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茂陵杜家

第一章 茂陵杜家

第一章茂陵杜家

步搖床,又稱千步床。上有木頂,當層層布幔放下來。儼然隔離出一個小世界。

卧著金蟾的香爐,冒出輕輕的煙氣,一股清雅的香氣瀰漫在這小空間之中。杜安眼皮微微抖動了一下。隨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目光或有意與無意的看著床邊一隻玉鉤上面。

久久的不能回神。

好一陣子,嘴角苦笑一聲,輕輕嘆息一聲道:「夢裡不知身是客。」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數年了。

前世的姓名,也慢慢的淡去。而今的只有茂陵杜家家主,杜安,杜隱之了。

不過,如果投胎也算是一門技術的話,他這一次投胎髮揮的極好,要比上輩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前世的他,往上數代都是務農。他是拚命從小地方一步步考上來的。本以為上一個好大學能讓人生過的輕鬆一些,卻不想,工作之後,雖然步步高升。但是所消耗的精力是學習時候的數倍數十倍。以至於他在二十多歲,就在一命嗚呼。生生累死。

而這一世曾祖杜豐,從太祖起兵。祖父杜思明,立有戰功,封茂陵侯。食千戶。父親杜純雖然苦功,但沒有太大的功績,於是在崇仁七年,從汾陽郡王世子西征碎葉,大敗,戰死。

朝廷軍法,覆軍者死。好在父親杜純為大軍斷後戰死。朝廷僅僅是奪爵而已。

雖然說碎葉之戰後,茂陵杜家已經大不如前了。但卻要與誰比。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而今杜家嫡系只剩下杜安一個人了。也沒有爵位了。但已經有家產數十萬貫,在鄴都城外,在太原,鄂州,西安,幽州等地都有田產。即便杜純當一個敗家子也足以敗一輩子了。

「如此也好,」杜安早就想過了。「人這一輩子,多大的成功是成功。多大的成就是成就。只有此處心安即好。」

似乎是上一輩子沒日沒夜的加班。即便來到這一世,他靈魂深處的疲憊,也沒有消除。

所以,杜安很早就決定,這一輩子不管別的。只做一生富貴閑人。雖然沒有很多現代享受。但是這種財富自由的日子,卻是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

杜安手指輕輕勾了一下系在床頭的繩子。就聽見外面悅耳的鈴鐺之聲。卻見層層布幔掀開。清晨的陽光夾雜著寒氣,稍稍透了進來。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身素白的衣裳。神色溫婉,帶著幾個小丫鬟進來。

杜安坐在床榻上,少女先是跪在床前,為杜安穿上鞋子,然請杜安站起來,為杜安換上一身衣服。然後,為杜安凈面,刷牙。一陣洗漱過後。杜安坐在一面半人高的銅鏡面前。看著自己的倒影,十七八歲的公子哥,面白如玉,自有一身貴氣。比前後世的小鮮肉多了幾分氣度。

好一個翩翩公子。

卿卿在杜安身後為她束髮。

杜安長發也有小十年,僅僅稍稍修剪過。坐在椅子上,長發幾乎要垂到地面之上。

如果說之前的種種,是杜安習慣了這個時代的種種。但是這頭髮,卻是杜安從來能弄不來,只能讓卿卿來做。

卿卿就是服侍杜安的少女。

說起來,她並不是杜家的奴僕。而杜家舊部之後,父母雙亡之後,就被養在杜家,介於賓客與養女之間。從小跟隨杜安一起長大。家中上下都默認了,將來卿卿定然有妾室的名分。而杜安將很多內宅的事務讓卿卿來負責。

杜安說道:「家中有什麼事情嗎?」

卿卿一邊給杜安梳頭,一邊說道:「別的事情倒是沒有,只是太子殿下也走了快一百天。國喪要過去了。家中的白紗都能摘下來了。再有就是姑姑的病情。隨著天色轉暖,姑姑病好多,剛剛聽人來報,姑姑昨夜睡的很安穩。沒有再夜裡驚醒了。」

杜安點點頭說道;「去封一百貫給孫太醫。叨擾他再來府上幾次,給姑姑複診。姑姑太苦了。」

杜安幾乎是姑姑一手養大的。

姑姑對杜安來說,就彷彿母親一般存在。

姑姑的苦,與杜家的災難,都源於十幾年前的一場大敗。當時為樞密使的汾陽郡王郭秉義力排眾意,令安西總督西征碎葉,迎來一場開國以來除卻太祖朝西安之役,武宗朝廣平郡王漠南之敗之下,本朝第三場大敗仗,數萬騎兵,逃過安西的不過數千。戰死大小將領,幾百名。汾陽郡王世子戰死。汾陽郡王郭氏男丁,戰死數十。大小公侯伯,戰死十數員。其中就有杜安的父親,杜純,大哥杜平,三叔杜質,乃至於杜家男丁十餘位。令本來人丁興旺的杜家。除卻幾個在外地作官的堂叔,嫡系一脈,只有杜安一個人。

