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萬萬沒想到
最終高順跟著那青年僕從來到城西一處荒涼所在。
那是一座破敗的道觀,觀門因年久失修早已倒塌了一半,院中雜草都已經齊腰深,正對面大殿也已經塌了頂,神像都被砸在了斷壁殘垣里。
高順站在雜草之中,對著前方朗聲喊道:「出來吧。」
緊接著,從那大殿的斷牆後面閃出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正是張遼。
張遼赤手空拳,身著便裝,踱步走到高順面前微微笑道:「孝父,你果然獨自來了。」
高順晃了晃手中的那把短刀,平靜的道:「見刀如面,我高某人決不食言。」
當初張遼跟高順曾經同在呂布麾下效力。
在整個呂布軍中,唯一能讓張遼從心底敬佩的就是高順,就連呂布都沒有這待遇,所以兩人交情還算不錯。
這柄短刀也有些來歷。
當初他們共同跟隨呂布在河北袁紹處,奉命與黑山軍作戰,高順孤軍陷入重圍,是張遼拚死殺入亂軍之中把高順給救了出來。
高順因為感激張遼的恩情,便把自己佩戴的一把短刀送給張遼,並言道,他高順欠張遼一條命,用這把刀作為憑證,將來定會報答。
雖然張遼覺得無需報答,可高順執意如此,他也只好把那短刀收下了。
沒想到後來因緣際會,張遼這時候把短刀給亮了出來。
高順嘴角抿了抿道:「文遠,你當初救我一命,我本該以命相報,但你叛主在先,我這條命便不能交給你。」
「孝父,你多想了,」張遼微微一笑,坐在殿前的石階上,往旁邊拍了拍,示意高順坐下,「我前來是想跟你敘敘舊,沒有半分要讓你報答之意。
如果你不放心,現在立即離去即可。
當然,你也可以把我抓住,前去向呂布請功。」
高順猶豫了一下,依言坐到張遼身旁,澹然道:「你把高某想成什麼人了?
高某豈是為貪圖富貴,而賣友求榮之徒?」
「你還把我張遼當朋友?」張遼問了一句,隨即道:「既然咱們還是朋友,那我便要說兩句不中聽的話了。」
「既然知道不中聽,那還說什麼?」高順輕笑一聲,隨即正色道:「若要問那韓胤之事,還是免開尊口吧。
人各有志,你願意離開并州軍,改投曹氏,那是你的意願,卻並非我的意願。
所以你也不要勸我,我也不要勸你,今日我不抓你,也算是仁至義盡,從今日始,咱們割袍斷義,日後到戰場上相遇,生死相見,誰也不要給誰留情面。」
張遼嘆口氣慨然道:「我實在想不明白,你高順並非鼠目寸光之人,怎能眼睜睜看著呂布與袁術聯姻而坐視不理?
袁術已然篡漢建號,妄自稱帝,天下有識之士群情激奮,勢必共起而討之。
如今誰還敢與袁術有所牽扯?
可呂布偏偏逆天下而行,欲與其聯姻,你高順難道還要在背後推波助瀾么?」
「我家主公做任何決定,無需你這外人來置喙,」高順冷冰冰的道:「袁術不管如何,在我家主公最危難之時,支援一大批軍糧。
若是沒有那批軍糧,也許整個并州軍早就散了,哪還能等到今日?
或許外人會嘲笑我家主公,為了軍糧而失掉大義,可那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并州軍總需活下來,然後才能分辨什麼是大義,若連并州軍都不存在了,空有大義有什麼用。」
高順側身,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張遼,眼眶微紅道:「你張遼如今所統御的,還能叫并州軍么?
當初咱們再丁刺史麾下,所發下的誓言,你還記得么?」
張遼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喃喃念道:「吾將率并州鐵騎,驅逐胡虜,匡扶漢室,平定天下,建功立業……」
後面的話語,高順陪張遼齊聲誦讀,似乎又回到了青年時代在丁原麾下,統帥并州鐵騎意氣風發的樣子。
可是如今的并州鐵騎,在呂布麾下已經日薄西山了。
誦讀完那一長串并州軍誓言,高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輕蔑的笑道:「你都已經叛離并州軍,我還跟你在這裡說這些做什麼。
你怎樣進城來的,我不想多問,但是請你趕緊出去。
若再讓我在城內發現你,必抓不怠。」
張遼也報之以冷笑道:「既然你執迷不悟,那我也不再多言。
只不過,你以為我把你單獨叫出來,就是為了敘敘舊么?」
「我知道,調虎離山之計而已,」高順嘴角微翹,略顯得意的道:「你也太小看我高順了,以為將我調離,就能攻破驛館?
