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不由己
第三章身不由己
羅將軍說道:「剛剛你都聽到了嗎?」
羅岱說道:「孩兒聽到了。」
羅將軍說道:「這一件事情,就交給你處理,快去快回。」
羅岱說道:「是。」隨即,羅岱行了一禮,隨即腳步帶風退下。
羅將軍看著杜安看著羅岱走出去的背影,微微一笑,說道:「羅岱這孩子,最得我心,我十成本事,他已經學成了七八成。剩下的就要靠自己悟了。只是可惜了-----」
杜安自然知道是什麼可惜了。
是因為羅岱的相貌。羅將軍倒是有幾個孩子,但是大多不成器。都被羅將軍趕出了鄴都,回太原老家了。在身邊一直伺候的只有羅岱。
而羅岱,卻是羅將軍當年西征的時候收養的。母親乃是一個漢女,被蒙古人俘虜去。被迫生下一子,等大魏大軍趕到的時候。母親將孩子託付給羅將軍,自己自殺了。
雖然杜安不知道這母親到底是誰,但想來不是書香門第,就是名門貴女。因為在這個混亂的時代,尋常百姓並沒有那麼高的道德羞恥感。甚至是羅將軍的故人。否則也不會讓羅將軍如此厚愛。
只是不管怎麼厚愛,都改變不了羅岱的相貌。在很多人看來,就是色目賤種。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在官場上寸步難行。甚至根本不可能進入官場。
無他,與蒙古人戰鬥的數十年之中。除卻蒙古本部之外,有兩隻軍隊最讓人頭疼。那就是以色目人為主的探馬赤軍,還有以燕趙漢人為主的蒙古漢軍。
後者被打敗之後,投降的居多。甚至蒙古漢軍的代表,張柔的孫子張珪,在也在關中為大魏所有后,舉四川而降。而大多數色目人都是鏖戰到死。
故而,一些投降的蒙古人還能在大魏朝廷上有一席之地,但是色目人是決計沒有的。
杜安對此也不知道該如何開解。只能泛泛的說道:「羅世兄的才華,定然不會被埋沒的。」
羅將軍說道:「他的才華會不會被埋沒。就要看你了。」
「我?」杜安一愣,有些不明白。
羅將軍說道:「其實,你不來找我。我這幾日也要找你。已經有人給我通風。讓我以傷病致仕還鄉。」
杜安說道:「朝廷沒有別的安排?」
羅將軍淡淡一笑,說道:「沒有。」
「這也太過分了。」杜安眉頭一緊說道。
說實話,杜安內心之中能接受羅將軍傷病還鄉,畢竟羅將軍的腿越來越難受,回家靜養,未嘗不可。
按照官場規矩,羅將軍從武宗末年從征,這麼多年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當有所撫恤才是,比如升一升虛職。或者其他獎賞,讓他載譽而去,才是正理。
那像如今,幾乎是被硬生生趕走的。
羅將軍不以為意的說道:「這是在清場。」
杜安語氣之中帶著疑惑問道:「清場?清什麼場?」
羅將軍說道:「太子薨逝,而今也快百日了。所有皇子都在盯著這個位置,而今只是沒有輕舉妄動嗎?」
杜安說道:「不是說太子臨終求陛下,陛下已經決定立太孫了?」
羅將軍冷笑一聲說道:「這不是還沒有立嗎?而且即便是已經立了太孫,就不能改了嗎?陛下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雖然有意卻遲遲沒有下詔書。各方面都在蠢蠢欲動。尋常時候,我這個瘸腿的老東西在金吾軍養老,也沒有什麼不行的。但是而今我這個老東西就礙人眼了。」
金吾左右軍,以御街為中線,分別駐守城池。尋常太平時節,說不好聽的,也就是一看大門的。
這也是為什麼羅將軍傷病,卻還能在金吾軍中任職這麼久的原因。
而今卻不一樣了,一旦諸位皇子之中奪嫡,首先要下手的,就是京師周圍的兵權。前文已經說過了,京師軍權的結構。金吾左右軍,可以說是關鍵中的關鍵。
這個時候,羅將軍的病退,就顯得很意味深長了。
杜安正在思忖其中的脈絡,卻聽羅將軍說道:「你也一樣。」
杜安一愣,說道:「這又從何說起?」
羅將軍說道:「京城百萬人,誰家不吃菜,且不說這個生意賺錢不賺錢。單單耳目靈通。就讓人看重了。」
杜安嘴角有幾分苦澀,說道:「侄兒明白了。」
儲位空虛,這些皇子一個個想要捷足先登。情報自然是很重要的。而杜安組織的這個菜行,觸角遍布整個鄴都。供應很多高門大戶的生意,是最方便不過了。是一張天然的情報網路。估計這些皇子誰也不會放過。
很多時候,生活就是這樣讓人猝不及防。
一場大風暴即將來臨,他這個邊緣化的小人物,都受到了波及。
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
一直以來,他所以為的平靜生活,此刻似乎維持不下去了。
羅將軍見杜安嘴角的苦澀,也心中一軟,安慰道:「或許是我多慮了。」
杜安說道:「希望如此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士卒匆匆而來,在羅將軍耳邊說了幾句。羅將軍揮揮手,讓他下去了。說道:「是羅岱的消息。他現在正在處理,不過對方的底細,已經查明白了。是晝錦堂韓家。」
「晝錦堂韓家?」杜安一愣,說道:「晝錦堂韓家還有人嗎?」
晝錦堂韓家,可是鄴都本地的郡望。如果時間往前撥一兩百年,可是大名鼎鼎的存在。畢竟韓家從北宋韓琦開始,在宋朝都是相當有影響力的。但是在南宋的時候,韓侂胄北伐失敗,被函首送給金朝之後,韓家就一落千丈了。
更不要說,有了宋魏易代這樣的變動,韓家更加邊緣化了。幾乎是舊時王謝了。這才是杜安的疑問。
韓家而今有人嗎?
