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相逢的人會再相逢——村上春樹這麼說的
「年老色衰?嗯?」
和極為溫柔語調不搭配的,是同時響起的相川雨生艱難呼吸聲。
手臂傳來的觸感十分柔軟,後腦也陷入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海洋之中,可惜相川雨生絲毫沒有精力去感受。
——他現在忙著活著。
「巫女守則第一條,巫女絕對不能對普通人和無害的妖怪動手,我抗議。」相川雨生磕磕碰碰的說道。
這才是第一條的完整版。
「你那次和梟守打架,山地打完只剩一個盆地的事情,才過去幾百年,還有記憶嗎,這叫無害嗎?」弧月鏡雪下輕笑一聲。
師徒如出一轍,都用的是反問句。
「我身為好漢不提當年勇,何況我現在就是個普普通通老百姓,我繼續抗議!」
「抗議無效,我回去就修改規矩,『無害』的妖怪現在不在不能動手範圍之內了。」
「.......你玩賴的是吧?你是大巫女你了不起是吧?」
「是又怎樣?」弧月鏡雪下將臉側著枕在相川雨生的肩頭,笑眯眯的看著他的側臉,稜角分明清秀非凡,就是臉色不太好看,輕輕挑眉,很久沒有和普通人類相處過的她稍稍收起了手上的力道。
「呵,」一股帶著豪邁赴死氣質的輕哼聲,堅決而又從容,「那我只能撤回我剛剛的那句話,其實弧月鏡巫女風姿卓絕、玲瓏剔透、風華絕代.......」
相川雨生流暢的過度到了誇獎弧月鏡雪下的環節。
「......出塵脫俗。」相川雨生端起桌子上喝剩的味增湯,抿了一口后長『嘖』一聲。
「繼續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改為趴在沙發上的女人,撥弄著邊上的白鶴芋,發覺沒有聲音后,催促道。
「詞窮了,你這次就算再以死相逼,我也暫時說不出新的了。」相川雨生用擺爛式的頹廢語氣回應。
就是這個以死相逼的『死』,居然是自己的命,難免讓人有些喪氣。
「好吧,饒你不死。」
「那我可真是謝謝你了巫女大人。」
相川雨生附和的假笑倆聲,隨後起身叉著腰看著這個不請自來的女人,楞了半秒。
弧月鏡雪下趴在沙發上,仍然撥弄著白鶴芋已經長出的幾朵花。
一張雪白的臉專註的盯著花朵,明艷而誘人的紅唇抿著,散發著奇異的魅力。
隨後是優美的脖頸,突出的鎖骨,身著一身黑色浴衣,Y型領口下,飽滿的胸丘和沙發分庭抗禮,令白皙之間的溝壑深不見底,纖細的腰肢下卻又有著挺翹的臀部,修長的美腿正交叉著抬起又落下。
整個人勾勒出妖嬈的曲線,整個人彷彿一個矛盾的綜合體——她有著成熟女人的嫵媚,動作卻又透露著少女般的純真可愛。
注意到相川雨生站在旁邊,她也停止了對花朵的撥弄,撐起身後伸了個懶腰,明明是寬鬆的浴衣,卻在她抬手的時候發出了淡淡的摩擦聲,隨後浮現了好看的褶皺。
「別客氣,坐吧。」側盤著腿的巫女拍了拍旁邊現在空出來的位置,彷彿這是她的家一般。
「怎麼好意思呢,怕把您家弄髒。」相川雨生微笑的坐下。
對方彷彿完全聽不出他話里諷刺之意般,隨意擺擺手:「沒關係,雖然我剛洗完澡,但是我不嫌棄你臟。
對了,家裡有拖鞋嗎,我來的太匆忙,光腳來的。」弧月鏡雪下抬起她的玉足,伸到相川雨生的腿邊說道,小巧而精緻的五趾如波浪般動了動。
仔細看上去,上面甚至還有未乾的水滴。
「還真沒有。」
弧月鏡雪下斜眼看向他腳上所穿著的。
「得了灰指甲。」相川雨生縮腿的速度生怕她會來搶。
「小氣。」弧月鏡雪下撇了撇嘴。
「對於未經允許闖進家中的人,我真的大方不起來。」隨即相川雨生好奇的問道,「不過你怎麼做到從清明神宮直接到這裡來的?新的術法?現在已經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弧月鏡雪下沒有回答,拇指按著中指,伸向相川雨生的面前,打了一個響指。
沙發前面的地板上,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法陣的紋路。
「......你這樣是侵犯了他人的隱私權,我要告訴房東這件事。」
「需要我把房產證——就是房契給你拿過來嗎?我在自己家留一個『電梯』這不過分吧?」巫女大人無辜的轉頭看著他。
「.......」
「這房子是你的?」
「嗯嗯。」
所以,這還真是她的『自己家『……
