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謀已久。
射門口進來的少年生的甚是俊俏,擁有雙標準的吊梢丹鳳眼,眼尾微微下垂,抬起來瞧人時總有股桀驁氣味。
他穿了一身淺金色衣裳,衣裳正面和背面都綉著大片的蘭花,綉工精湛,一瞧就是出自大家之手。腰間佩了三塊各不相同的玉,背後背著柄寒光凌冽的彎刀,刀柄上嵌了數顆純凈的靈石。
少年進來后沒有直接前往簽名,而是立在門口環視了整個大廳一圈,目光落在坐著的百里長珩身上頓了頓。
百里長珩像是被這目光燙到了,匆匆垂下眼,不與之對視。
他明明看不見,可他卻覺著他看見了,看見了一個閃著耀眼光芒的少年,一如他當年。
耳邊是白笙提高聲音的各種讚美,袖袍下是雕花的輪椅扶手,百里長珩沉悶地想,可真是人生無常。
長隨在聽見那人名字的時候就看向了百里長珩,他雖不知道兩人是什麼關係,但那人生的實在是與八年前他第一次見到的百里長珩有幾分相像。
長隨不知出於什麼心思抿著唇走了幾步,擋在百里長珩面前。
百里長珩渾然不覺,他一直保持著這個拒絕交談的姿勢,一直到掌教發布任務。
「學宮已在秘林發放兩百枚令牌,各位試煉者將自己的乾坤袋交出,只允許帶一把靈器進入秘林。為了保障試煉者們的安全,將會給誰每位試煉者發放手環,若是受了傷便捏碎手環上最大的那顆靈石,將會直接傳送回此處,同時,一旦捏碎靈石,資格取消,請諸位在按動前想清楚是否放棄。」
與此同時,大廳內前台的四五個接待者下來一個個收走試煉者們的乾坤袋,再發放手環。
長隨帶上手環看向百里長珩,「若是受到威脅,就按,什麼都沒有你的安全重要。」
百里長珩嗯了一聲,輪椅下出現金色法陣,長隨一低頭,發現自己腳下也出現同樣的法陣。再看其他人,皆是如此。
百里長珩輪椅晃動一下,再平穩時,周邊已經沒有長隨的氣息了,風中帶來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耳邊是樹葉飄飄然落地的細微響動。
百里長珩還頗有些不習慣。
他側耳聽空氣中靈力的不同流動來辨別障礙物,手下按住扶手上的機關驅使輪椅向前滾動。
也不知運氣好是不好,走了許久百里長珩也沒能遇上人。
對於一個耳尖眼利的修士來說,在這樹木茂密,還時不時出現靈獸的秘林里找一塊小的可憐的令牌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何況一個瞎子?
百里長珩深知,如若天上不掉餡餅直接把令牌塞他懷裡的話,那他只能靠長隨。
而之前,他只是想把長隨送進朝陽學宮,自己倒是無所謂。
現在嘛……他迫切需要知道某些消息,而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在這個學宮。
那就沒辦法了。
山不來就我,我就只能就山。
百里長珩凝神,神識外放,由近及遠朝著四面八方探去。
五年前,百里長珩雙腿被人生生敲斷,一度失去生命跡象,為了救活他,長隨使用禁術與百里長珩結了長生魂契。這魂契極為厲害,施咒人將以己身承受長生魂契對象身體上大半的痛苦,活生生將百里長珩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自此之後,魂契就一直留在了兩人的脈絡里。這魂契不僅能讓百里長珩很輕易知曉長隨的下落,還可以讓長隨替他承受一半的傷害。
這算好事嗎?對百里長珩來說是,對長隨來說卻不是,凡事皆有利弊,對一方寬容那對另一方便苛刻。除了受制於百里長珩外,長隨的思想還會被這魂契影響,奴性根生,對百里長珩百依百順。
現在這跡象越發嚴重了。
活了兩輩子的百里長珩焉能不知,這哪是什麼長生契,明明就是加強版的奴契,將人與畜生划等,踐踏尊嚴。
百里長珩對這魂契深惡痛絕,一度想要解除,可長隨不配合。為這事,百里長珩還跟長隨生了好長時間的悶氣。
沒想到,現在他竟要靠這東西尋找長隨的下落。
百里長珩神識放離,尋了半晌,也沒能尋到長隨的落腳處。
他睜開眼,深覺這地方有些詭異。
若真只是個試煉的小林子,不應該能阻擋魂契的窺探。而且,他神識至少外放了十里地,這十里地內,別說人,連鳥獸都不曾有。
太奇怪了。
這總不會是針對他設下的套吧,百里長珩自覺沒這麼大臉面。反正都一樣,他轉動輪椅,隨便選了條路走。
走了大概有半刻鐘,百里長珩聽見手環上傳來公事公辦的男聲,「百里長明率先獲令牌一塊,位於你的正東方三十里處。」
百里長珩一挑眉,覺著有些意思。公布第一個獲得了令牌的人姓名位置,這不明擺著叫人去搶么。秘林投放兩百令牌,可實際試煉者卻有八百之數,加上一人多個和一些藏的深根本找不到的,實際上,這朝陽學宮招的人怕是不足一百。
百里長珩接著走,這次,沒走多久他就聽見了人聲。
百里長珩覺著更奇怪了,他神識探測的是方圓十里沒有人,可他這才走了多遠,就遇著人了?
