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088-洛蕾萊第章 貝努

生命力越旺盛的人類，其血液的味道越好。

就像是她正在撕咬吸食的這個人……新鮮的，健康的，溫熱的，流經魔物的味蕾，迸發出甘甜到夢幻的口感。

又咽下一口血，她感到滿足的同時，混蒙的腦袋中有一個極其模糊的疑問……他是誰？

幾分鐘前，她還認得他是誰，但她現在不記得了。

她的獵物很聽話，當尖牙刺入他的脖頸，他也沒掙扎一下。此時，牙尖分泌的毒素已生效，獵物更加馴順。

但是他環著她的腰的手沒鬆開，看起來像是他擔心自己鬆手后，她會滑下去嗆到水，他似乎遺忘了她是深海的獵手。而他的呼吸加重了。人魚的毒素造成麻痹，也帶來深重的快感。

食慾將洛蕾萊操控，催促著她吸下更多獵物的血，可那個問題又冒出來——他到底是什麼人？

這令她苦惱不安的問題，害得她進食的動作都頓住了。

不可思議的是……獵物動了。

她的臉龐仍埋在他的頸間，他用手掌輕輕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怎麼了？」

毒不是全然無效，從他緩慢的、喘著氣的嗓音就能聽出來，他問。

「欸，不會是飽了吧……食量真小啊……」

他的發言，令她猛地抬起了頭。

很尖的虎牙瞧著可愛，咬人卻蠻疼，但這點疼比起他在戰鬥中受的傷，簡直像是撓痒痒了……山本武想，不過她的毒素還挺厲害……他的抗毒性很好，身子卻麻了六七成，大腦也有點暈。

……她在看著他。

風吹走雲，月暉落下，一切亮起來了。他看見，她的嘴唇和下頦沾滿鮮血，面頰也泛起潮紅。他的問話似乎調動了她的理智，她那暗淡的藍眸也恢復了些微光彩。

她依然用雙臂緊摟著他的脖子，又定定地看他。這簡直像是在向他索吻了。他現在絕不算清醒，情感在涌動，毒素在作祟，滿池清涼的水也難以冷卻一個人燃燒的靈魂。

他讓她做了她想做的事，可他放棄了做他想做的事。他不再和她繼續對視，因為他知道這樣下去，今夜會徹底失序——他用下巴抵住她的發旋，帶著笑意低語道。

「還餓嗎？」

優質的人血很能飽腹，洛蕾萊的飢餓感消除了五成。獵物的嗓音在她聽來如此親切熟悉，雨水般洗滌了她混沌的大腦。她並沒有吃飽，但她遏住食慾、恢復理智，想起了他是誰。

……是takeshi，是非常非常好的人……是她的人類友人。

洛蕾萊點了點頭，作為對山本武的提問的肯定答案。

「那個時候，你沒控制住自己，咬了我吧？」他掘出深埋在腦海中的十二年前的記憶，推測道，「這種狀態很痛苦，是間歇性的，對嗎？而且你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你的秘密……」

「你有異常情況，卻連我也要瞞著……你還是不能信任我嗎？」

對方低緩的聲音蘊含太多情緒，洛蕾萊永遠也弄不懂。她卻打了個寒顫，總覺得如果她給他錯誤的答覆，會發生嚴重的事。

……不，她相信他，她只是不希望他討厭她……畢竟她是會喝血的魔物。

他的問題不簡單，不是點頭或搖頭就能回答的。洛蕾萊不能隨意說話，頓時急著要去岸邊，拿她放在岸上的紙筆。

她卻被按住了。

雨守的容貌介於青年和男人之間，愈發接近後者，他充斥著刀劍般的冷峭鋒利感，他從不對她展露自己的這一面，他在她身邊是入鞘的刀。然而，他的銳氣現在略微滲出，綳直的唇，配上下巴的疤痕，嚇得她愣住了。

察覺到自己無意識地嚇到了她，山本武立刻收斂氣息

，抬手擦掉她臉上的血。他的心情很複雜，因為他意識到，她對他保留秘密，她很痛苦卻拒絕向他求助。

「不用寫字，太麻煩了……洛洛，直接回答我。」

「你信任我嗎？」

他一字一句地這樣問道。

那雙琥珀眼如獸瞳般犀利，洛蕾萊感到自己像是被捕獵者盯上了。獵物和獵人的角色調換——實際上從一開始就是如此，脆弱的人魚向來不是獵人，反倒是貪婪的水手發誓要捕捉到一條深海的瑰寶。

她點了點頭。

「你要最信任我。」他說，「關於你的健康的事，你以後不能瞞著我。」

……佔有慾是極糟糕的東西，他多想說「你的事，不能瞞著我」……但他是理性的，而喜歡是克制的，他會尊重她，山本武想到。

洛蕾萊不懂得「最」這個限定詞，有何特殊意義，也沒注意到青年拋開了隨和的表象，說的全部是祈使句。——takeshi是她最喜歡的人之一，他不厭惡她是會喝血的魔物，他甚至不顧自身安危為她提供鮮血……就算給她紙筆，她貧瘠的辭彙量也無法形容，她現在有多麼歡喜和感激。

肢體語言也很奏效。她太高興了，用力地沖他點點頭，隨即踮起尾鰭，親了他的面頰一口。

她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朱莉亞開心得不行時，就會親她的臉蛋。

輪到山本武愣住了。

這是一個帶著淡淡血味的濕漉漉的吻，閃電似的，輕快，熾烈。

偏偏她親完了也不立刻撤走，離得好近，還仰著臉，用那雙恢復了亮晶晶的藍眼睛看著他。

「……」

黑髮琥珀眸的青年的喉結上下一滑，他近乎狼狽地鬆開扣著她的側腰的手，向後退去，激起一大片搖蕩的水花。

「……你感覺好些了嗎？」

她點點下巴。

「你還……渴嗎？」

她搖頭。

「下次發作，會是什麼時候？」

她同時豎起食指和中指。

「兩個月？」

她點頭。其實最多只能撐一個半月，但她不想讓他擔心，她知道他明天就要走了……

「好。」

調整好了情緒與呼吸，山本武微微一笑，他又是那個爽朗的雨守了。

「我會從並盛分部回來看你的。」

———

那個人進入池水的一瞬間，黎米就放棄了對馬甲的管轄權。她有絕佳的演技，但她不喜歡演這種戲……

當她目睹洛蕾萊憑藉自身意志力，戰勝魔物的本能，認出來者的身份，並且選擇不傷害他后，她感到十分驚訝。

洛蕾萊是性格純善、武力不高，卻是貨真價實的純種魔物。黎米很清楚，人類的血液對於渴血期的魔物而言，正如成癮藥品之於重症癮君子。人魚能抵抗那種灼燒般的乾渴，足以證明她有多麼看重雨守。

雨守的操作，更是遠超意料……黎米驚到呆若木雞，系統戳她，她才回過神。

[您要繼續操控馬甲嗎？]系統問。

[……不了。]

山本武離開了，留下黎米單手捂臉。

[明早，嵐守就來了……我要下線，去避避風頭。]

———

貝努在鳥蛋中的時候，黎米會下線，開啟「馬甲自動運轉程序」。

結果沒想到，她暫時放棄對馬甲的管理權后，馬甲竟提前破殼了……

「喂！！！」

風和日麗的早上，斯庫瓦羅怒吼著。

「你往哪裡飛啊？！你這傢伙怎麼剛破殼就往外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