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高一有好幾個班一起上體育課的,老師宣布自由活動后便各自散開,打球的打球、跑步的跑步。趙歡從器材室借了羽毛球,跟幾個同學打得正熱烈。看見知知推著謝翌出來散步,她老遠就招手,喊知知過去一起打球。
「你去吧,我在這裡晒晒太陽。」謝翌在操場邊緣的綠化帶停下,讓知知不用陪著他。小同桌活潑又好動,應該跟趙歡那些人一起玩兒,而不是經常膩在他的身邊。
他什麼都沒有。不能陪她鬧,也不會逗她笑,與自己待一起無趣又無聊。
知知搖頭,正想說自己不去,一個足球被高年級的體育生踢到了她腳邊,站在遠處球場的一群男生喊著「來一腳」。知知沒有踢過足球,擔心腳下不準,等會兒踢到人。
操場很大,正中央是足球場,兩側有打籃球的。還有打羽毛球、跳繩、打乒乓的,到處空地上都有學生,一個不小心就容易砸到人。想了想,知知撿起腳邊的足球,讓謝翌等自己一分鐘,她往操場中央跑去,想把球還了。
謝翌看著知知往操場中央跑去的背影,雙手扶上輪椅的輪子,想挪到角落陰涼處那裡等她。曬太陽久了有點不舒服,他果然更喜歡陰天。
手上用力,輪椅沒能前進分毫。謝翌下意識以為是知知半道折回來了,語氣中帶出兩分無奈:「別鬧了。」
誰知身後傳來嗤笑聲,有人把住他的輪椅往後拖,頓時將他拖得倒退了幾米。謝翌握緊兩側的扶手才沒有摔倒,抬眼一看,三四個男生堵在他跟前,形成一面肉牆。
謝翌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去,扭頭就想走。可輪椅被人拉住,他根本走不了。為首的高個男生嬉皮笑臉的,硬是要湊到少年跟前,弔兒郎當道:「喲,這不是咱們水城初中的學神嘛,回回考年級第一的那個?」
高個男生一開口,他的跟班就撲哧撲哧笑出聲,嘻嘻道:「什麼學神啊,笑死人了。當初那麼牛掰,不也跟我們一樣考到一中來了?聽說中考成績一塌糊塗,擦線進的一中嘞。」
「你怎麼不說話,謝翌。三年同學了,裝什麼不認識?」高個男生上前就推了少年一把,將他推得身形釀蹌,而後拍著腦門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瞧我,又忘記你是個殘廢了。對不住啊。」
嘴上這樣說,他卻伸出手要去推謝翌。那手剛伸出去,就被飛來的一顆小石子砸到了肩膀。高個男生罵罵咧咧的,目光兇狠地側過身去看罪魁禍首。
一看砸中了,知知鬆了口氣,同樣兇巴巴地跑過去,跟老母雞護崽似的擋在謝翌跟前:「你們幹什麼!」
「學神就是學神,憑著那張臉,成了個半死不活的殘廢也有人護著。」高個男生語出嘲諷,沖著知知吹起了口哨,目光上下掃了掃,模樣輕佻。正要說點什麼,餘光瞥見好幾個人往這兒跑來,只得切了聲,雙手插兜帶著跟班走遠了。
跑過來的趙歡衝到知知跟前,關切地問:「你們沒事吧?」
她打羽毛球累了正坐在一邊休息,無意間就看到二十三班那幾個學生將知知與謝翌圍住了,嚇得立馬帶著幾個同學過去,就怕知知被人欺負。
「你們不知道,那幾個是有名的壞學生,跟社會上一群混子混在一起,反正不幹好事。」趙歡可討厭這幾個人了。
在初中那會兒,她就見過這幾個男的在校門口堵人,找那些膽子小的學生要收保護費。趙歡也被堵過一次,幸運的是當時鄭濯在她身邊,將這幾個人狠狠打了一頓。後來這幾人見著她就繞道,沒再找過她的麻煩。
鄭濯是趙歡青梅竹馬長大的鄰居,兩人從幼兒園就是一個學校了。現在讀高中還是一個學校,就是不同班。趙歡萬萬沒想到這幾個人還能考上高中,而且就在一中二十三班。
「知知,要是這幾人再來找麻煩,你一定要記得告訴老師。告訴我也行,我讓鄭濯去打他們!」趙歡用手肘捅了捅跟著她跑過來的鄭濯,讓他也表個態。
胸口被一手肘戳中,鄭濯疼得嘶了口冷氣,緩了緩才無奈出聲:「嗯,都聽你的。」
趙歡還想拉著知知說話,卻被鄭濯拎走了。知知回過身半蹲下,檢查謝翌有沒有受傷:「沒受傷就好。太陽都被雲層遮住了,我們回教室做題吧。你給我布置的練習題,我還沒有做完。」
知知沒有問那幾個人是誰,為什麼要為難謝翌。有些事就像一塊傷疤,硬要追問只會讓人感到疼痛。謝翌要是願意說,她就聽。謝翌不想提,她也不會刨根問底。
嗐,誰還沒有點不能說、不想說的事了?她是一隻小貓妖的事,謝翌就不知道。
