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福克斯的詭辯

「是啊！一切全賴我主庇佑，才能有這片安寧凈土。」

亨廷頓神甫話音一轉:「但這也與大家分工有序，相互協作密切相關！如同我主聖三位一體，一體同工，而又各司其職。」

在航海教會，聖三位是指航海之神的三種狀態，分別是:

——神、神降、以及靈。

「亨廷頓神甫，您說的沒錯，各司其職，才是秩序的體現。」李慎之贊道。

「我聽說，你對森特勒利亞的一些現狀感到不滿？」亨廷頓神甫聞言心中大定，提起了正事。

「不，不滿的是我的下屬——洛克薩妮女士。」

「您決定全力支持她？」亨廷頓神甫眉頭皺起。

「當然，我對她的想法，十分贊同。」

「蘭登先生，我必須得說一句，這可不符合各司其職之精神，洛克薩妮女士此舉極有可能破壞當地秩序。」

「亨廷頓神甫，您多慮了，只是談談而已，就像朋友間的規勸，聽不聽是他們的事情。」

李慎之頓了頓，一臉意味深長的看向亨廷頓神甫:「……就像您現在的所作所為，我由衷感謝您的勸戒和規勉。」

亨廷頓神甫臉色陡然泛起一絲青色。

「治安署事務繁忙，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辭了！」

李慎之摘下禮帽，微微致禮，隨即轉身離去。

留下一臉尷尬的亨廷頓神甫。

回到治安署，洛克薩妮正站在治安署門前伸頭張望，看到李慎之漫步而來，連忙跑了過來，一臉關心問道。

「蘭登先生，我聽說亨廷頓神甫找您……沒事吧？」

「沒事，朋友間的勸勉罷了。」

「勸、勸勉？」洛克薩妮敏銳意識到了什麼。

「對，勸勉！他勸他的，我做我的。」

李慎之漫不經心道:「沒事聯繫一下你父親的戰友，告訴他們，你在這裡生活的很好，不想走。」

洛克薩妮神色一驚，露出幾分若有所思之色。

回到辦公室，李慎之取出信紙，提起鋼筆，略一沉思，給范倫丁總管寫了一封信。

在禮節性問候言辭之後，他簡單描述了一下森特勒利亞小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現狀，對當地糟糕吏治所造成的治安狀況表示擔憂。

同時闡明善良的洛克薩妮女士想要改變現狀的想法。

隱晦表達既得利益階層的阻力。

寫完這些，他想了想，又提起了福克斯向亨廷頓神甫捐贈的獻金，同時對他的虔誠表示懷疑。

自始至終李慎之沒有提及需要十四區的幫助，全文看起來就像是下屬的吐槽和抱怨。

寫完書信，李慎之仔細閱讀兩遍，確定表達意思清晰之後，這才裝入信封，滴蠟鈐印，喊來文員，將其寄了出去。

做完這些，他輕輕吐了一口氣，翻開昨天尚未讀完的法蘭帝語小說，繼續翻閱起來，注視著另一個「世界」。

操控怒焰韋勃加入英格森海軍，乃是一步險棋。

任何組織吸納新成員，都會調查背景。

在這個擁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這種調查尤其縝密而嚴苛。

怒焰韋勃根本經不起海軍的調查。

不過，李慎之還是決定試一試，畢竟韋勃的力量構成，乃是他的蛆蟲。

換言之，這是他在接受海軍調查。

成，最好；

不成，那也只有浪跡公海這一個選擇。

「冬冬冬……」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李慎之的注視。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道:「請進！」

「打擾了，蘭登·達里厄斯先生！」

一名衣著華麗，頭髮斑白老者推門而入，他不是別人，正是小鎮鄉紳領袖——老福克斯。

李慎之眉梢挑起，將手中小說反過來，蓋在桌面上。

老福克斯下意識瞄了一眼那小說，故作一臉驚訝道:「蘭登先生精通法蘭帝語？」

李慎之皮笑肉不笑道:「談不上精通，藉此學習而已。」

「那也了不得啊！我在伯翰城衛生局任職時，認識不少跨國公司高層，他們都說，精通兩國語言的人才比超凡者還少！」老福克斯誇獎道。

「沒想到，福克斯先生經歷這麼豐富。」

「老了老了，比不上蘭登先生，年紀輕輕，便已牧守一方！」老福克斯說到這，倏然道:「對了，聽說治安署有種神葯，叫什麼血，服之延年益壽，我這正琢磨著攢點錢，買一份呢，到時候，還望蘭登先生能夠幫襯一二。」

