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夜未央,伏誅!
「微吟來遲,還請各位宗主見諒。」
說話的女子便是玄月宗宗主月微吟。只見她身著芙蓉月白曳地長裙,一雙紫色蓮花步搖在發后輕輕晃動,若是碰上什麼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她打扮得這般花枝招展是去參加什麼宴會罷。
庾泊際擺擺手,做出一副長輩才有的慈祥笑容,道:
「月宗主客氣了。」
一旁的夜未央對他們之間的客套話置若罔聞,只是死死盯著月微吟身後的那位用白麻繩扎著雙馬尾的略顯憔悴的少女。雙拳,不自覺地攥緊。
還真是低估了這群傢伙。原想著他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會胡亂拉個人來指證她,只要到時候威逼誘詐雙管齊下就不怕那所謂的證人不露出馬腳。
可這證人偏偏是余秋月......
「夜未央,你可仔細看看這位姑娘,可覺得熟悉?」月微吟掩面輕笑一聲,將身後的少女往前拽了一拽。
多年未見,故人重逢,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尷尬境地。夜未央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在顫抖的唇瓣中呢喃出兩個清晰的字眼:
「秋月......」
「夜未央!」余秋月猛地一抬頭,雙眸布滿了猩紅的血絲,一雙拳頭攥得發青,似與眼前之人有血海深仇一般。她用略顯沙啞的嗓音嘶吼出聲:
「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三年前你被無清宗逐出師門,是我看在往日情分求爹爹收留了你,幫你療傷......你倒好,偷練禁術還不思悔改,爹爹同我三番五次勸說無功。你甚至,甚至一怒之下還血洗我黎州余氏!」
余秋月提及此事,聲音開始更咽,猩紅的雙眸泛起了淚花。
「虧我當年對你深信不疑。你呢?你還我爹來,還我舅舅,還我黎州余氏三百七十口人來!你還啊!」
余秋月的情緒失控,決堤的淚水順著蒼白的小臉一路滑落。身旁兩個玄月宗女弟子連拖帶拽才勉強沒讓發狂余秋月撲出去。
夜未央不著痕迹地張了張嘴想要向她解釋些什麼,旋即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畢竟當年秋月親眼見到她將血刃捅進了余中恙(余秋月的舅舅)的心口,周遭橫屍遍地皆是余氏子弟,如今恐怕說什麼都是徒勞罷。反正今日橫豎都是死,倒不如將所有罪名都擔下來換余秋月一個心安,也算還了當年的知遇之恩......
猶豫半晌,夜未央將頭別開看向別處,只丟下冷冰冰的三個字:
「對不起......」
余秋月聞言一怔。
原本自己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只要夜未央說當年的事非她所為,與她無關,自己便會放下一切堅決地站在她的身邊。只因她信她,信她夜未央不會是一個忘恩負義,冷血無情的大魔頭,信她是被人陷害......
可現如今,那唯一一絲希望也被無情地打破:夜未央於當年余氏滅門慘案竟毫不避諱地承認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余秋月頹然跌坐在地,失心瘋似的大笑起來,忽而又用雙手捂住臉,失聲痛哭。
月微吟嫌棄地看了余秋月一眼,朗聲道:
「諸位可都聽見了。」
接著扭頭看向夜未央,得逞似的冷哼一聲:
「夜未央可是親口承認了——黎州余氏的屠門慘案......」
「夠了!」
夜未央旋身一躍便落在月微吟面前,不待她驚呼出聲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了她的穴道,順勢單手掐上她的下頜,在她耳側沉聲道:
「月微吟,作妖也要有個度。以前我看在修哥哥的份上不屑於傷你,但並不代表我夜未央傷不了你......若是不想明年的今日變成你的忌日,你便最好給我消停點!」
月微吟僵著脖子,一口銀牙幾欲咬碎。恨恨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小丫頭片子對你師兄楚修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如今這般待我,怕也是愛而不得,一腔怨氣無處可撒吧?!」
夜未央聞言咬唇不語,手中的力道又添了幾分。月微吟吃痛,一張小臉扭曲在一起,光潔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夜未央你可別忘了,我與你的修哥哥五年前便定下婚事,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他楚修名正言順的妻子只會是我月微吟!」
說罷,她便「咯咯」笑了起來,被掐住下頜骨的面部竟有些猙獰。
夜未央正要回懟,卻發覺脖頸間不知何時被架上一柄泛著寒光的利刃,稍稍一用力,便能滲出血來。
「窈兒,放開她。」
楚修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溫度,額前幾縷髮絲隨風輕散。
夜未央盍眼,嘴角漾起一抹苦澀的笑,緩緩道:
「我記得你我初見那日,你便是這身雲錦白衣。十二年了......我萬萬沒想到再見你穿這身衣裳,竟是為了送我上路......」
「窈兒,放開她。」
楚修深邃的雙眸宛若一深望不穿的墨潭。夜未央的字字衷情敲在他冰冷的心上並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好啊~」
夜未央緩緩鬆開了手,楚修的劍也寸寸收回。
「不過,只是窈兒最後一次聽修哥哥的話了......」
夜未央猛地一睜眼,旋身蓄力朝著月微吟打出一掌。與此同時,她如玉般的脖頸與楚修的鋒刃擦過,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口!