「你騙我一億円之後甚至不肯把這房子送給我,反而只給我免了一年租金?」相川雨生有些不敢置信。
「當然!」甚至能從聲音里聽到得意。
「.......」又是一陣沉默。
「巫女小姐,請問東京哪裡還有房子可以租,我的預算是十萬円,這是我全部家當,我最近有搬家的想法。」相川雨生誠摯的發問道。
「我想想,我還有幾套房產,改天可以帶你去看一下,租金有貴也有便宜的。」
「現在巫女這麼賺錢了?!」
「你可以研究一下一個詞——『拆遷』,更何況任誰活了那麼多年,都會有些財富的,當然你除外。」
「房子裡面有【電梯】嗎?」
「暫時沒有,但你去過應該就有了。」
「拆掉吧。」相川雨生毫無轉折的中止了上一個話題,眼神稍稍變得認真些,看著弧月鏡雪下。
「我錯了別生氣下次不敢了。」弧月鏡雪下舉起手投降的姿態和速度,與相川雨生面對凝聚的破魔弓時如出一轍,此刻的她顯得分外的乖巧和無辜。
雙眸和相川雨生對視著,還俏皮的眨了幾下。
「留著嘛,如果你有什麼情況我來也方便,你又不好動用術法,好不好嘛。」
「.......沒有特殊情況,以後不許直接傳送過來,必須要取得我的允許。」
「好的。」弧月鏡雪下突然將身子猛的扭過來,卻只為了用小拇指勾住相川雨生的小拇指: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喔!」(指切りげんまん噓ついたら針千本飲ます!)
被她快速且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的往後縮,相川雨生無奈的嘆口氣,卻依舊將兩個人的大拇指按在了一起。
還說自己幼稚,她不也一樣嗎,現在就和孩子有什麼區別?
「手機上提前說。」
「嗯嗯,會的,不過你要是半小時沒有回我,我會自己來找你的。」
「行。」
「好了,我要回去了,本來就是臨時過來一趟。」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弧月鏡雪下跳下沙發,光腳踩在地板上,拍了拍手,說道。
「歡迎下次別再來。」相川雨生起身送客。
「你這麼說我就不走了。」
「歡迎下次光臨。」相川雨生九十度鞠躬,一直手筆直的指向法陣的位置。
「嘁——」
沐浴露和體香的味道逐漸散於鼻尖,相川雨生再抬頭的時候,巫女已經不見了。
淡淡的笑了笑,相川雨生準備拿起換洗衣物去洗澡。
浴室里,氤氳的水霧中,他突然想起自己從沉睡回到這個世界時候的畫面。
好像是一個月前的夜晚,東京的商業街道上,眼前的燈紅酒綠讓他慌亂不堪。
自己的清醒和睡眠總是這樣,【時間】耗盡的時候,身體會在這個世界消失,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找到自己,彷彿根本就不存在,而【清醒】的時候,則會從島國任意一個地方出現。
五顏六色的霓虹刺激著他的雙眼,賓士的車流嘈雜不堪,路人們打量著這個穿著復古服飾的少年,眼裡滿是好奇。
沒有妖怪,沒有武士,奇怪的燈光,奇怪的機械。
過於陌生的世界,眾人的注視,讓相川雨生有些迷茫和害怕,他躲避著視線,貼著牆走,明明身材在島國絕對算是出類拔萃,此刻卻顯得有些可憐、落魄。
他就這樣走著。
「你終於又醒啦。」如釋重負,喜悅,疲憊。
迷茫只持續了十分鐘不到,正當相川雨生小心翼翼的縮在角落,看著這個奇怪世界的時候,這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轉過頭,看到的便是弧月鏡雪下那張依舊驚艷眾生的笑臉,彎腰看著自己,頭髮有些凌亂,高聳的胸脯起伏著,一副疲憊的樣子。
但都遮掩不住她眼裡的星辰閃爍。
終於是遇見了熟悉,也可能唯一熟悉的人了。
認識她之後,每次醒來,她總會出現的這麼快。
在她之前,相川雨生只有一枚用來自言自語,從來不會有反饋的玉石『朋友』。
「是啊。」站起身,【清醒】以來的第一句話,聲音有些生澀干啞,相川雨生開口說道。
「太好了。」
弧月鏡雪下抓住相川雨生和服的衣邊,低著頭,整個人似乎有些顫抖,身體逐漸前傾,越來越靠近他的胸膛。
卻最終沒有靠上去。
只是抬頭,仰面與他對視,只是說道:
「唔溜君,好久不見。」
「巫女大人,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