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蘇駿弘聽到秦氏主動來訪,還以為她是想通了。
只是當他看清她臉上的肅然後,才明白事情可能並不如他想象的那般順利。
昔日兩情相悅的戀人,如今一個坐在主位,一個坐在賓席,二人之間明明只有一人的距離,卻好似隔著一整條銀河。
「蓉娘……」蘇駿弘受不了這種沉默,率先發了聲。
「蘇老爺,」秦氏不卑不亢地對他行了個禮,「我這次來,是來拿走我的名帖。」
當年蘇駿弘回皇城時,曾允諾要同秦蓉結為連理,帶走了她的名帖以作婚嫁之用。後來秦蓉再也沒能見過他的面,自然也就沒有機會拿回她的東西。
想在想來,或許還是自己太天真了,用到名帖的地方可不止娶妻,還有納妾。
「不行!」蘇駿弘咳嗽了兩聲,「你不能走!」
「蓉娘,這麼多年,我真的很想你,你能不能回來,我們一家人好好的,你跟祈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們一家人住在一起不行嗎?
秦氏厭惡地甩開了蘇駿弘欲攀上來的手,冷哼了一聲。
「若蘇老爺對我還有一分一毫的憐憫,就請蘇老爺成全了我。蘇老爺一生順遂沒吃過什麼苦,想來是不清楚,這沒了名帖,連個正當的活計都不好找。」
沒有名帖,別人只會覺得她來路不正,不敢讓她做正經事,只能在背地裡想辦法找錢來養活她和祈佑。
就連給去給富貴人家當洒掃奴僕這種事都輪不到她,畢竟別人也怕她是什麼窮凶極惡的逃犯,沒得再進了后宅擾了寧靜。
「當年若是你沒有不辭而別,又何苦會淪落到那種境地?」
「我不辭和別?」秦氏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譏笑了兩聲,「蘇駿弘,當年我是瞎成了什麼樣,才能把你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當做良人的?」
「當年若不是你……」
「老爺!」
不能秦氏一句話說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驚呼,很快便有一個女子沖了進來,擋在了蘇駿弘和秦氏之間。
歲宴定睛一看,原來是蘇家的女主人,段雅寧。
*
段雅寧的目光在蘇駿弘和秦氏之間來回掃著,而後又捏起一副哭腔,關切道:「大夫不是說老爺需要靜養嗎?你若是有什麼需要,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說完,她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蘇忠:「我不是說過,府上有任何人來訪都要告訴我的嗎?我養著你們是吃白飯的?若是有心懷不軌的人來衝撞了老爺,你擔待得起嗎。」
蘇忠摸了摸腦門的汗,點頭哈腰地認著錯,說都是自己的疏忽。
「行了,雅寧,我雖然病了,但見見人的氣力還是有的。」蘇駿弘撥開她的手,「你不是說去仁安堂抓藥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段雅寧聽著他話里隱隱的責備,又看了一眼秦氏,沒忍住反唇相譏:「我說老爺今日怎麼打發我親自去抓藥,原來是打算在這兒會老情人呢。」
「要我說啊,既然要巴巴地送上門來,之前那副清高模樣又是裝給誰看呢。」
話里話外,皆是在諷刺秦氏。
「這位夫人,我敬您是長輩,但也請您拿出長輩的做派來,莫要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祈佑憤然伸手,劍柄抵在了段雅寧的脖頸之上。
段雅寧瞬間尖叫出了聲:「你!你!你反了你!這裡是我家!你竟敢在我家拿劍對著我?」
「祈佑!」秦氏有些慌亂,怕刀劍無眼真的傷了人,到時候再給祈佑惹上麻煩。
但卻沒能讓他收回手。
倒是歲宴在看不見的地方踩了踩他的腳,對著他搖了搖頭,「你就算殺了她,也不能怎麼樣。」
祈佑握著劍的手青筋暴起,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收回了劍,什麼都沒做。
秦氏也被她說得氣憤異常,不過也沒想著同他們爭論什麼,強忍著心中的怒氣,乾巴巴地說:「既然段夫人在這裡,那就請段夫人歸還我的名帖,我母子二人保證不會再出現在蘇家任何一個人的面前。」
段雅寧還在記恨祈佑的無禮:「既是有求於我,還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是覺得我好欺負嗎?」
「想要你的名帖?行啊,先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給我家倒幾日的夜香再說吧。」
歲宴覺得她尖利的聲音刺得耳朵生疼,嫌惡地看了一眼,也不顧反噬,直接打了個響指封了她的嘴。
礙於她的普通人身份,術法持續不了多久,不過能有一兩句話的清凈功夫,也夠了。
段雅寧張著嘴啊了半天才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當即像是只聒噪的烏鴉一般,扯著嗓子發出嘶啞的喊聲。
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是歲宴的把戲,只有祈佑見識過她折騰楚師兄,當即歪過頭看了一眼,沒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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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都鬧什麼鬧!你們不嫌丟人,我還嫌呢!」蘇駿弘憤怒地拍了拍桌子。
也不知道病弱的他是哪裡來的氣力,竟還能震得茶盞抖三抖,發出清脆聲響。
「我還沒死!我還在這!這個家,我還能做主!」
段雅寧捂著喉嚨發不出聲,卻又被蘇駿弘嚇得縮了縮脖子,站在一旁憤憤不平地瞪了一眼秦氏。
「蓉娘,既然你如此堅決,那我也留不住你。只是你也知道,我如今疾病纏身,怕是沒有幾天好日子了。祈佑怎麼說也是我的兒子,這麼多年了,我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我心中一直耿耿於懷。」
「你或許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我一直照拂著秦家。你祖父祖母去世時臉上的悔恨我至今都忘不了。我想,你也不願意讓我也和自己的親骨肉這樣遺憾收場吧。」
蘇駿弘的話說得情真意切。
比起在場心事各異的當事人來說,歲宴只是個旁觀者,她的目光一直在蘇駿弘身上,自然也就沒錯過他極力掩飾的那個算計的眸光。
歲宴心想,他大概是想用秦氏祖父母的事,來博得同情吧。
不過秦氏卻沒有被他流露出的這番可憐相給打動,反而質問他:「既然你這麼想念祈佑,那當初又為什麼要讓段雅寧……」
她的話說了一半,又被段雅寧的尖叫聲打斷。
「既然他們絲毫不講舊情,老爺你又何必還好言相勸呢?」
「秦蓉,你想要名帖是吧?很簡單,那你兒子的血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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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祈佑的血來換?」秦氏呆在原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話,仍是不明白她是何意,但卻能聽得出這並不是什麼好話,立馬張開雙臂擋在了祈佑面前。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對我兒子怎麼樣?」
段雅寧獰笑一聲,道:「老爺得的不是什麼不治之症,有位神醫曾說過,只要用親生兒子的半身的血做藥引,就能痊癒。」
「你的兒子長了這麼大,也是時候該來回報父親了吧?」
親生兒子體內一半的血?