還是熟人。
「不是,諸位仙友,我也沒令牌啊,你們圍著我做什麼?」白笙被幾個穿著綠衫的修士圍在中間,一動不敢動。
「白笙,不是我們不放過你,主要這秘林太大,放過你,我們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遇上下一個,」有人說,「解決一個,至少競爭對手少一個。」
「你是自己捏碎回去呢還是我們替你按?我們來可就沒這麼溫柔了。」
白笙∶「不是,非要這樣嗎?」
百里長珩可沒有半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想法,既然白笙在忙,那他還是繞路吧。
百里長珩要走,可有人不讓。
也不知是誰眼尖先瞧見了他,「那邊那個坐輪椅的,站住!」
百里長珩:「……」
那必然不能站住!
百里長珩加快速度,輪椅冒火似的滾動起來。
輪椅再快,那也只是低等靈器,比不上人家高等靈器,很快便被攔了下來,「還想跑?」
白笙也追了上來,「宋兄?」
百里長珩無奈應了一聲。
「那個坐輪椅的,我們不為難殘疾人,你自個兒捏碎了靈石回去,這事就過去了。」
百里長珩笑,「若是我不呢?」
「那就可別怪我們了。」攔住他們的修士從背後抽出靈器,「實話說,若是在這兒死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事。」
死個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啊。百里長珩歪歪頭,掩在寬大狐裘里的手張開,無形的風刃聚於掌心。
就在他要出手的前一刻,白笙猛然上前一步擋在百里長珩前邊,「欺、欺負一個雙腿殘疾的人算什麼本事,有,有本事就沖我來!」
百里長珩手中的風刃瞬間散了,他驚訝抬頭,有些不能理解,「白笙,你沒必要趟這趟渾水。」
「他們本就是找我的,你是被我連累的!」白笙咬咬牙,從腰后抽出來自己的靈器——一面小巧無比的鏡子。
白笙雙手一拉,小鏡子瞬間放大十倍擋在白笙前面,與此同時,鏡子中發出能刺瞎人眼的白光!
修士們措不及防被這麼一照,眼前一黑,白笙趁這個時間,推著輪椅撒腿就跑。
打是打不過,但是咱能跑過啊!
白笙速度極快,木質的輪子在泥面上咔嚓嚓滾動,像是要飛起來了一樣。
百里長珩狠狠抓住扶手,生怕整個人被甩出去。
等那群修士們反應過來時,這兩人早就跑沒影了。
白笙停下輪椅,環顧四周確定周圍都沒有人才卸力似的靠著樹榦,哧呼呼喘氣,「我跑的快吧。」
「太快了。」百里長珩笑著說,「坐輪椅坐出了空中靈器的氣勢。」
「那自然!」白笙非常自豪,「別的不行,但是這跑步,打小我就練,至今我還沒遇上超過我的。」
百里長珩讚揚,「厲害!」
白笙嘿嘿笑了兩聲,「宋兄要不要跟小弟做個交易?」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他就說,除了長隨外還哪有人這麼好心,不求回報幫助別人。
白笙在大廳里一直同他講這兒的情況,按理來說,他們應該是競爭者的關係,但是這人卻一點不漏告訴百里長珩有關秘林的消息。那時候百里長珩就覺著不對了。
而在這裡邊遇見白笙,那就更奇怪了。試煉者八百,百里長珩就認識長隨白笙兩人,能遇見的幾率小之又小。卻偏偏,讓他撞上了白笙被人為難。
百里長珩可不相信巧合一說。
他堅信,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謀已久。
現在他的想法,都一一被證實。
白笙說,「如果你想要令牌的話,給我一百塊中品靈石,我帶你去找。」
百里長珩挑了挑眉,「你很缺靈石?」
「很缺。」白笙靠著樹榦,一改剛剛懦弱的神色,眼底露出了勢在必得的芒,「這比買賣極為划算,宋兄,如果你不靠我,我保證,直到結束,你也拿不到一塊令牌。」
百里長隨笑了一下,「我很好奇,不是說入口隨機么?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白笙意味不明笑了一聲,食指豎在唇間,「秘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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