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李子翰被憤怒的林家人扭送至了大牢,負責審理此事的官員見著林崖一臉的憤怒,本著在他面前邀功的心態,給李子翰按了個殘害人命的重罪,判了他問斬。
不過傷心欲絕的李子翰到底是沒能撐到刑場,承安三十一年十月,他因一場風寒,死在了牢里。
牢里有知道內情的獄卒於心不忍,替他掩上了雙眼。
只是他那緊緊攥著什麼的手,卻怎麼也打不開。
*
「看來李子翰死後沒能放下這件事,一直在人世間徘徊遊盪,來到了百年後的現在。」歲宴拉開卧房內的椅凳,一手撐在桌面上,指尖一下下點著。
祈佑在一旁抱劍而立,順著她的話往下捋:「然後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佔了易瑾的身子,成為了現在這個易瑾,跟投胎成為謝婉的林玉婉結為夫婦。」
「可謝婉的身子不好,兩個人婚後沒多久,謝婉就開始出了問題,想來歷經千辛萬苦才走到這一步的李子翰是定然不會願意的。」
歲宴點點頭:「所以他又起了同樣的心思,這次是想要替謝婉……續命?」
不經意之間蹦出的這個詞,讓兩個人皆是一愣,頓時覺得寒從腳起。
這世間,真的有能夠給將死之人續命的法子嗎?李子翰又是從哪裡知道的?是他自己這百年來琢磨出來的,還說有人或者鬼教給他的?
祈佑看了眼謝婉的屍體,搖了搖頭:「不對,應該不是續命。」
「謝氏突然暴斃,是在芸娘死後發生的。如果說是續命的話,為何謝氏會因為芸娘而死?那樣子,倒像是謝氏和芸娘二人命運相連,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歲宴雙瞳微睜,腦子裡閃過了謝婉和芸娘肩上共同出現過的那道傷疤。
祈佑沉浸在自己的推論中,沒有注意到歲宴的不對勁。
「看樣子,之前那位何儷娘,也是被李子翰用了這種招數奪走了性命。之前那位徐伯對何儷娘圖謀不軌,想必她死後也不願再回到這個宅子里來。而芸娘則是一直對易氏夫妻二人心懷感恩,這才在山頭裡一直徘徊,然後被我們撞見了。」
「方才李子翰在靈堂內大聲吵嚷著成功了…是否就意味著,他這個術法是從別人哪裡學來的?甚至可能說,他是偷學的?所以才會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
聽到他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歲宴並沒有感到高興,反倒是心又往下沉了幾分。
若是真有這種喪盡天良的法子,被別有用心之人知曉了,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
外頭的天漸漸發亮,卻依舊讓人看不見光明。
*
折騰了這麼久,歲宴長舒了一口氣,暗道了一聲幸好今日這身體還算爭氣,至少今日沒有犯困。
她重複地將五指握緊又鬆開,眉頭緊蹙地感受著,那股鑽心的疼倒是沒有了,只是四肢還是稍顯無力,有一種鈍感。
歲宴心裡,這反噬的持續時間,也太久了吧。
祈佑看她面色不悅,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薄紗略帶凌亂地半遮半掩著手腕處,露出一半的瑩白細膩,倒是更添了幾分欲說還休的意味。
他想起了掛在劍柄上的那個玉佩,聽人說那是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的,在日光下看,甚至還能看見裡頭似是有水光流動,那水色看起來,就像是宮裡頭出來的東西。
祈佑沒有進過宮,也不知道宮裡頭的東西該是什麼樣。
只是現在,他竟覺得若是這玉石被製成了鐲子帶在她手腕上,指不定分不走半點光輝。
*
「也不知那李子翰何時會來,姑娘若還是疼得厲害,不若先歇會兒。」祈佑說。
歲宴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床上的謝氏,問:「躺在她旁邊歇嗎?」
畢竟常年同屍、鬼打交道,歲宴倒不是覺得和死人躺在一起晦氣,只是一想到這床上曾經躺過一個殘忍斷了兩個女子命樹的凶鬼,她就覺得有些膈應。
祈佑愣了一愣,目光在房內掃了一圈,沒有發現可以讓她依靠的東西。
他垂著頭,有些拘束地站在歲宴身後,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
看著他的背影,歲宴不解,尾音輕翹著問了一聲:「嗯?」
「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靠著我。」
祈佑的聲音越到後頭越發虛,最後兩個字還是歲宴等到他話音落了自己咂摸出來的。
她坐在沒有椅背的凳子上,抬頭看了眼祈佑,心思飄到了九霄雲外。
聽聞人世間女子使用的胭脂明明都是紅色,卻有不同的叫法。
也不知道祈佑的這耳尖,該叫做什麼紅。
*
李子翰在山間橫衝直撞苦尋不得出路,漸漸也明白了是歲宴和祈佑兩個人搞的鬼。
一想到謝婉的屍體還在家中,李子翰唯恐那二人下毒手,忙不迭地折返回了家。
只是當他剛一推門而入,就被從天而降的束縛打了個猝不及防,只得用手頂著,一臉憤怒地望著對面那並肩而立的二人。
現在的李子翰早已控制不住渾身的鬼氣,早在他進了宅子大門的時候,歲宴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他自投羅網了。
