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不會吧?」聽謝大姨說起謝父謝母以前做的那些事,謝佳樂瞪大了眼睛,腦子都卡殼了:「等等啊,你讓我捋一捋。」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嚯」了聲,似是不滿又似是不屑:「原來謝翌不是我們家的人,難怪我從小就看他不順眼。那大姨,我爸媽他們怎麼辦,沒辦法把他們撈出來嗎?」
謝大姨來之前就想過了,也諮詢過律師。就謝父謝母這種情況,不坐牢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果能取得當事人的諒解,或許可以判得輕一些,早點從監獄里出來。
這話她沒有直接跟謝佳樂說,畢竟謝佳樂也才上初中,沒有扛事的能力。她想了想,建議道:「去找一趟謝翌。要是能求得他的諒解,可能事情要好辦一點。」
這話落在謝佳樂的耳朵里就是求得諒解就沒事了,謝父謝母就能從派出所里出來的意思。他頓時放輕鬆了,哼了聲:「我們家養他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還真能拉得下臉跟我爸媽計較?」
「他要真敢這樣做,我就去一中鬧,不信謝翌他不讓步。恩將仇報這種事一傳開,謝翌這輩子都得背負著白眼狼的名聲。」
謝佳樂的想法其實跟他媽謝母是一樣的,都覺得謝翌欠了自己家的。
就算是被買回來的又怎麼樣,當初要不是被他們家買了回來,謝翌指不定被人販子賣到哪個犄角旮旯呢,沒準早就死在了外頭。謝父謝母雖然待謝翌不是那麼好,可終究把他養大了啊。他還活著,這不就是最大的幸運嘛?
大概人口買賣中處於買家的一方都不會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殊不知沒有消費就沒有市場,沒有他們這些買家,拐賣人口的事件縱然不會徹底消失,可一定會急劇減少。
人口/交易從源頭上就是罪惡的,人販子與買家都是罪魁禍首。
何況謝家人待謝翌何止算不上好,簡直是把他當傭人使喚了,專門伺候他們一家的。就這謝佳樂還能腆著臉說自己家對謝翌有恩,可見他的臉皮已經比城牆還厚了。
謝大姨瞬間無語,當即翻起白眼。她是真的很想問謝佳樂怎麼有臉說出「恩將仇報」這幾個字的,人家謝翌從頭至尾都是受害者。
要不是心裡有顧忌,謝大姨根本就不想管這爛攤子。可不管不行,謝母終究是她妹妹。再怎麼不待見對方,她也是不想這個妹妹去坐牢的,還一進去就是好幾年。
看謝大姨皺緊眉頭,一副不愉的模樣,謝佳樂以為她在擔心不能從謝翌那兒拿到諒解書,哼著笑了起來:「你放心吧,那病秧子我還不了解么?就是個軟腳蝦,不敢跟我們抬杠的。」
謝大姨的眉頭皺得更緊,她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麼。她能說什麼呢,謝佳樂又不是她的兒子,要管教也該是謝父謝母他們的事。
不過去找謝翌她還是要跟著去的。就謝佳樂這態度,恐怕沒說到正題就要跟人打起來。
*
警察這邊都把謝父謝母拘留了,自然把事情的原委都告知給了一方當事人謝翌。
自己是被拐賣到水城,後來才被謝家買了下來。這件事得到了證實,謝翌神情忪怔,面上沒有流露出傷心難過的情緒,反而心頭微松,彷彿一塊懸著的大石頭陡然落了地。
原來他真的不是謝父謝母的孩子,跟謝佳樂也不是親兄弟。他跟謝家,根本沒有任何的關係。
這樣挺好的,謝翌心想。因為我不是謝家的人,所以他們沒有理由待我好,而不是我不值得。
再怎麼成熟穩重,他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啊,哪裡會一丁點都不渴望來自家庭的溫暖?不過是被謝父謝母傷透了心,那點期待就跟著逐漸磨滅了。
如今得知真相,他也不覺得難以接受,反倒心裡從未有過的平靜。至於諒解什麼的,那是不可能的。他為什麼要諒解,他憑什麼要諒解?他寬恕別人,那誰來寬恕他?
被謝父用酒瓶子砸斷雙腿后,謝翌很長一段時間一閉上眼睛就會做噩夢。夢裡,醉酒的謝父反反覆復砸他的腿,直到將他的雙腿砸成一灘肉泥。
而謝母就在一邊冷眼看著,看著他無力地在地上爬動,拚命想要爬出門向別人求救。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不想死,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他才讀初一,未來還要讀高中、念大學的。他的人生還不算真正的開始過,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在他的手指扒上門框時,謝佳樂笑嘻嘻地蹦跳著到他跟前,一腳將他踹了回去,童言稚語令人毛骨悚然:「病秧子還想去哪裡?斷了腿的病秧子,哪裡都去不了咯。」
這個夢境一直纏繞著謝翌,折磨著他,使得他夜裡難以安眠。那時候他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鮮血染紅了謝家客廳的地板,他的耳畔充斥著謝母高亢的尖叫聲。
沒有一刻忘記過那種恐懼、絕望的滋味,就算時隔三年,每當他回想起來也只覺無比窒息。陰影一直籠罩著他,他怎麼可能會願意原諒謝父?
謝母對他也從來都是非打即罵,從未有過溫情的時候。被買回來又過得不好,不管從哪個角度,謝翌都找不到能夠原諒與釋懷的點。
暗處滋生出來的情緒緊緊纏著他的心臟,裹得他喘不過氣。有時謝翌都在想為什麼自己要遭受這一切,他恨謝家人,恨到在夢裡都擺脫不了他們的陰影。
「已經沒事了,他們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知知摸了摸少年的頭髮,手法像是在給小動物順毛:「未來路還很長,總要過得開心些,多想點開心的事。」
「開心的事?」謝翌一怔,神色驟然落寞下去,搖頭道:「一時想不到。」
在他的回憶中,開心的部分佔比太少,大多都是灰色與黑暗。也就是與知知的相遇與相處在那些暗色中添了些許光亮,其餘便沒什麼值得回想起來的。
知知沖少年笑了笑,黑色的瞳眼中映出他的身影:「沒關係,以後會發生很多開心的事。我們可以一起創造,一起記憶,等幾年或者十幾年後再一起回憶。」
我們么?
謝翌的舌尖品著這幾個字,他確實被女孩兒說的「以後」吸引了,並對此滿懷期待。
那不僅是以後,也是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有他與知知的未來。
緊擰的眉間舒展,少年倏的笑了開:「你說得對,是我太鑽牛角尖了。」
被困在過去那些不好的回憶中太久,他都忽略了要向前看。前方有耀眼的光,就在他一伸手就能抓住的距離。甜絲絲、暖洋洋的,像一團雲朵形狀的棉花糖。
那光照亮了他身後的陰影,拉著他走到陽光下,將他的過去與未來分割開。一明一暗,他駐足的地方明亮寬敞,這是他的現在以及未來。
見少年的眼底閃著細碎的光,好像想通了什麼般,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宛如在一塊腐地上開出了一朵生命力頑強的花兒。
知知看他不再如往常那般帶著夕陽落下的暮氣,生出了幾分這個年紀的少年人該有的活力。她頓時放了心,又摸著少年的發頂順了順毛。
貓貓間會互相舔毛的,可惜知知從來沒有給別的貓舔過毛,也沒享受過被舔毛的待遇。她覺得那一定是很棒的體驗。
要不是現在是人形,她都想給謝翌舔毛了。人做這種事好像是有點奇怪,她只能退一步摸了摸少年的頭髮,惋惜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