李慎之聞言眼睛眯了起來。

不愧是地方豪強啊，寥寥幾句話看似恭維，實則展示肌肉輸送利益，信息量之大令人驚嘆。

「洛克薩妮女士找你聊過了？」

「啊？聊什麼？洛克薩妮女士正在找我嗎？」

嘖，師爺也是裝湖塗的高手啊！

「坐！」

李慎之來了興趣，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

「哎！」

老福克斯頷首，微微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在李慎之對面坐了下來。

「吸血鬼之血可不便宜，現在這世道錢難賺屎難吃，你說，這隨便漏點草料，羔羊就能多生幾頭，不好嗎？」

「蘭登先生生來富貴，對這卑賤行業恐怕有些不太了解。」老福克斯一臉斟酌小心道。

「哦？說來聽聽。」

「這多喂點草料不是不行，可是這羔羊吃得多它就生得多，土地就那麼大，早晚會養不了那麼多羔羊，這羊一多，麻煩就來了。」

老福克斯說這話時，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和俯視感。

李慎之不說話了。

心想，如果我沒見過另一個生育率逐年下跌的世界，還真信了你的鬼話！

「首先，你不是牧羊人，也不是牧犬。」

「其次，你就是其中的一頭羔羊，甚至連頭羊都不是。」

「最後，我負責森特勒利亞小鎮治安問題，我不希望看到有人為了活命發生大規模械鬥，如果發生，我也只能找到問題關鍵，將他解決，或者有人將我解決，你明白嗎？」

李慎之意味深長的警告道。

老福克斯臉色微微一白，李慎之之言，擊碎了他的某些幻想。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福克斯先生請回吧！」

李慎之擺了擺手。

「蘭登先生，我還有一句話。」

「說。」

「您的仁慈，令人敬佩。但您不考慮一下您的下屬嗎？他們跟您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您就忍心眼睜睜看著他們過著清貧生活？」