「跑了這麼許久,可累了?」歲宴饒有興緻地看著他,「我們先好好坐下來聊聊?」
李子翰用眼神示意著身上那不斷往下壓的禁制,冷哼了一聲:「這是坐下來好好聊聊?」
似是覺得他的話有些好笑,歲宴用手指了指自己和祈佑:「我和他,才是我們。」
「芸娘家中沒了親人,倒是缺了個幫她守靈的,」歲宴驟然抬腿,往李子翰的腿彎猛地一踢,「我看你倒是正合適。」
李子翰的雙膝往地上重重一磕,發出沉悶的聲響。
歲宴坐在椅子上,斜眼看他:「我們一件事一件事慢慢來,先說說吧,你為什麼要強佔了易瑾的身子?」
「呵,什麼叫佔了他的身子,明明是他佔了我的人生才對。」
「富貴人家的獨子,從小就不用為生計發愁,明明有那麼好的家世卻偏生對經商不感興趣,要去做勞什子的大夫,真是天真的可笑。」李子明滿是不屑,「就憑他能分辨幾株破草藥的本事,該如何讓婉兒過上富足的生活?」
「我不過是讓一切回歸正軌罷了,易瑾該謝謝我才是。」
他這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像是當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處。
歲宴忽的覺得,他許是被這百年來的日子折磨得有些瘋魔了。
當初林崖看不起他窮酸書生的身份,強行要拆散他和林玉婉,這才造就了上輩子他們不幸的結果。
而這輩子,當李子翰看到林玉婉身邊多了個家世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的易瑾,長時間的自卑與愧疚將他的神志變得扭曲,久而久之,便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那你又是用的什麼法子,才讓旁人都覺得你就是易瑾?」歲宴又拋出第二個問題。
不過這次,李子翰倒是選擇了閉口不言。
歲宴淺笑一聲,對付這樣的硬骨頭,她可不是第一次。
只見她五指緊握,那本來用來束縛李子翰的紅光陡然收縮,將李子翰牢牢困住,只能蜷縮著身子癱倒在地。
「我既有本事能捉得住你,那自然也多得是本事能治你。若是不想受這等皮肉之苦,我勸你還是不要想著瞞我什麼。」
李子翰滿臉痛苦,卻依舊咬著唇一言不發。
見對他用刑沒有效果,歲宴決定換了個方式,舉起傘佯裝要對謝氏下手。
「既然你不怕疼,那我就換個法子吧!」
祈佑本能伸手去攔,卻在看見歲宴的眼神后瞬間會意,明白她這是為了拿捏李子翰,默默收回了手。
甚至還抽出劍抵在李子翰脖子上,一副要阻止他去救謝氏的模樣。
李子翰前有利劍,後有羅網,一時間進退兩難。
「住手!你們住手!有什麼沖著我來就行了!婉兒她什麼都不知道!」李子翰大喊。
歲宴勾唇一笑,道:「哦?剛剛不是還嘴硬嗎?現在怎麼想通要說了?」
她又折回凳邊坐下,眼神示意祈佑收回劍,撐著腮看著李子翰,挑挑眉示意他開口。
「我死後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一直在人間遊盪,渾渾噩噩地也不知道該去往何處,只能漫無目的地到處走……」
他說話的語氣慢吞吞的,還有些啰嗦,歲宴皺了皺眉,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後來有一天晚上,我飄到一個墓地,那天晚上很黑……」
歲宴忍住想要破口大罵的心思,只想問問他哪天晚上不黑。
可是就是這麼一晃神的功夫,眼前的李子翰忽而身形暴漲,黑氣在他周身縈繞,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竄,有幾股甚至直衝沖地朝著歲宴而來。
歲宴和祈佑立馬抽出武器來抵擋。
而李子翰則是趁著他們二人分神的功夫,掙脫了歲宴的禁制,揮著比之前更為鋒利的利爪朝著歲宴奔來。
若是在平時,這樣的突襲對於歲宴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只是現在她的四肢有些遲鈍,來不及躲閃,被李子翰一擊而中,左肩上留下了四道撕裂的傷痕。
傷口不深,因著隱隱冒出黑氣,看起來也有幾分駭人。
「歲宴姑娘!」祈佑大喊一聲,劍刃刺穿了李子翰的後背。
可李子翰竟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只懊惱著方才的攻擊並沒能取走歲宴的性命,只得又抬起了手想要再給歲宴來上一擊。
祈佑在旁有些著急,忙不迭地喚出了一團純凈的火,打算拋向李子翰。
「別下殺手!」歲宴立馬喊道,「還有事沒弄清楚。」
若說方才的李子翰還有幾分書生氣,那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個神智未開的獸類,一舉一動只能循著本能來。
歲宴知道,他現在已經完全被執念給侵蝕了。
這樣的鬼通常會激發出超越自己承受範圍之外的能力,歲宴怕他還沒來得及將事情交代清楚,就被執念吞了個一乾二淨。
「祈佑,你控住他!」歲宴吩咐道,「我有辦法。」
祈佑聽到她的話,想也沒想地就沖了出去,一個彎腰躲過了李子翰的攻擊,劍刃劃破了他的膝蓋骨。
就在此時,歲宴沉了沉聲,聲音變得縹緲。
「謝婉喜歡的,到底是從前的那個易瑾,還是你李子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