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湖篇(7)
又過了一會,余香燃盡,空氣中的香氣這才漸漸消散了。
南嫣隨意洗漱了一把,髮髻未梳,又在匆忙中胡亂穿好衣服,門一打開,便急沖沖地朝著蕭觀雪的院子跑去了。
穿過一條清幽僻靜的長廊,蟬鳴鳥叫之聲逐漸傳來。
此時天色微白,縈繞在山谷中晨霧還未完全散去,遠遠看去,彷彿人間仙境一般清冷祥和。
原本是極美的景緻,偏生有人視而不見,硬生生將這股祥和之氣用踹門聲給破壞了。
「砰砰砰――」
南嫣伸手用力拍向對面的木門,手掌拍得通紅,全然不顧手上的疼痛,「蕭觀雪,你快給我出來,是不是你做的……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南嫣臉色慘淡,眼裡含著水汽,「就算你想給蘇茉出氣,也不該行如此卑鄙手段,枉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是我看走眼了,沒想到你竟是個真小人,對女人都能下得去手,還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這個混賬,快給我開門……」
「快給我開門……」
蕭觀雪晨起剛洗漱完畢,人還沒怎麼清醒,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罵喊聲。
那聲音很熟悉,他昨日才與那女子打過交道,自然能聽得出來那人是誰,只是那女子好端端的跑來罵他做什麼?
還沒等他捋清頭緒,門外的女子似乎注意到了屋內的動靜,踹門聲瞬間變得更重了,一副誓要將門踹爛的架勢。
「出來……你這個小人……」
蕭觀雪被吵得頭疼,尤其是那女子一口一句卑鄙小人、無恥行徑之類的話,更是讓他煩不勝煩。
任誰無緣無故被人這麼劈頭蓋臉的一通指責亂罵都會滿腹惱火。
那女子到底想做什麼?
好端端的又想耍什麼陰謀詭計?
何況他做什麼了?要被這女子這般橫加指責、栽贓陷害?
蕭觀雪憋了一肚子悶氣,剛將門打開,正要問上一句,「你到底想幹什麼?」
結果話還沒問出口,就瞧見對方跟瘋了一樣,猛地衝上前來,抓著一根簪子就要往他心口直戳下去。
饒是蕭觀雪見多識廣,此刻也被眼前這一幕驚到,這是做什麼?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這人要這樣報復他?
除了昨日那幾句口舌之爭外,他自問沒做過什麼傷害對方的事情,可這女人居然想殺了他?
「你到底要做什麼!」
蕭觀雪臉色也冷了下來,動作迅速扼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那根簪子「啪」地落在地上,而南嫣被他這麼一拽,腳下更是不穩,踉蹌著差點沒撞到他的身上。
「你還好意思問我要做什麼?」
「你對我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我原先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雖然為人討厭了些,但起碼醫者仁心,可沒想到你居然使這般下作的手段暗害於我……
少女眼裡含著水光,眼淚欲落不落,明明是一副極委屈的模樣,卻偏偏滿臉怒容,她惡狠狠盯著對方,眼裡的憤怒幾乎要將人刺穿。
「你、你簡直無恥至極――」
蕭觀雪根本不知道她在亂說什麼,只覺得那些前言不搭后語的聲音,如同無數只煩人的蒼蠅一樣在他耳旁吵個不停,吵得他頭疼。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什麼都沒做過。」
這簡直就是一場無妄之災。
蕭觀雪按耐住心底的不耐,餘光瞥見對方衣衫凌亂,隱約露出領口微紅的肌膚,更是尷尬的立馬別過臉去,再不敢多看一眼。
南嫣則繼續哭訴,「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想抵賴?難道我身上這些不是你使下作手段弄出來的?」
「我早知道你不安好心了,什麼狗屁神醫,分明就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蕭觀雪聞言也被這話氣的不輕,他跟她無冤無仇的,這女子為何專門逮著他欺負?
「你……」
他想說點什麼,可還沒說出口,便被這人堵的死死的,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什麼你?你心疼蘇茉,見她昨日被我欺負了,所以懷恨在心想要報復回來對不對?你有什麼不滿儘管直說就是了,可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出這種惡毒的事情?」
蕭觀雪聽得雲里霧裡,他是真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還疑惑這女人怎麼如此蠻不講理?
結果冷不防瞥見她頸邊的紅疹,再一抬頭,瞧見這女子臉上戴的面紗,先前她一直遮擋臉部,他只瞧見了那雙含著水汽的眼眸,這會兒仔細看了兩眼,這才發現她臉上也生了一些紅疹。
蕭觀雪似乎明白什麼了,皺眉上前,直接掀開對方的袖子看了一眼,手腕上也是一樣,這下他終於捋出點頭緒來了。
「你中毒了?」
聞言,南嫣眼裡的氣憤更甚,眼淚更是不受控制的滑落,原本一張乾淨的面紗都被淚水濕透了,她乾脆扯了面紗,直接丟到地上。
「還說不是你下的毒手,你才瞧這麼一眼就知道我中毒了,想來是早有預謀的,害得我成了這副模樣……」
蕭觀雪張了張嘴,真真是有苦說不出。
這人倒打一耙的功夫真是能把人氣死。
他是個大夫,能一眼瞧出她中毒難道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何況這毒他也不陌生,應當是他園子里種的那些花草所致。
但那些花草本身無毒,他也沒有理由要去害她,這事難不成是個誤會?