難怪如此。
難怪蘇忠會找到他們。
難怪他們會說什麼蘇駿弘命不久矣想要見見親生兒子。
原來所有的悔恨和遺憾是假,利用才是真。
秦氏看著自己年少時付出一切來喜歡的男人,笑得有些悲愴:「原來你還是為了你自己。」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是我的兒子呢?為什麼呢?就因為蘇景明有個出身富貴的母親嗎?」
蘇駿弘抖了抖唇,沒有說話。
一旁的段雅寧有些著急了,道:「我兒子前段時間不慎墜馬,失血過多,否則他怎麼會不願救親生父親的性命。」
她的話雖是對著秦氏說的,眼神卻不住地往蘇駿弘身上瞟,神色還有幾分慌張。
蘇駿弘本是想先同祈佑培養一段時間的父子情再慢慢來提的,誰料竟被段雅寧直接抖落出來,一向愛面子的他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撇開眼不敢直視秦氏。
「老爺,你還在猶豫什麼,你的病可等不了人,現在可不是講究面子的時候。」段雅寧在一旁嘀咕。
惹得蘇駿弘更是羞憤,一口氣沒抽上來當即咯了一口血出來。
暗紅色的血落在鋥亮的地上有些刺眼,蘇駿弘望著那一片有些出神,而後垂著頭,語氣里滿是頹喪。
「蓉娘,我、我不想死……」
一生高傲的蘇駿弘何時露出過這般脆弱的樣子,秦蓉看著在她面前低下了頭顱的男子,心裡更多的是覺得諷刺。
「蘇駿弘,當初你逼著我喝墮胎藥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老天真是不開眼啊,我以為能保住祈佑,是老天憐憫我遇人不淑,誰知竟是為了能夠救你一命。你沒能扼殺掉的孩子成了你的救命稻草,也不知道若是回到當年,你還會不會做出那個決定呢?」
「墮……胎葯?」祈佑喃喃出聲。
原來早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就經歷過了一場生死嗎?
歲宴在一旁看見他眼底的光閃了閃,有些於心不忍,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想要給他一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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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震驚的不止歲宴和祈佑。
「我什麼時候……逼著你喝過葯了?」蘇駿弘問,「那是我的兒子,我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到現在你還要裝出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你不覺得噁心嗎?」秦氏怒極反笑,「對,逼我的人確實不是你,不過若不是你開口,段雅寧她怎麼敢……」
言至此,秦氏忽然想明白了,轉而看向一旁的段雅寧。
「原來、原來是你,當年是你……是你假傳消息。」
段雅寧被她一指,瞬間有些慌亂,下意識地想要逃。
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那副那鼻孔看人的高傲姿態。
「對,是我,蘇家多麼注重名聲的一個大家族,怎麼會容忍這種無媒苟合的事情發生。我不過是為了替蘇家保全名聲。」
像是忽然找回了底氣,她又重複了一遍:「對,我是為了蘇家好,我沒錯。」
「段雅寧,你竟敢!你竟敢……」蘇駿弘一股腥甜之氣堵在喉頭,話都說得不清楚。
段雅寧也心慌得厲害,想法設法地替自己辯解:「我怎麼了?我還不是為了你們蘇家,這個外室子留著,只會成為你們蘇家的恥辱。」
看著蘇駿弘目光里露出的怨怒,她小聲呢喃著:「我父親是戶部侍郎,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我姐姐,我姐姐是最受寵的宮妃,九殿下見了我還要喊一聲姨母……」
「我同意。」祈佑驀然出聲,打斷了這一室的荒唐,「我可以給你我的血,但我有前提。」
「首先,歸還我母親的名帖,從此蘇家任何一個人不能來打擾我母親。」
「其次,」祈佑吝嗇給撒潑的段雅寧任何一個眼神,越過她直接看向蘇駿弘,「你要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