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飢餓的女孩（1）

嘿？

蘇銘見狀，不怒反笑。

他知道這是誰做的。

這層樓總共住著6戶人家，走廊盡頭有一對父子賭徒。

這對父子堪稱奇葩中的絕品。

兩人的日常生活逃不出「坑蒙拐騙」四個字。老爹喜愛買彩票，終日做著五千萬美夢。兒子的夢想是成為賭神，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出沒於城中村各家牌局。

這對父子為了錢什麼都做過。

他們偷過中學生的准考證，綁架過遛狗大嬸的狗子，甚至還買過一套交警制服張貼假罰單。

碰上沒飯吃的苦日子偷點兒鄰居家鍋里的菜更是家常便飯。

至少有3次蘇銘剛剛在公共廚房炒好菜，回到房間內拿盤子，再回來就發現鍋里的菜少了一半。

「媽的！以往最多也就是用鍋鏟順走兩勺。這次倒好，整整一盒都給老子順走了。」

「兩個沒有底線的老東西，這一次我非得治一治你們這小偷小摸的毛病！」

距離發放畢業證還有一周，這段時間裡蘇銘無法離校，因此依舊生活在他固有的規律里。

第二天他依舊是讀書，工作，晚上去便利店買便當。

10點鐘他準時放在廚房的案板上。等到10點15分再出來的時候...

果不其然，便當又沒了。

「嘿嘿，老東西還真是上套！」

第三天，蘇銘再次重複一天的行程。只不過這一次買號便當后，蘇銘同時買了一大袋食鹽。在便利店的餐桌上，服務生目瞪口呆的看著蘇銘將整整10勺鹽拌入米飯和蔬菜之中。

「呵呵，沒啥。

口有點重。」

**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他放好便當，只不過今天並沒有離開，而是躲在廚房對面漆黑的盥洗室中。

10分鐘后，一個漆黑的身影摸進廚房。

這人並不算高，身材偏瘦，從輪廓上判斷極有可能是那位經常偷貓偷狗的糟老頭子。

不難看出這人已經很餓了。

他打開便當頂部的塑料盒后，他取出勺子立刻挖上一大勺塞入口中。

「咳咳！」

「呸呸呸！」

一連串痛苦的嘔吐聲傳來，但卻並不是蘇銘預料到的聲音。

打開廚房燈，出現在眼前的確是隔壁家身穿校服的可憐女孩。

她依舊是一模一樣的裝束，皺巴巴的校服下踩著一雙雪白的運動鞋。

鞋上依舊破有一隻大洞。

「我的天！怎麼是你？」

眼看偷吃便當的行為敗露，女孩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般望向蘇銘。她的雙眼中噙滿淚珠，顧不得滿嘴酸澀，在顫抖中放下手裡的餐盒。

「大哥哥，對不起...

我真的是餓壞了。」

「這幾天你放在這裡的便當都是我偷的，我以為是你買多了不想吃，才故意放在這裡的。我...」

「我現在沒錢。」

「過幾天我再想辦法賠給你。」

蘇銘面容嚴肅的望向她。

這個年紀的女孩或許會偷用媽媽的化妝品，爺爺錢夾里的散碎鈔票，甚至同學書包里的零食。

但是在半夜十點偷一份便利店中14塊錢一份，並不算好吃的速熱便當....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她真的是餓極了。

面前顫抖的女孩喚起了蘇銘腦中塵封已久的記憶。十年前在那所地獄般的孤兒院中，他同樣拿過這種礦泉水瓶。

同樣偷過食堂中的油。

「來吧，喝一點。」

「喝一點，肚子就會好受一些...」

腦中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是如此的痛苦，以至於他根本不敢回憶太久。

伸手將這份不能吃的便當從女孩的手裡接過，蘇銘反手扔進垃圾袋，隨後拉起她的袖子來到樓下不遠處的便利店。

買上兩盒最貴的咖喱牛腩飯，他加熱后將一份推到女孩面前。

自己也拿起勺子開始扒飯。

溫熱的食物的香氣刺激著女孩的味蕾。不難看出這38塊錢一份的超大便當一定是她從來么有享用過的食物。餐盒之中不但有厚實的米飯，更有香氣四溢的咖喱牛肉，一份蔬菜沙拉，還有兩隻炸雞翅。

當女孩小心翼翼的將米飯送入口中時，蘇銘已經回頭將將一杯熱奶茶送到她的面前。

咖喱飯配奶茶。

4年前還沒上大學的時候，這是蘇銘夢想中的晚餐。他早出晚歸送牛奶，一般只有發薪水的時候才有資格享用。

「怎麼，你家大人沒有把你餵飽嗎？」

「我爸媽這幾天帶著弟弟出去旅遊了，留我一個人在家，他們給我留錢了，但是...」

「但是我最近買複習資料，都給花掉了。」

直到這會兒，蘇銘才發現女孩吃飯的時候不忘在另一隻手裡攥著一張單詞表。

家教出身的蘇銘對這種學習方法再清楚不過。

學習英語最關鍵的一點在於「高頻率重複」，幾乎所有學霸隨身都會帶著一張自己沒有記下的單詞表，一有機會就拿出來翻看。

家教做的久了，在他的鞭策下開始努力的學生他見過不少。但是能把口糧省下來換成考試題，寧可餓肚子也要提升自己。

這種孩童他至今還沒見過。

「為什麼這麼拚命？」

女孩沉默良久，默默咽下口中的食物。她的雙眼中閃過各種複雜情緒，不難看出那是一段又一段稱不上幸福的痛苦回憶。

「我想離開這個地方，永遠離開這個家庭。」

「老師說過，只要我中考能考上省實驗中學，我就能申請到助學補助！從此我可以住在學校里，一邊讀書一邊工作。」

「我想過了，早上我去送牛奶，下課我去送外賣。只要弄到一張18歲的假身份證，我有能力養活自己！」

「我再也不用在這種家裡生活！」

輕輕搖了搖頭，蘇銘將一大勺米飯送入口中。

一個貧窮的家庭，一對重男輕女的父母....女孩得不到任何關愛，拼了命的想要從家庭中逃離。她不惜餓肚子也要買考題。

當真已經壓上自己能夠付出的所有。

沒爹沒媽的孩子固然生活艱苦了一些，但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如果上帝將一對不負責父母分到自己身邊，或許那會變成一種更加殘忍的折磨。

「你幾點下自習？」

蘇銘嚼著米飯，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8點半」

「恩，好...」

每天10點，我會準時把一份外賣放到灶台上的不鏽鋼炒鍋里。

你溜出門悄悄的吃掉，不必告訴家裡人。

「大哥，你...」

「記住！」蘇銘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

「不要告訴任何人。」

「這是你和我之間的秘密。」

天空中響起兩聲悶雷，朦朧的雨絲從天而降，在便利店的落地玻璃上繪製出複雜的水簾。

玻璃之內，大口扒飯的蘇銘感受這片刻的愜意，似乎回到了兒時偷來食物后，和夥伴們一起享用的時光。

只是歲月流逝...

曾經一起艱難求生的同伴，現在已是天南地北。

人生如同一輛單程的火車，火車之上必定有上有下，而這一次，自己貌似又遇到了有趣的同伴。

「多吃點，看你瘦的。」

蘇銘夾起自己便當內的一隻炸雞翅，輕輕放到女孩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