也得虧他還沒有失去理智,只是被人這般污衊,且指著鼻子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也真是天下第一人了,若是尋常女子這般無理取鬧,他早一根毒針扎過去了。
蕭觀雪有心想解釋,可那花毒又確實與他相關,只能緩了語氣先將人安撫下來,「這毒真不是我下的,我沒理由要害你。」
「呸,怎麼就沒理由了,你喜歡蘇茉難道還不是正經理由嗎?」
南嫣哭的眼尾發紅,她又氣又喘,呼吸有些不順,原本蒼白的面頰也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紅暈,瞧著倒是柔弱至極。
可蕭觀雪知道那都是假象,這個大小姐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功夫可不了得。
聽她又扯上蘇茉,內心又是一陣羞惱,任誰心底的私密被人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揭露都會覺得不滿,更何況這女子還難纏至極。
「你胡說什麼,好端端的又攀扯別人做什麼?我要是真想下毒害你,保證先毒啞你的嗓子,叫你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好人。」
「你終於說實話了是不是?你還想著毒啞我,我告訴你,你要真敢欺負我,我便叫明月山莊的侍衛將你這個破爛山谷燒的一乾二淨!」
這大小姐的刁蠻作風真是展現得淋漓盡致。
「……」
蕭觀雪無言以對,他不禁在想,謝遇那個傢伙真的知曉他那小青梅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就這還叫溫柔體貼?
他揉了揉發疼的眉心,覺得自己再跟她多說一句的話,怕是要被氣死,乾脆直接利落的說道,「你這毒還想不想解了?」
這話剛說完,對面哭聲終於停了。
南嫣猛然抬頭,睜著一雙哭的微紅的眼睛,宛如被水沖洗過一般,清潤明亮,有些懷疑地盯著他,「你說什麼,這毒……還能解嗎?」
蕭觀雪點了點頭,「當然能解。」他自己種的毒怎麼可能無解。
大小姐登時剜他一眼,鴉青色的長睫墜著細碎的淚珠,不僅毫無威脅力,反倒顯得有那麼幾分柔弱,「那你還不快給我解。」
這使喚人的姿態倒是駕輕就熟。
南嫣癢極了,身上的毒不解,那手上的紅疹就越來越癢,她撩開袖子,原本白皙的手腕紅了許多,想撓又不敢撓,委屈的眼眶又紅了,呼息聲也慢慢急促起來。
「你還不快點。」
南嫣沒忍住又催促了一句。
蕭觀雪斜睨了她一眼,心下不耐,這女子求人幫忙還這般理直氣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有心想讓她吃些苦頭,於是動作慢吞吞的。
「你催我也沒用,這毒雖不致命,但時效持久,我需要研究一下。」
南嫣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氣得直接上前捶了他胸膛一把,聲音微啞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心思,你磨磨蹭蹭的不就是想讓我吃吃苦頭嗎?我可告訴你,你要是再不幫我解毒的話,我就去欺負你的心上人。」
蕭觀雪聞言皺眉。
只覺得這女子真是不可理喻。
他懶得與她計較,伸手撩開那隻袖子,白皙的肌膚被磨紅了一片,還有幾處撓痕,顯然是大小姐沒忍住那癢,自己撓出來的,要在用點力的話,說不定連皮都要摳破了。
他取出銀針,想先替人把毒解了。
可南嫣一看那泛著絲絲寒光的細長銀針,下意識地就把手指縮回去了,眼睛警惕盯著人,「你這是要做什麼?」
蕭觀雪眉梢輕揚,心想這女子也有害怕的時候,他罕見的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解釋。
「自然是先替你解毒,也幸好你身上的毒性不強,紮上幾針就沒事了。」
「不過祛除身上的紅疹還需重新配藥,你且再等等,我先替你紮上幾針吧。」
他這話一說,南嫣哪裡還不明白這人是想幹嘛呢?分明是打著解毒的旗號接機報復罷了。
真是小氣又惡毒的狗男人。
不過他想要演戲,南嫣自然是奉陪。
於是她下意識縮著手指往後躲了下,「你等等……」
少女抬頭看著人,因為才剛哭過,白皙的眼尾暈開了一層淺淡的薄粉,臉上雖有些紅疹礙事,但卻更添幾分可憐之態。
「難道……就沒有別的解毒法子了嗎?你這針這麼長,看著也太可怕了,你就不能拿根短一些的嗎?」
蕭觀雪瞧著這人柔弱可憐的模樣,一時間還真有些心軟,與動心無關,大抵是男子天生對女子的保護欲罷了。
也是,他跟個弱女子計較這些做什麼?
轉念又一想,這女子慣會騙人,誰知道眼前這一幕是不是裝出來的呢?
