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
北辰之地地處中天,乃天界最重要的腹地之一。聽聞魔族要與北辰之地再次開戰,雲台神君、長生大帝、可韓真君、飛廉神君、羽鶴仙君等多方神仙皆前來助陣,這也多虧往日北辰大帝在天界的威望與人脈。
水華對他們鄭重的鞠了一躬:「多謝各位前來相助。」
飛廉神君阻止了她的動作:「水華神君這說的是哪裡話,往日北辰大帝對我照拂頗多,先前沒能……此番我絕無法姑息!」
如今身居北辰帝尊之位的是桓玉,然而天界眾神眾仙還是習慣以北辰大帝稱呼她的父君。水華感懷過往,再次言謝:「多謝。」
水華本以為再次見到刈芻君,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然而真的見到,水華很平靜。
「水華神君,別來無恙?」彷彿是友人之間的問候,刈芻君笑得一臉溫和。
虛偽並非刈芻君的專屬。水華笑:「托你的福,一切尚可。」
「哈哈哈那便好,瞧水華神君容光煥發的模樣,倒所言非虛。我可就不太好嘍,自上次被神君砍了一條胳膊,是再也長不回來了,我只得做個義肢裝上,可惜用起來實在不大順手。」刈芻君一邊擺弄著左手,眸光變得陰鷙。
水華笑:「無礙,總之馬上你也不再需要用了。」
刈芻君聞言冷笑一聲,雙目毒蛇一般危險的盯著她。洞淵握住水華的手與她並肩而立,掌心的溫度傳遞給水華安慰。
她與洞淵大帝之間在天界早已不是秘密。桓玉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臉上的淚痣越發殷紅。
煊禮上前一步,用劍指著刈芻君的方向,臉色陰沉:「少跟他廢話,和一隻臭蟲說話,那是臭了自己的嘴。」
刈芻君悶笑兩聲並未動怒,上下打量著煊禮,他幽幽道:「記得以前煊禮神君活的瀟洒隨性,如今倒是變化不小,若是我的老友北辰大帝能夠看到煊禮神君的變化,大概也能寬慰不已吧。」
煊禮登時暴怒:「你這隻臭蟲還敢提我父君!當日我父君母君以及北辰十萬將士的犧牲,今日我必叫你拿命來抵!」
刈芻君抬手示意:「哎,煊禮神君稍安勿躁,今日本尊親自前來是想與諸位和氣的做個交易。」
雲台神君啐了一口:「呸!和氣?你帶著百萬魔軍到此,六界被你攪得烏煙瘴氣,你還有臉在這裡談和氣?」
刈芻君笑:「本尊說的可是實話。」
說著他扭頭與身邊的萬荼交頸低語起來。不知道他要搞什麼陰謀,水華與桓玉對視一眼互相示意,隨即她走到煊禮身邊將他往後拉了拉,這是只有三人之間懂的小動作,煊禮穩住氣,往她身後縮了縮。
另一邊桓玉朝身後的侍從擺手示意,侍從默默的朝一旁走去。訊息的傳遞只在一瞬間,眾神眾仙皆做好架勢,只待一個契機。
那邊刈芻君已經抬起了頭,似乎又要說什麼。水華死死盯著他,心中默念法訣。穹廬之上烏雲密布,戰場之間流轉著和煦清風,卻無端叫人背脊發涼,汗毛聳立。
每個人的呼吸聲彷彿都被放大,時間如同被凝固,瞬息之間卻恍若萬年。雙方皆按兵不動,空氣越發焦灼。
手上的指令已經做好,水華正要動作之際,卻見刈芻君忽然詭譎的對她笑了起來,無聲做了個口型。
一隻手臂從背後直直刺穿了她的心口。水華悶哼一聲,不可置信的低頭望著穿透到身前這隻,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手。
所有人都望著水華與煊禮,同樣是震驚不已。沒有人反應過來眼前發生了什麼,或者說,根本沒有人能理解為何會發生這種事。
「煊禮,你在、做什麼?!」桓玉的聲音打破了詭異的寂靜。
「水華!!!」洞淵襲向煊禮將他逼退。沒了穿胸而過的手臂的支撐,水華跌倒在地,洞淵一把將她接住,驚恐的望著她血流如注的胸口。
「她的心臟被毀了……」
「煊禮神君入魔了!」
「快壓住他!」
「哈哈哈哈哈!!!」刈芻君望著眼前的混亂,極度愉悅的放聲大笑起來。