那是白日做夢。」
「是么?」張遼面上帶著一絲詭秘的笑容,緊緊的盯著高順。
高順覺得對方話裡有話,而且笑容太過於詭異,他不再繼續跟張遼糾纏,轉身快步出了道觀的大門,跨上戰馬瘋狂的往驛館賓士而去。
等來到驛館前面,只見門前橫七豎八躺了許多屍體,有不少軍兵正在那裡打掃。
「發生了何事?」高順坐在馬上,厲聲問道。
那打掃的軍兵回頭一見高順連忙施禮道:「回稟將軍,方才將軍一走,便衝出幾十個暴徒要攻擊驛館,被弟兄們齊心協力,斬殺大半,剩餘的都做鳥獸散了。」
「就這麼簡單?」高順感到很離譜。
既然使用調虎離山之計,利用張遼將他成功調開驛館,對方就該集中兵力,強行攻打,攻入之後便能誅殺韓胤了。
哪有像這般淺嘗即止,連正門都沒有攻破,便被擊退的道理。
除非……對方早已經猜到,驛館之內根本就沒有真正的韓胤,所謂攻打也只是虛張聲勢。
突然,他想起剛才張遼那詭異的笑容之中似乎帶著一絲自信,他在馬上慌叫了一聲,「不好。」
隨即高順撥轉馬頭,從驛館滑門而過,徑直向城北方向飛馳而去。
他輕車熟路,左拐右拐,終於來到一座僻靜的小巷。
巷內空無一人,盡頭是一座不起眼的灰瓦門樓。
高順來到門樓前面,舉手剛要敲門,手突然停在了半空,沉吟了片刻,伸手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自言自語道:「高順,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他勐的一回頭,只見小巷對面站了三個人,一個是張遼,一個是趙雲,一個是太史慈。
其實此前郭嘉定下的計策正是如此,讓張遼先把高順邀出來,雲里霧裡的敘舊一番,打亂高順的心神。
隨即糜竺安排人不疼不癢的攻打驛館,繼續對高順產生迷惑。
高順在這兩道迷霧面前,必然會產生疑惑,懷疑韓胤真正的藏匿地點已經被找到,從而前來確認。
如此正好給趙雲等人帶了路。
「孝父,束手就擒吧,」張遼笑眯眯的上前道:「你一人,絕不是我們這麼多人的對手。」
這是一條死胡同,出口被那四人堵住,高順不可能沖的出去,他只是稍微愣了愣神,抬腳便把那宅院的大門給踹開,閃身衝進了宅院內。
此時院內正飄蕩著聒噪的鼓樂之聲,廳堂內吆五喝六的聲音不絕於耳。
高順一邊跑一邊高喊道:「快,情況有變,從後門跑。」
可是他的聲音,完全被鼓樂聲給蓋住了,竟然沒人搭理他。
此時趙雲等人已經尾隨了進來,高順心中暗暗叫苦,一路急奔至廳堂,一看到眼前的情形,高順當即氣的肺都快炸了。
原來廳堂內韓胤與一幫飲宴的隨從,都已經喝的七倒八歪,連站都站不穩了,想要逃離根本就不可能。
這時就聽後面太史慈嘲笑道:「跑啊,你倒是把那醉貓帶上一起跑啊?」
高順長嘆一聲,氣惱已極,拔出腰間長劍,紅著眼反身向張遼砍去,口中怒喝道:「匹夫,竟然上了你的當。」
張遼拔劍抵住高順,冷笑道:「我這是在救你,哪是害你?總比你跟著呂布與袁術聯姻,遺臭萬年強得多。」
「狡辯!」高順嘶吼著跟張遼戰在了一處。
趙雲太史慈二人則揮動鐵槍,只用了幾個呼吸便把迎上來的護衛殺散,同時沖入廳堂之內。
韓胤等人不知是喝多還是被嚇得,都已經腿軟了,根本站不起來。
太史慈上前把韓胤拎起來,又從懷中掏出一份畫像,仔細比對一番,點點頭道:「就是他,沒錯了。」
這個時候,院子中的下人以及韓胤的隨從們全都嚇得狼奔豕突,驚聲尖叫。
好在趙雲等人此行,還有糜竺埋伏在城內的上百部曲配合。