思及此,蕭觀雪又多掃了她幾眼,隨即拎著針灸包直接擺到桌上,一排的銀針泛著絲絲寒光,看的人頭皮發麻,「不過是扎幾針罷了,姑娘要是不願意就另請高明吧。」
「對了,這毒拖的越久,傷處就會越癢,到時候撓花了臉、留下了疤,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他作勢要走,身後那人立馬扯住了他袖子,眼裡露出幾分羞惱之色。
「你站住。」
女孩瞧著那一排令人頭皮發麻的銀針,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有些擔心,要真是他說的那樣,那她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
乾脆心一橫,當即把手伸過去了,一截如玉的皓腕遞到他面前,意思傳遞的很明顯,快點扎。
蕭觀雪眼皮輕撩,極淡掃了她一眼,轉身捻起一枚銀針,正要下手時,南嫣卻故意縮了下。
蕭觀雪嫌麻煩,乾脆直接按住她的手腕,冷聲提醒,「別亂動,否則待會扎疼了可別怪我。」
眼見著那針就要紮上去了,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卻打斷了兩人的動作。
「嫣嫣?」
謝遇也不知何時來的,此刻就站在院子里,黑眸靜靜盯著屋內兩道過度親近的身影。
「你怎麼會在蕭觀雪的院子里的?」
南嫣沒作聲,她此刻正背對著他,十分著急地捂住自己的臉,似乎是擔心自己此刻的模樣被他看見。
謝遇視線落在南嫣散亂的發上,看她那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昨天傍晚南嫣對他說的話。
於是心底不受控制的湧出一絲煩悶,下意識就喊了聲她的名字。
「嫣嫣,你出來。」
裡頭的人沒有動作。
謝遇愈發煩躁,他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蘇茉對他說的那些話。
不知為何,蘇茉對他的反應好像變得異常冷漠。
她還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讓他覺得非常不解,說什麼她一直拿他當朋友,以後別再來找她了之類的……
連番追問之下,她才氣憤說了句,「想知道原因就去找你的好青梅問問清楚吧。」
謝遇一愣,不懂她這是怎麼了?
但她突然提到了南嫣,這讓他十分懷疑,難道是南嫣對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還是她一直在騙他?
於是謝遇一早便去了南嫣的院子,想問問她昨天到底對蘇茉說什麼了?
可是轉了一圈也沒看見人,回來的途中,正好聽到隔壁的院子里傳來一陣明顯的動靜。
這才找了過來。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會看見這一幕,兩人糾纏的姿態彷彿親密的戀人,嫣嫣抓著他的衣袖,而蕭觀雪則緊握著她的手腕……
那一瞬間,謝遇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心口更是湧出一種說不出的焦躁與不安。彷彿有根無形的絲線在撕拉勾扯著心臟,讓他極度不適。
而這種突然湧上心頭的陌生情緒,更是讓他差點沒忍住直接衝上去將兩人分開。
他忍了又忍,用力捏緊手指,才勉強將這股沉悶煩躁的情緒壓抑下去,隨即又往前走了幾步。
「嫣嫣,你還不快點過來嗎?」
南嫣目露焦急,但還是專註捂著自己的臉,好不容易逮著的機會,她怎麼可能會過去。
因為她是背對著謝遇,所以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臉色,但光聽聲音也能猜到,後頭那人應該是生氣了。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挪動步子,一旁的蕭觀雪皺了皺眉,想要解釋什麼,但卻被南嫣一把抓住了袖子,半是威脅半是羞惱道:
「不準去,你要是敢將我這副模樣告訴阿遇哥哥的話,我定……饒不了你。」
南嫣威脅人時那叫一個熟練。
蕭觀雪聞言頓時明白了她的心思。
女子最在意容貌,更在意自己在心上人眼中的姣好形象,如今她這副滿臉紅疹且衣衫凌亂的狼狽模樣,怎麼可能會想讓謝遇瞧見。
可令他不解的是,為什麼這話要對著他說,難道他不是男子嗎?這人對著他時就沒有半點羞恥心嗎,而且絲毫不避諱自身形象?
兩人的互動被謝遇看在眼裡,眼見著南嫣不肯過來,還同其他男子拉拉扯扯,那一瞬間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只覺得有股莫名火氣蹭的一下躥上心頭。
「嫣嫣,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從剛才就一直不說話,哪裡不舒服嗎?」
他直接走到兩人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將人掰折過來。
不過他這番舉動明顯嚇到了南嫣,小青梅「啊」了一聲,反手就拍上了他的手背,一巴掌拍開,力道還挺重,甚至連手背都拍紅了。
謝遇手指頓時僵在了半空。
而此刻的南嫣完全沒空在意他的感受,因而過於緊張之下,整個人都撲進了對面蕭觀雪的懷裡。
「不行,你別碰我……」
女孩兒的聲音有些急促。
她低著頭,長發遮掩著臉面,隱隱約約,讓謝遇根本看不清她此刻臉上的神情。
而那位被她死死抱住的神醫,此刻身體也完全僵住了,硬的跟石頭一樣,一動不動的,半天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