羅將軍僅僅用抿了一口茶,說道:「不過,無賴子打得晝錦堂的牌子而已,他這塊牌子在天水郡王那裡還有一些情面。是門下走狗而已。」
杜安心中暗道:「果然。」
此事說來話長。
天水郡王趙家,就是南宋皇室。與大魏皇室兩代聯姻。當今皇后,就是天水郡王府出身。
卻說大魏剛剛成立,僅僅繼承了金朝的殘山剩水,山西有數府,河北與蒙古以真定為界。山東更是大魏支持東萊郡王彭義斌,蒙古人支持嚴實,河南兩淮,都沒有完整在手。可以說慘淡到極點。雖然太祖與蒙古激戰十幾年,平定山東,也僅僅是在山西與河北佔有優勢,建立一套從武關到潼關,從潼關到山西,從山西到河北一直到大海的防線。
長久對峙之下,根本不是蒙古的對手,於是太宗皇帝執行了太祖皇帝遺策,在一個南宋朝廷絕對想不到的時候,從蓬萊出海,數萬大軍,直撲臨安。一戰而滅宋。令宋主肉袒而降。
但問題是,下臨安容易,整合南宋的實力為我用難。特別是蒙古人不會給大魏時間。當時太宗給予宋王室超額的禮遇,封天水郡王,與太子聯姻。等等等的。以宋主為名號,招降了很多地方。
這才能在一年之內滅一大國。整合南宋力量為我所用。
在武宗一朝,北伐規模越大,越發依賴於南方的支持。於是天水一脈的地位也就越來越高了。
北伐剛剛結束,武宗皇帝就駕崩了。這種格局,到了當今這裡也沒有發生改變。
聽到天水郡王有參與其中,杜安已經明白了。羅將軍說的沒有錯,果然是奪嫡之爭的餘波。
因為皇后姓趙,太子死了,太孫還在啊。天水一脈一定會支持太孫,自然是奪嫡的有力人選之一。如此說來,天水郡王府插手,正說明了羅將軍的判斷。
事情越發複雜了。杜安陷入沉思之中。
羅將軍嘆息一聲說道:「我與你二叔是兄弟,我把你當成親侄子。我知道你定然很不甘心,但是形勢比人強。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不要硬出頭。大不了回太原,別的地方不好說,在太原不管出了什麼事情,都有人給你兜底。」
杜安說道:「小侄明白。」
羅將軍是怕杜安少年熱血,一心想要拼一個你死我活。反而葬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不知道,而今杜安雖然是少年。但內心之中早已沒有了少年的衝動。只是他心中卻在盤算。退一步,真的會海闊天空嗎?
杜安並不怎麼看。
雖然說杜家作為晉陽元從一脈,而太原更是晉陽元從的大本營。回到太原,定然會有很多庇護。但是這種庇護真能抵擋天水趙家嗎?
如果在幾十年前,杜安自然不會有這樣的擔心,應該當時武宗當政,天下尚書,功名但從馬上取。武人勛貴,門第最高。當時的天水郡王趙家,縱然有外戚之貴。但是大部分人看來,不過是一降人而已。
但是而今,號稱天下太平,亂世用武,盛世尚文。當年名臣大將,次第凋零。就晉陽元從一脈來說,再經歷過碎葉一役來,傷筋動骨,青黃不接。早已不比當初了。
此事又當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