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蕭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氣質中透著一點高冷,一點倨傲,但她沒有半點不悅,就是純粹的「鄙視」而已。
這讓白經理感覺到自己被看低了,非常不爽。
白經理辯解道:「話可不能這麼說。營銷部要一分為二,這在公司看來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也不想打斷你們的會議,但下面已經在進行了,我要是現在不說,等以後你意識到問題,再讓大家換回去,不就白兜圈子了嗎?抱歉蕭總,我說話有點直接,但我也是為公司好……」
「為公司好。」蕭綺淡淡落下四個字,將他打斷了。
白經理頓住,自覺沒有說錯,還非常理直氣壯。
直到蕭綺露出一點笑容,看上去既含蓄又冷漠:「聽你的意思,你非常顧全大局,完全不看重個人利益。看來你每個月最少跑五次採購部,和他們打成一片,稱兄道弟,幫忙遮掩漏洞、缺口,也是出於你為公司的考慮。你希望上下一片祥和,這遠比公司的實際利益更為重要,重要到哪怕公司出現重大損失也無所謂,都是可以遮掩的。」
這話落下,白經理有好幾秒鐘是斷片的,根本想不到蕭綺會把話題拐到這裡,而且還在事情沒有和查清楚之前就下結論。
周圍的人就跟都死了一樣,連大氣都沒人喘。
白經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很快開始反駁:「蕭總,口說無憑啊。你剛才還說,不要搞一言堂。現在卻因為我提出質疑,就這樣扣帽子,那這以後誰還敢說話啊?」
嗯,腦子轉的還挺快,現學現賣,還很會走位。
也是,如果一說就心虛、認慫,那就不是老油條了。
蕭綺從桌上拿起一張設計圖和一支鉛筆,在上面劃了幾下,嘴裡同時說道:「好,那就說實際的。營銷部一分為二不是簡單的業務上的劃分,還有職能、職權、職責。善於創新的人可以在市場部一展所長,善於管理的人也可以在營銷部有序有效的進行規劃。比如張興,他的業務成績就非常亮眼,現在卻將大部分精力放在營銷管理上。再比如於曉偉,他邏輯性強,更適合做幕後,卻有一半時間在跑業務。如果這個部門能重新整合,各展所長,所創造出來的公司利益以及個人價值,將會是現在的五倍以上。這是可以計算出來的。」
說到這,蕭綺將改好的設計圖放到一邊,又拿起下一張,期間瞥了白經理一眼,繼續道:「兩個完全不同的工種,卻因為一些人沒能力區分,嫌麻煩,貪方便,乾脆就混在一起。這套辦法後來被懶惰的管理者們沿用下來,然後傳到了喜禾,傳到了你這裡。可笑的是,你以為的科學管理,正是前面無數個笨蛋用剩下的。」
自蕭綺落下這番話,白經理再沒接上一句,無論是反駁蕭綺的「貶低」,還是惱凶成怒的斥責她屁都不懂,這個年紀還敢教訓他,又或者扯著嗓門嚷嚷,都無法改變一敗塗地的事實。
蕭綺的話一針見血,不止是營銷部的人這樣認為,就連白經理自己都心知肚明,他的確是懶得管理,他的關注點根本不在那裡。
既然有簡單省事的方式,還能賺到更多的錢,誰會那麼傻選擇複雜不討好的?