楚修看在眼裡,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噗——」一旁被打翻在地的月微吟噴出一口鮮血,便暈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楚修見狀趕忙收劍於腰間,俯身抱起月微吟,在眾人的注視下大步走向無清宗陣后。
獨夜未央別開臉,忍著頸側的刺痛不去看他們二人。
「快,就趁現在殺了那女魔頭為民除害!」不是誰這麼一喊,大家才紛紛回過神來。
眾人似受到他的鼓舞,瞬間士氣大振。古戰場上黑壓壓的一群人恣意叫囂,各宗弟子紛紛亮出法器,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夜未央,伏誅!」
「夜未央,伏誅!」
「伏誅!」
數千名弟子一同喊著口號,聲聲激越,振奮人心,在略顯悲涼的山谷迴響。
夜未央收回思緒,眸中閃過一道凜冽寒光,抬袖一個飛身躍上一旁的古石柱,迅速進入了戰鬥狀態。
「殺了夜未央,替天行道,重重有賞!」楊億率先拔劍,下定決心要一雪前恥。
一眾弟子聞言,只覺得腦門發熱,眼睛里的貪婪不加掩飾,高喊著向夜未央所站立的石柱衝去,殺氣騰騰,勢不可擋,捲起一陣飛沙走石。
寒光乍起,黃塵滾滾。
只見夜未央手中聚起一抹紅光,一把嵌著紅石的短刃便穩穩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那丫頭怕不是被這陣仗嚇傻了吧,那麼一把小刀就想與宗門弟子數千人抗衡?」
「畢竟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估計是在垂死掙扎呢吧!」
夜未央於眾弟子的議論不予理會,只是將短刃在手中盤了一圈,然後乾淨利落地挽起袖子,在自己光滑的小臂上劃開一道血口,霎時鮮血噴涌而出,血流如注。
那短刃沾了夜未央的血后便包裹上了一層黑煙。夜未央方鬆開刀柄,那短刃便似有了靈氣旋飛而出,宛若一個嗜血的魔鬼在人群中尋找著它的獵物。
大開殺戒,血沫橫飛!
「見鬼!這刀子活了!」
眾人瞬時亂了陣腳,有幾個膽小的弟子見了這場面更是被嚇得直接一個白眼上翻向後暈倒,直挺挺躺在地上。
夜未央垂手而立,任由嗚咽的陰風吹亂她的髮絲,澈洌的眸子淡漠地看著石柱下方鬼哭狼嚎的一眾弟子。
「宮主!」
一名身著黑色武者勁裝的少女飛身躍上石柱,氣喘吁吁地同夜未央背靠背站定,道:
「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把未央宮的一切事務安排妥當,余秋月姑娘也被我趁亂派人帶回了未央宮安置,暫無大礙。」
「辛苦你了,清淺。」夜未央長舒了一口氣,道:
「一會兒我將他們引到崖邊,你便趁著人多混在其中逃出去......」
清淺聞言一怔:「宮主?」
「今日這幫所謂的名門正派是有備而來,不僅要坐實那莫須有的罪名,還想奪走『亂紅飛』。血月將至,『亂紅飛』五年一次的大反噬便在今日,我夜未央恐怕不能活著走出墜雲崖了......」
夜未央望著天空密布的稠雲,心中盤算著血月初升的時間。
「宮主你莫要這麼說。」
清淺緊握手中滴答著鮮血的泛著寒光的月慢,眼中滿是決絕,誓要與那些偽君子拚死一戰。
「清淺就算是死也要為宮主殺出一條血路,我......」話還未說完,清淺便覺得肩頭一酥,眼前便作一片漆黑。
夜未央趁其不備一記手刀將其打暈過去,旋即轉身接住了昏迷癱倒的清淺,任其靠在自己的肩頭。
心中,五味陳雜。
她抬手撫上清淺的臉頰,柔聲道:
「清淺,你不辭辛苦,鞍前馬後為我奔波了十年,這世間我唯一信的人怕也只有你一人了......我把未央宮交給你,你可別負了我對你的期望。萬一......萬一有一天我回來了,沒找到我的未央宮,便找你這丫頭算賬!」
說著,夜未央在清淺筆尖輕輕一刮,噗嗤笑出聲來,眸中的閃爍的淚花卻似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清淺的臉頰。
「唰——!」
一道寒光閃過,鮮血四濺,夜未央只覺得背後傳來一陣刺痛,便下意識抱緊懷中的清淺一個側身躍在了旁邊的石柱之上。
「卑鄙!」
夜未央不顧一條手臂已經染紅,強開陣法將清淺傳送走,耗盡了本就不多的法力。緩了幾秒才搖晃起身,厲聲朝著那名偷襲者喝道:
「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竟也慣用這背後偷襲人的陰招嗎?!」
那弟子倒是狂妄得很,抬手悠遊自得地抹去刃上的鮮血,笑道:
「我用卑鄙的手段對付卑鄙之人,有何不可?」
話音剛落,那弟子眼底閃過一抹陰狠,撤腳飛身而起向夜未央的心口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