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三杯就倒

西湖畔儘是達官顯貴，不少是帶著自己兒女來此，主要是打算讓自家的孩子先在眾人面前混個臉熟，嶄露頭角，能討得貴人們歡心自然再好不過，將來入了官場也好有個依傍的。

那些個官家小姐嬉笑圍作一團，帕子半掩面邊笑邊悄悄往世家公子們那邊望，內心裡切切地盼著一段良緣能夠降臨在自己身邊。

三公主燕蘇正在其間，躺在一把藤椅上，淡紫色的輕紗裙很好地勾勒了她的身段，薰衣草做的手環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正在馬車旁張望，似乎在找什麼人。

視線和燕蘇在空中相遇，少年先是一怔，接著便快速避開了她的目光，轉身回了馬車。

「那是哪位大人的車子？」

燕蘇如蔥般的纖指輕抬，語氣中含了幾分慵懶。

「回公主，是沈大人的車馬。」

一個婢子端了茶水走過來，馴順地輕聲回答道。

燕蘇聞言皺了皺眉：沈知訓向來是不參加這些雜七雜八的小宴，今兒個怎麼得空來了？那個小廝又是什麼身份，為何看著竟如此眼熟？

無數個疑問壓在她心頭，令她心煩不已，索性喚了一名侍女吩咐道：

「去，把沈大人請來，就說我要找他敘舊。」

侍女得了命令正欲離開，卻又被燕蘇叫住：

「讓沈大人務必帶著那個小廝一起過來。」

不一會兒，沈知訓便帶著那個少年來到了燕蘇面前。

「沈大人，請坐。」

「多謝三殿下。」

沈知訓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眸子里雲淡風輕，不見半點波瀾，他向燕蘇行了一禮后便抬步拂袖落座。

「方才不小心將侍從都遣走了，不知可否借沈大人的小廝一用，為本宮添個茶水？」

燕蘇淺笑怡然，在沈知訓面前竟有幾分小女兒的嬌痴。

沈知訓聞言不著痕迹地瞥了身邊的小廝一眼，轉而淡淡道：

「可以。」

少年似乎有些畏怯，猶猶豫豫走上前去提起那白瓷的茶壺往琉璃杯中小心翼翼地添著，燕蘇見茶滿便端起來在唇邊輕輕一抿，忽然神色震怒，揮袖將杯中茶水盡數潑在了那少年臉上，少年則是慌忙放下茶壺，跪伏在地上。

「你要燙死本宮嗎？！」

少年伏在地上，頭壓得極低，不敢言語。

沈知訓見狀，眸光竟寒了幾分，手中的茶盞也擱置在了桌上。

「抬起頭來！」燕蘇喝道。

少年畏怯地抬起頭，白皙的臉上掛了水珠，額前的髮絲也是濕漉漉的。

竟然不是易容么？

燕蘇咬唇，卻又不肯死心，兩年前太液池被調戲之恥猶歷歷在目，直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蕭子意，剝皮抽筋尚可解她心頭之恨。

「公主這是在懷疑沈某身邊的人？」

一直在旁沉默的沈知訓突然發聲，讓燕蘇大窘，畢竟這當著人家主子的面教訓其家僕，實在是有些唐突。

於是燕蘇連忙換了副面孔，故作扭捏地撒嬌道：

「沈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前兩年本宮不幸在宮中遇到了一個色膽包天的小賊，至今還心有餘悸，沈大人生得這般好看，萬一這小廝是那採花賊假扮的該如何？」

「那沈某在此謝過三殿下。」

沈知訓說罷又偏過頭去，不再言語。

燕蘇討了個無趣，便又將注意力移到那被潑了茶的少年身上去。

「你叫什麼名字，何許人也，何時到相府為仆的？」

那少年好不容易從方才的驚恐當中緩過神來，又被這一連串問題砸得直發懵，良久，他才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奴才名叫肖九，西陵人士，在相府服侍已有五年。」

「很好。」燕蘇眉毛輕挑，唇角抹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像極了得逞的狐狸，「方才你燙了本宮，本宮大人有大量可以不去計較，只要......你喝酒賠罪。」

「公主殿下，小人......小人不勝酒力，喝不得酒......」

少年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很快被慌亂代替，連忙道。

「要麼喝，要麼......以死謝罪。」

燕蘇眼中凌厲狠辣之色毫不掩飾，揮手朗聲道：

「來人啊，上酒！」

世人皆知那鬼才相輔蕭子意三杯即倒，人送外號「蕭三杯」，也許是這個特殊原因，蕭子意應酬最多只喝兩杯，多一滴也不喝。

正是知道了這個特點，燕蘇便要拿酒來一試這眼前的小廝，若他不醉倒好，若醉她定要將人要來，虐他個千百遍以解心頭之恨。

少年自知退無可退，硬著頭皮接下了酒，仰頭飲盡，沈知訓和燕蘇兩人四目皆死死鎖在這少年身上。

第一杯、兩杯、三杯......少年依舊行動自然，不見絲毫醉意。

第四杯、第五杯......等到第五杯飲盡沈知訓沉聲道：

「夠了。」

少年怔了怔，將空杯放回案上。

燕蘇也知道自己今日無理取鬧確實有些過分了，卻又礙於面子不好開口，便揮了揮手讓少年退下，朝著沈知訓尷尬一笑，問道：

「不知河西蝗災近日如何了？」

沈知訓知曉她是故意扯了一個話題來聊，便也就順著她的意思將河西之事盡數稟明。

西湖樹林外。

少年踉踉蹌蹌地扶著樹榦向前一路小跑著，等到了林子深處才一把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豆大的汗珠順著下頜滑落，模模糊糊地確認身後無人跟來，蕭子意兩眼一黑，直直倒下，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