萬荼心中同樣得意至極。刈芻君曾言想要連紅蓮業火都無法將其摧毀的至尊之毒,萬荼研製了很久總算研製出半成品,上一戰時作用在北辰帝後身上,果然效果極佳然而卻還不能稱之為「至尊」。之後無論他如何嘗試都始終無法參透根本,好在又有了三途盞,在三途盞力量的幫助下,他終於研製出了連紅蓮業火都可以不懼的「至尊之毒」。
嗡鳴聲回蕩在腦子裡,她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也看不到任何事物,她的眼前只有一片紅色。思緒混沌,胸口滾燙無比,體內的力量在快速流失著,水華無法思考,只知道再不做點什麼,她就再也沒有力氣。
強忍住滾滾睡意,她顫抖著捏起法訣。紅蓮業火包裹住她的全身,似回到母親的肚子里一般溫暖。力量逐漸迴流,胸口的滾燙也在慢慢冷卻,聲音與畫面重新回歸,她恢復了意識。
「水華!水華!!」
「洞淵……我沒事。」她握緊洞淵的手,與他四目相對時發現他眸中竟有淚光。
身體突然被扯入另一個懷抱。桓玉手足無措的上下檢查著水華的身體,手指顫抖到不行:「華兒?華兒?」
望著他煞白的臉色,水華反倒鬆了口氣。原來大哥還是在意她的,大哥依舊還是那個愛她護她的大哥。
「別擔心,我沒事。」她拿下臉上的手,站起身看向發瘋中的煊禮。
此時的煊禮如同六親不認般,對每一個靠近他的人都下了死手。
朵朵業火紅蓮憑空開起,形成一堵火牆將煊禮與其他人隔絕開。水華跳入火牆之中,制住了他的身體:「二哥,醒醒。」
她的呼喚聲並沒能喚醒煊禮的意識。煊禮的眸光此時木訥而黢黑,失去了他原本奪目的赤瞳。他空洞的盯著水華,如同一潭死水毫無感情,唯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水華顫抖著撫上他俊秀的面容:「二哥,快醒醒,求你了。」
「哈哈哈哈哈!水華神君還是莫要嘗試了,他已經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二哥!」刈芻君得意的聲音跨過長空而來。
水華並不回頭看他,聲音平靜無比:「你給他下了什麼蠱?」
刈芻君道:「自然是一種至尊之蠱,若你想要解藥,那可當真是沒有。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嘗試用紅蓮業火凈化,此蠱已經與他的魂魄徹底融合,他現在已經是個實實在在的魔,你若想強行將蠱與魂魄剝離,可是會要了他的命的。」
「何時下的?」
「呵呵,就在不久前,可費了我好一番功夫,還好煊禮神君是個魯莽的,稍微逗一逗就沉不住氣,否則我還真不好得手。「
水華想到前段時間煊禮受傷一事,原來就是那個時候,可她沒有發現。
「為什麼是他?」
刈芻君無辜的攤攤手:「還有比他更好的人選嗎?」
死死掐住掌心肉,水華轉身看向他:「你給他下蠱,難道以為這樣就能打敗北辰之地,打敗我嗎?」
刈芻君搖搖頭:「這就錯了。我可不想打敗你,我是想得到你的。」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聲口哨響起,身後的煊禮猛的突破禁錮,瘋狂朝水華撲去。水華早有防備,再次將他禁錮住,煊禮如一頭野獸般不停嘶吼著,渾身經脈爆裂也要破開禁錮與水華來一場廝殺。
水華怕他活生生將自己爆體而亡,不得已鬆開禁錮,左躲右閃避開他的攻擊。火牆之外的人想衝進來幫忙卻被牢牢堵在外面,只能幹瞪眼看著。煊禮是拼了死的要傷她,水華情急之下一咬牙,決定喚起紅蓮業火嘗試凈化他的魂魄,將蠱毒與魂魄分離。
業火焚燒起煊禮的三魂七魄,他停下動作爆發出極度痛苦的慘叫聲。水華慌忙收回紅蓮業火,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若再焚燒下去,煊禮的魂魄會活活被她燒盡。
不單如此,水華髮現與此同時,自己的力量竟然在同步快速流失。
「這怎麼可能?!」紅蓮業火能摧毀一切亦能凈化一切,先前那龍六太子身中蠱毒被控制,她都能將蠱蟲與魂魄分離,這次為什麼不可以?!而且她的力量怎麼會同步流失?