臨走時，福克斯來了一記回馬槍。

「哈哈哈……」

李慎之笑了，笑得福克斯一臉莫名其妙。

「你啊，還是沒理解我的話，我說了，你不是牧羊人，也不是牧羊犬，甚至連頭羊都不是，你為什麼覺得是你們養活了我們？」李慎之問道。

「難道不是嗎？」老福克斯反問道。

「知道你為什麼競選議員失敗嗎？」李慎之話題突然一轉:「因為你自始至終都沒有擺正位置，哪怕是敷衍。」

老福克斯表情一凝。

李慎之靠在椅子上，拿起蓋在桌上小說，閱讀起來，不再沒有理會老福克斯，一副端茶送客之態。

老福克斯見狀，起身彎腰致禮，轉身離去。

「哐當！」

辦公室大門關上，李慎之輕輕吐了一口氣。

心中倏然泛起一絲煩躁。

因為福克斯的話。

別看他一副教訓人的面孔，實際上，他必須得承認，福克斯的話是對的。

治安署，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還真是福克斯這群人養的。

這是體制問題。

想要改變這種現狀，絕非一名小小治安官可以做到。

要不，佔據一個大貴族，搞改革？

李慎之思緒一轉，便將其拋擲腦後。

這件事本就是他因為洛克薩妮的抱怨，臨時起意。

在這小地方搞搞也就算了。

他真敢佔據大貴族身體搞改革，分分鐘遭到航海教會的嚴查。

畢竟前後行為相差太大了。

如果真想搞，不如以蘭登身份，自始而終，反而不會招致懷疑。

蘭登守鍾人標籤，也有充足理由說明他對窮苦百姓有著天然的同情心。

不過，真要這麼做，這可是一個大工程。

將精力浪費在這裡值得嗎？

想到這，李慎之倏然笑了，為什麼不呢？

在追逐目標的同時，改善一下周圍環境，這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嗯？」

就在這時，李慎之臉色微變。

因為他留給下屬的銀質火柴盒被打開了！

……

……

車輪碾過高低不平石子路的聲音，引來不少工人的注意。

當他們看到這並不是運貨車，而是一輛印著治安署徽章的馬車時，不少人露出好奇之色。

但也僅此而已。

他們很快放下目光，眼神麻木的工作著。

這是森特勒利亞小鎮北郊的埃利奧特啤酒廠。

鋪著秸稈的場地，依舊無法遮掩廢水侵蝕的泥濘，以及麥芽發酵的古怪氣味。

一名名或骨瘦如柴，或浮腫如豬的工人，正在處理著麥芽。

他們通過一種類似磨盤的石具，軋開麥芽種仁，製作麥芽漿。

一陣風來，送來啤酒花獨有風味，那是遠處簡陋廠房中，正在添加酒花的煮沸麥汁味道。

洛克薩妮看著眼前這一幕，受到極大震撼。

因為在都鐸她見過啤酒廠，雖然一樣帶著工廠獨有的污垢，但好歹大部分都是機械。

這裡看起來完全像是回到了兩百年前，幾乎看不到任何工業文明的影子。

「洛克薩妮女士，你真的決定這麼做？」

在洛克薩妮準備下車時，老鳥查普林倏然忍不住問道。

「當然，為什麼這麼說？你認識這家啤酒廠老闆？」洛克薩妮問道。

「不認識，只是你的行為，有些……」普查林猶豫了一下道:「……唔，超出慣例。」

「我本身不就已經超出慣例了？」洛克薩妮微笑道。

普查林愕然，半晌才反應過來。

是啊，一名女治安員，本就屬於異類，雖然她在名義上，僅僅是文員。

「走吧！事到臨頭，我要是退縮了，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洛克薩妮吸了一口氣道。

「嗯！」查普林點了點頭，跟著下了馬車。

此時，啤酒廠管事，已經接到彙報，正在幾名下屬的簇擁下，跑了過來。

「兩位大人，這是有什麼要事嗎？啊，對了我叫格林，這家啤酒廠的管事。」

格林陪著笑臉問道，嗓音中帶著濃濃方言。

幸虧這裡距離都鐸不遠，語言差距不是太大，不然溝通都是問題。

「哈里曼先生在嗎？我有事情想找他談談。」洛克薩妮開口道。

「哈里曼先生不在啤酒廠，要不你們去老爺府上找找？」格林下意識道。

「不用了，你派人通知他一聲，我就在啤酒廠等著。」洛克薩妮和查普林對視一眼道。

來時，他們就商量過對策。

按理來說，找個由頭把他們全部請到一起談談

最為省時省力。

不過，查普林卻言，這種事情逐個擊破才是真正的省時省力。

洛克薩妮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查普林的意思，自然欣然應允。

「這——」格林管事略一猶豫，想著小鎮才上任的治安總管，機靈道:「好的，兩位不嫌棄的話，屋裡坐，我這就派人去請哈里曼先生。」

「不用了，我隨便走走看看。」

洛克薩妮一擺手，看著鋪著秸稈的泥濘地面，一咬牙，踩了下去，在附近轉悠起來。

不時搭訕幾名工人問話。

可惜因為格林管事在場，這些工人根本問不出什麼。

洛克薩妮見狀，直接把格林等人轟走，這才轉悠問詢起來。

格林管事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他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這反常姿態明顯不對勁啊！

以前的治安員，哪裡願意贓腳，進入這等泥濘骯髒之地？

心急如焚之下，他又喊過一名腳快僕役，催促他去喊人，不時向路口張望幾下。

結果一個不留神，洛克薩妮兩人竟然消失在了視野中。

格林管事又氣又急，抬腳就要尋去，不料，一道突兀槍聲，直接把他嚇傻當場！

「砰砰砰！」

又是三聲槍響傳來，幾名工人從遠處的蒸房中，踉踉蹌蹌跑了出來。

「錫得尼殺人啦！」

這些工人一邊跑，一邊驚恐的回頭張望，口中驚呼不止。

將本來還想查看的格林管事嚇得呆立當場，再也不敢上前。

「你說什麼，錫得尼殺人了？」

「是、是的，沒錯，我看到錫得尼拔槍射向兩個治安員。」

「這、這怎麼可能？」

格林管事聞言一臉不可思議而瞠目結舌。

他知道錫得尼，這是一個木訥的年輕小伙，半天打不出一個屁來，聽說是被他那酒**親給打傻了。

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開槍殺人？

……

格林管事一臉茫然，洛克薩妮更是呆住了。

她剛剛進入蒸房，突然就被查普林按倒在地，不等她發問，刺耳槍聲憑空乍響。

再一抬頭間，就看到查普林已經掏出左輪，「砰砰砰」連續三槍射了過去。

在蒸汽籠罩下，一名乾瘦如柴的年輕人正滿臉狂熱的捂著胸口。

滾燙直冒青煙的猩紅鮮血從指縫間流出。

他更是反常的沒有倒下！

「咯咯咯……」

令人牙酸的聲音從他那乾瘦身軀中傳來，在衣衫破裂間，大片閃爍著幽光的鱗片，印入眼帘。

「該死，是蜥蜴人！」

查普林見狀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