從被那幾個人堵住開始,謝翌一天的心情都毀了。不說話也不吭聲,渾身散發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氣息。除了知知,班裡的同學都極會看眼色地沒有湊上前。
放學鈴聲響起,知知將桌上的書本放進書包,與往常一樣推著謝翌出了校門。本來是說好要去書店的,在經過一條人流稍微少些的長街,謝翌摁住轉動的輪子,讓知知先回家。
「我想跟你一起去書店。」知知不肯,謝翌有些急了,厲聲道:「讓你走就走,怎麼總是這麼固執?」
「走什麼呀。謝翌,你這就不厚道了,不跟我們介紹下這女同學是誰?」上午的高個子男生又來了,這次帶的不是跟班,而是三五個流里流氣的社會混子。
這幾個小混混初中就輟學了,爹不管媽不教,成天混在一起到處轉悠。好的沒學到,學人抽煙喝酒打架。燙個殺馬特的造型以為自己很時髦,還跟電影里演的那樣拉幫結派,收一群小弟。
抽煙喝酒吃飯的錢全靠收所謂的「保護費」,偏偏好些學生覺得很酷,稀里糊塗就跟著他們混了。
「怎麼又是你?」知知皺著眉,推著謝翌就要調頭走。可高個子男生擋在她面前,幾人慢慢圍攏,將知知跟謝翌堵進了附近的一條小巷子中。
高個子男生哈哈的笑,看著二人的目光像是在看砧板上的魚。左右都跑不掉,他也不著急動手教訓,指著眼神陰沉的謝翌,問知知:「他都這個樣子了,同學,你到底看上他什麼?」
「一個靠吃藥活著的病秧子,下半輩子都得坐輪椅。你沒見過他死狗一般苦苦掙扎的樣子吧,待會兒讓你瞧瞧?可有趣了。」
哈哈大笑的聲音如此刺耳,那些爬滿譏諷與戲謔的臉如此令他厭惡又記恨,謝翌搭在兩側扶手上的雙手緩緩收緊,指骨都泛著白。額前的碎發散落下來遮了他的眼,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郁色。
「卧槽,你他媽?!」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謝翌怔愣地抬頭,就見他的同桌跟個小炮仗一樣沖了出去,一腦袋撞上高個子男生的胸腔,將對方撞得倒退好幾步,好似骨頭都斷了。
「不許你欺負謝翌!」這一撞,知知的額頭都紅了一塊。她摸了摸生疼的腦門,忍住生理性冒出的眼淚花,跟守護神一樣把謝翌擋得嚴嚴實實。
擋在面前的身影小小的,卻莫名讓人生出安全感。謝翌驚愕片刻回了神,感覺心臟處酸酸澀澀的。他扯住知知的袖子,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輕聲開口:「你先走,去找人幫忙。」
知知聽到了,不過沒有照他說的那樣做。這幾人一看就來者不善,她要是跑了,謝翌可怎麼樣?
安撫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背,知知側過臉對他道:「別怕,我保護你。」
戰局一觸即發,知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幾人中間。很快一群人就打成了一團,場面十分混亂。
「你媽的,別薅老子的頭髮!疼疼疼疼疼。」
「日了,哪個狗東西踹襠的?別踹了!」
「草,我的手!」
謝翌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又急又氣。想幫忙卻有心無力,喊了幾聲「寧知」沒人應聲,著急上火到臉色都白了。想報警又沒有將手機帶在身上,一時間懊悔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心田。
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要遭受這些?明明什麼都沒做,誰都可以上前踩他一腳。為什麼他站不起來,為什麼他這麼沒用,除了干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他真的是個沒用的殘廢啊,哪裡值得別人對他好。
越想,謝翌的眼神越是黑沉,像一團抹不勻的濃墨。要是那些人去死就好了,全都去死。
「喂,幹什麼的!」呵斥聲從巷子口傳來,穿著便裝的三名民警跑上前,將打成一團的幾人分開。
就是出來吃個飯也能撞見打架鬥毆的事件,這運氣真是沒誰了。年紀稍大的警察嘆了口氣,認命地把打紅了眼的幾人全都弄到了派出所,謝翌也沒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