「哈哈哈哈!我早說了讓你最好不要嘗試,你怎麼會覺得我在騙你呢……」刈芻君得意至極的聲音傳來。他若沒做好萬全之策,又怎麼在魔宗之力還未全部得到之前攻打北辰之地,光是一個幽冥之神就根本讓現在的他無法對付。
在給煊禮下了至尊之毒后,同時他也下了一道咒術。此咒術乃是魔宗所創,是一種血緣咒術,若中咒者死去,與其血脈相連的血親會隨之一同死去。此咒術依附於中咒者的魂魄之上,水華可以用紅蓮業火將其強行剝除,然而因為蠱毒的原因,一旦她焚燒煊禮的魂魄,煊禮就會死去,身為血親的她亦會隨之一起魂飛魄散。可若不強行剝離咒術,想殺死煊禮,她同樣會一起魂飛魄散。這是一個死結。
「此蠱毒可與先前水華神君所知的完全不同,一旦中下就會與魂魄徹底融合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煊禮神君如今已經徹底成了我的傀儡,水華神君若想阻止他,就只有殺了他,然後與他同歸於盡。不想殺了他,就只有讓他殺了你,如此他才會停下。沒有我的指令,他是絕不會停下的,你亦可以選擇不殺他將他關起來,最後他也會在極度痛苦中自曝而亡。」
此次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水華。
紅蓮業火身為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之一,若能夠將水華煉製成武器便能操控紅蓮業火之力,他上次失敗了一次,不代表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然而這幽冥之神到底太過強大,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成功得手,因此他也留了後手,若煊禮成功殺掉水華,他可以得到水華的身體以及魂魄,將其將其成武器。若煊禮無法成功,那她也終會隨煊禮一起死去。得不到就將其毀掉,水華的存在始終是他的心頭大患。
「如此,水華神君要如何抉擇呢?被自己的親兄殺死保他一條性命,或與自己的親兄同歸於盡?」
嘶吼聲不斷從煊禮的喉嚨中發出,他渾身的經脈正在被自己寸寸爆裂。
水華望著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煊禮,頭一次心中恍惚起來。
她知道,刈芻君說的都是實話。
乾脆讓煊禮殺了自己,起碼能保住他的一條性命?