當然了,比起杜家的苦。姑姑的苦更甚。

姑姑本來就嫁給了寧陵伯葛家。也不知道是幸與不幸。寧陵伯家族並沒有將所有男丁都投入這一戰。所以最少姑姑的丈夫,寧陵伯世子就沒有去。

但是比杜家更不幸的是,杜安的父親,杜純帶著杜家子弟,為大軍斷後,全軍覆沒。而寧陵伯卻帶著一些殘兵敗將逃回來了。

而大魏軍法,覆軍者殺,如果戰死,罪止本人。然潰軍者,並誅家族。全軍主將汾陽郡王世子都戰死了。而寧陵伯作為部下卻喪失主將。罪不可恕。

是以,朝廷對杜家,僅僅是剝削了杜純等人所有官爵與待遇。對杜家之後,卻沒有牽連。而正因為寧陵伯之過,葛家滿門被株連,寧陵伯下獄誅死,沒收家產。舉家流放東北。

寧陵伯世子與姑姑本來是恩愛夫妻。但在關頭,寧陵伯世子寫下休書,將姑姑休回了杜家。

去年傳來消息,寧陵伯世子在東北病故已經有好幾年了,只是音訊不通而已,才傳來消息。姑姑一下子就撐不住了。病了好幾個月。今年開春才算是慢慢好起來了。

回顧姑姑一生,一個「苦」字都有一點輕。

卿卿點頭稱是。手上一點也不慢,片刻之間,就將杜安的這頭髮紮好了。杜安看了看頭髮的髮髻。起身一陣衣服,就去後院了。

這是他每天的早上的事務,去後院與姑姑一起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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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言,寢不語。

杜安入鄉隨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怎麼都行。但是在姑姑面前,卻不敢放肆。畢竟,母親去世的早。杜安是姑姑一手養大的。幾乎就是杜安的養母了。

杜安骨子裡面還是一個現代人。但是姑姑卻是真正的名門貴女。杜安在身邊自然要老老實實的。

姑姑大病初癒,用的不多,僅僅是幾樣清淡小菜。其實她吃的也不多。早就吃飽了。看杜安吃得差不多,才放下筷子。

杜安陪著姑姑用完早餐,筷子都放下了,才敢說話。

杜安說道:「姑姑,我今日請了侯家瓦子的說書先生,來給姑姑解悶。姑姑平日最愛聽這個了。」

杜安的姑姑,而今已經四十歲上下。面容還沒有完全衰老。頭髮卻已經花白了。讓人有一種紅顏白髮的感覺。

姑姑說道:「我家安兒有心了。其實姑姑到而今也沒有別的想法,只盼你早早成親,開枝散葉就行了。」姑姑忽然一頓,說道:「還有,安兒,你真不準備上武學了嗎?」

杜安猜測,本朝開國太祖或許是一個穿越者。杜安研究過太祖開國時候幾次大戰,都是以火器取勝。而很多制度上也有開創。比如武學制度。從太祖朝開始,所有將領都要在武學走一遭,而武學更是樞密院下轄的核心部門之一。

只是很多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都不是原來的樣子。太祖朝的武學考試非常嚴苛。幾乎百分百。但是太祖之後,從太宗朝就有恩蔭入武學的。到了而今恩蔭入武學反而成為主流,考試進去的成為了少數派。

而且武學也慢慢變成了一個衙門。

成為武學學子,就等於成為武官的一員。裡面種種烏煙瘴氣就不用說了。武學的優秀學員直接成為皇家侍衛。御前武官。與皇帝混一個臉熟之後,就下放到外地成為將領。然後一步步爬上來。是武將入仕的重要途徑。

杜安說道:「姑姑,你難道不知道母親給取的字。隱之,隱之。」

這是杜安的想法,也是母親的想法。

杜安知道,母親臨終也不相信,碎葉之敗是父親他們不敵蒙古人。一直覺得,其中必然有貓膩。

杜安到現在也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是真的貓膩,還是母親的被迫害妄想症。

但是對於母親臨終要求:一輩子不要進朝廷,好好過一輩子就行了。這個要求,杜安也是願意接受的。

這與杜安本身的意願也是相合的。

這一輩子,杜安只願意看花看海,品茗對弈,醇酒美人。或許興緻來了,將現代的一些東西引進這個時代的。卻不願意在朝廷之中,蠅營狗苟,勾心鬥角。

武學什麼的,杜安是一點想法也沒有。

「也好。不過有一件事情不能拖了。」姑姑說道。她語氣之中有些矛盾,他既希望杜安能一輩子平平安安,又想讓杜安重振家聲。不過杜安既然這樣說。她也不勉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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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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