房處理傷口,他又把士兵喊出來。
「能通融一下嗎?偷個東西不至於被絞死吧?」燕回道。
士兵怒容滿面,「此人是慣犯,只要他離開了,第二天又得偷。」
古琳聽到他們的談話,走了出來,「燕回,你覺得怎麼才配絞死?」
「傷人致死,以命償命。」燕回不假思索道。
士兵撇了撇嘴。「至高殿還有你這麼心慈手軟的傻子?」
士兵說完走出了房間。
※
燕回沒去吃晚飯,白天的事必然再度傳開,他不想應付無聊的詢問,躲到了守門人老嫗的房間。
老嫗很高興有人陪他說說話,而且相當克制,不問燕回問題,只說自己的故事。
她伸出自己的胳膊,露出一塊奇怪的傷疤。「這是在甲板上受的傷。」
「甲板?船上?」燕回好奇問道。
「不錯。當年我正在給海賊縫合傷口,他突然跳起來咬我,死不鬆口,都咬到骨頭了。當時第一將軍剛剛燒了他們的城,所以我也能理解。結果,他還是被丟到海里餵魚了。」
燕回聞言失色,連忙追問。「第一將軍?是燕蒼雲將軍?」
老嫗點了點頭,他似乎不知道燕回跟第一將軍的關係。
「你是怎麼上船的?」燕回問。
「我以前是水艦大臣俞元末的隨軍醫師,跟了他有幾年。他是這個世界最好的海上統領,視大海為母親,視將士們為兒子,連瀛洲的海賊都很尊敬他。當時第一將軍下令燒了瀛洲人的城,他是極力反對的,他們因此大吵了一架。」
「他們兩個為什麼會吵架?」燕回很是好奇。眼前這個老嫗似乎真的不知道他跟第一將軍的關係,在他遇見的人之中很少有人不知道這件事。
「水艦大臣痛斥第一將軍是屠夫,是劊子手,結果第一將軍拔劍出來,只說了一句,『力量來自背叛時的殺戮。』」
燕回嘆了口氣,這句話是他們家族的箴言,可瀛洲海賊跟背叛又有什麼關係呢?
「後來俞元末率領七州艦隊返回,在港口時猝死,唉……」
「你秦顏看見他們燒城了嗎?」燕回問。
老嫗品了口茶,眼神投向夜色中,緩緩道:「親眼所見。方圓十幾里火光衝天,但真正可怕的不是景象,而是火海中傳出的聲音。我們的戰船停在距岸邊不到半里之遙,卻清晰地聽見男女老少的慘叫。」她聲音顫抖,咽了一口茶水。
「不好意思,我不該問這麼多的。」燕回察覺到對方眼中有些凄涼之感。
老嫗笑了笑,「陳年往事,人早晚總要直面內心的恐懼。快去吃飯吧孩子,再晚就沒得吃了。」
燕回告別,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