即便今後他不再是他,而是作為一個傀儡活著。
亦或者,殺了他,與他同歸於盡,起碼,他不會再痛苦。
她想起了曾經算到的煊禮的命格,那個她看到的畫面。
無法再眼睜睜看著煊禮折磨自己,她鬆開了對他的禁錮。下一瞬,煊禮就朝她撲了過來。
「水華!」
「華兒!」
外面的聲音她已經聽不見。被煊禮死死掐住脖頸,她望著眼前全然陌生的人,淚水止不住滾落在他的手背上。
「哥哥……」她已經發不出聲音,唯有嘴唇在動。
煊禮空洞的盯著她,渾身早已被鮮血浸染,有他的血,還有她的血。
「哥哥。」面色紅的發紫,因呼吸被奪她臉上無法抑制的泛起痛苦之色,嘴角卻是牽起了一抹和暖的笑容。
亦如往常兄妹歡鬧時,她發自內心的柔軟。
縱使她總是欺負他,總是戲耍他,總是嫌棄他……可她也總是縱容著他。
她不撒嬌他就向她服軟撒嬌,她不滿意他就扮蠢裝傻搖尾巴。
他們是最不像兄妹的兄妹,也是這世上最契合的兄妹。
被淚水灼燒的手不停顫抖起來,煊禮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眼中浮起掙扎。
長長嘶吼一聲,他猛的鬆開了手,抱著頭痛苦的跌倒在地。
「啊……啊!!!」
水華俯身抱住他,口中不停的呼喚:「哥,哥!」
煊禮停下嘶吼,抬起赤紅的雙目看向水華。他滿臉痛苦之色,嘴中不停呢喃:「殺了我,殺了我……」
水華搖頭。煊禮捏住她的肩膀:「殺了我,殺了我!我好痛苦,小水子,我好痛苦……你殺了我,求你殺了我……」
水華已經泣不成聲。她不停的搖頭:「不,我不要,我不要……」
刈芻君臉色大變,他狠厲的揪起萬荼的衣領:「怎麼回事!他怎麼還會有思想!」
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萬荼也未曾想到。他不顧尊卑一把推開刈芻君的手,手中捏起法訣,口中再次吹起哨聲。
煊禮再次抱頭哀嚎起來。身體的經脈凸起,他嗓子已經喊的腫脹嘶啞。
「小水子……殺了我……」
「殺了我……」
「求求你……」
「痛苦……我要……控制不住了……」
「哥哥……永遠……愛你。」
他扭曲的身體猛然頓住。須臾過後,他停止了顫抖與掙扎,緩緩抬起頭顱,面上只剩一片空洞。
萬荼滿意的笑了起來。
「哥哥?」寂靜之中,水華輕聲呼喚。
煊禮聽到聲音,身體動了動。下一瞬,他眼中閃起嗜血的光芒,猛然撲向水華。
水華向後躲開,與他拉開了遙遠的距離。
煊禮,已經不再是煊禮。
「水華!躲開!!!」
煊禮不會傷害他的小水子分毫。
咬破手指,水華在心口畫下一道咒文。血液在身下凝聚成一個圓圈,閃爍著詭譎的光芒。
「華兒!!!不要!!!」
煊禮已經衝到了她的身前。水華靜靜望著他,不躲不閃,目中流下的不是淚,而是血。
「噗」的一聲悶響,是血肉破開的聲音。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愣愣望著火牆之中的兩人。
戮魔劍穿透了煊禮的胸膛,水華抬手輕撫上煊禮的臉頰,與他額頭相頂。
刈芻君失望的嘆了口氣。終究,她選擇了同歸於盡,預料之中。
手中溫度在消散,水華哭著笑了起來。
「哥哥,你的小水子現在不開心。」
「你不哄哄我了嗎?」
相頂的額間發出幽幽白光。被封印在深處的記憶,連煊禮都已經遺忘的記憶,湧入了水華的腦海。
視線晃了晃。火光映照在面前女子白皙的臉上,它伸出一根枝幹蹭蹭她的手,乞求一口甘露。
元胥含笑望著沖自己撒嬌的小火樹,將手中甘露滴在它的頭上。
「好喝嗎?」
小火樹歡喜的搖晃著枝幹,再次故技重施向她撒嬌求甘露。
「你是一顆雄樹,倒是慣愛與我撒嬌。」
【它與你緣分未盡。】
佛祖曾對她說。
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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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前世做你的寵物,今世依舊做你的「寵物」。
哥哥永遠愛你。
只可惜今後再也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幫助你,替你背鍋抗揍,帶你遊山玩水,與你吃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