他們都是下邳本地人,對本地地形都非常熟悉,所以不用趙雲吩咐,早有人秘密把守住了這棟宅院的進出口,保證這些下人們都無法逃得出去。
太史慈命人把那韓胤給綁了起來,韓胤的酒已經醒了大半,睜著血紅的眼睛厲聲道:「你們都是什麼人,竟敢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綁人,知道老夫是誰么?」
太史慈伸手把韓胤衣服上撕下來一條,揉成一團塞到對方口中,呵呵笑道:「就是因為知道你是誰,所以才綁你。」
緊接著,有糜氏部曲抬來一口大箱子,太史慈把韓胤拎起來,扔進了箱子里。
院中張遼與高順的打鬥依然在繼續。
雖然張遼武力要遠高於高順,但一來張遼利用了高順,心中感覺理虧,所以沒有用全力。
二來高順眼見韓胤被抓,情知也無法跟主公交代,於是不惜跟張遼以命相搏,只知進攻,卻絲毫不知防禦。
故而從場面上看,兩人竟然戰了個平手。
「文遠,是非之地,速戰速決!」趙雲高聲吼道。
他說著,挺起手中長槍向高順刺去。
有趙雲加入戰團,高順只支撐了不到兩個回合,長劍已經被挑飛。
趙雲正想繼續進攻,張遼連忙攔下他道:「子龍,且留他一條性命。」
「誰要你假惺惺的求情,」高順厲聲怒吼著,赤手空拳就要去張遼拚命。
趙雲聞言,揮槍矮身橫掃,槍桿掃在高順的小腿上,高順身軀當即向前飛出去。
與此同時,趙雲看準時機,抬腳踹在空中高順的胸口。
高順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橫著摔出去兩丈遠,當即昏死過去。
這也是趙雲沒有用全力,否則那一腳足以要了高順的命。
眼見現場的局面已經控制住,韓胤也已經被擒獲,趙雲冷聲命令道:「準備撤退,趁呂布未曾反應之前,衝出城門。」
隨即趙雲又叮囑一句,「待會兒向外衝鋒之前,極有可能碰到弓箭兵,諸位要小心。」
「諾!」那些糜氏部曲雖然答應,但心中不免有些發虛。
想要在這戒備森嚴的下邳城中,衝出城去談何容易。
就連太史慈張遼等心裡也沒底,畢竟這不像在曠野上的亂軍之中,可以縱馬盡情的衝殺。
在這城內向外沖,根本就無法衝起速度,中間再碰上呂布弓箭兵萬箭齊射,就算有三頭六臂都難保不會受傷。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低聲道:「我有辦法送你們出去。」
張遼聽聲音感到耳熟,一抬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呂玲綺竟然站在前面。
「你怎麼會在這裡?」張遼吃驚道。
太史慈則嘿嘿笑道:「那還用問,多半是呂小娘也不想嫁給那姓袁的,所以想要自救唄。」
呂玲綺被說的臉色一紅,她的心事正被太史慈給說中了。
她的確死都不想嫁給袁術之子,更不想讓自己的父親擔萬世罵名,所以聽聞有人要刺殺韓胤時,便想到幫刺客的忙了。
要想殺韓胤,首先要找到其藏身之所。
其實高順自覺安排的天衣無縫,但呂玲綺想要查,還是很容易就查了出來。
她正要潛入進來親自動手行刺,如此她便不用嫁去淮南了,沒想到竟然跟趙雲等人撞到了一起。
當初呂玲綺被曹昂抓住時,曾由趙雲教授她武藝,所以呂玲綺對趙雲很有感激之情,雖然被戳破心事,但依然板著臉道:「就說你們需不需要我幫忙吧。
只要你們劫持我做人質,押送出城,絕沒有人敢放箭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