再說,部門越亂,才越容易鑽空子。
只是誰都想不到,蕭綺會把意思點的這麼透,這麼直接。
這是一種思維和格局上的碾壓,再繼續抵抗,只會讓自己更難堪。
最現實的是,白經理自以為是在較量,蕭綺卻連一點斗心都沒起,只是輕描淡寫地指出他的問題。
而白經理灰頭土臉的下樓之後,蕭綺就和之前一樣,一邊改圖一邊跟大家討論意見。
一開始,設計師們還放不開。
袁煦算是比較主動的,連著問了三個問題,其他人見機會難得,也開始跟上。
而另一邊,因為蕭綺和白經理的那場較量,營銷部也迅速動了起來。
原本還在觀望形勢的人,這下比誰都積極,都著急拿著個人總結去找張文睿談話,就怕去晚了,好位置都讓人占完了。
這下,每個人都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出路,到底自己適合去哪個部門,更擅長市場還是營銷?如果真的做到自己感興趣的工作,減少其他精神消耗,那積極性也是不一樣的,而且和未來收入直接掛鉤。
就在所有人都將注意力從部門存亡落到個人去向的同時,白經理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孤立」。
過去跟著他屁股後面轉的那幾個,現在也都顧不上他了。
最尷尬的是,白經理後來去人事部問過,營銷部的經理是張文睿,市場部的經理是林軒,那他算什麼?
人事部許捷的回復也很講究,說暫時沒有接到公司的進一步安排,白經理還是白經理,職位不變。
……
下午,蕭綺回了之昀設計部。
在她看來,設計部就和過去一樣,沒什麼變化,若非林軒事先告知,幾名設計師已經在用「冷暴力」的方式排擠任熙熙的話。
蕭綺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在辦公室里處理工作。
不多會兒,樓上就通知她去開會。
事實上這樣的高層例會,蕭綺一般都是旁聽居多。
設計對於服裝公司是很重要,但之昀這樣的公司,已經發展到是管理大於設計的階段,設計的地位相對會弱化些。
加上之昀正在擴張地盤,旗下容納了不少小品牌,等這些品牌將來做起來,創造的價值將會比之昀自身的設計多得多。
前半段會議,蕭綺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微信,時不時分神聽兩耳朵。
大部分時間都是市場和營銷部主管在發言。
而坐在主位的姜禹就和過去一樣,不怎麼表態,先讓下面人直抒己見,隨即再給一點方向指導,聽上去很溫和。
不過幾位主管都嘗過他的手段,知道在這樣溫和的表達之下,藏了多少綿里針。
反駁是可以的,反抗也隨意,但後果要自負。
而蕭綺就像是個旁觀者,她有時候會打量姜禹,琢磨他那張面具后的深意,有時候又會觀察幾位主管的表達,猜測他們心裡有多少不安。
然後她又想到先前對白經理的場景。
如果是姜禹,他應該不會正面指出問題,他更擅長「懷柔政策」,而在政策之下,早已準備萬箭齊發。
說到「陰」和這份「沉穩」,她的同齡人里還真沒人能和他比肩。
不過還是那句話,之昀和喜禾不一樣,喜禾正值「改朝換代」,懷柔那套未必適合。
正想到這,蕭綺的手機里進來一條微信。
竟然是陳炘。
她好奇地點開看了眼,以為是什麼重要事。
誰知陳炘卻說:「我有個私人問題想請教,你方便嗎?」
蕭綺抬了下眼皮,看向正在專註聽主管發言的姜禹,又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你先說吧。」
陳炘:「有個留學時的朋友正在籌備婚禮,需要我們幾個人當伴郎。整套婚禮都用的西式風格,規格方面也比較講究,現在的問題是伴郎和伴娘服,他們找了幾家都不太滿意,我就提到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考慮?」
婚禮、伴郎、西式風格。
我提到你,願不願意考慮?
蕭綺品著陳炘平淡的表述,直到他又發來一句:「我知道知名設計師檔期都是排滿的,沒時間也不用勉強,我也只是碰碰運氣。」
蕭綺幾不可見的抬了下唇角:「風格和規格的資料有么,先發來看看,我再給你回復。」
陳炘:「好,晚點我發給你,到時候再聊。」
蕭綺沒有回,關掉窗口,又抬了下眼,卻剛好和姜禹的目光對上。
他看上去沒什麼表情變化,卻又好像和剛才不一樣,眼神很直接。
蕭綺眨了下眼。
別的主管似乎也注意到姜禹的注意力轉移了,遂跟著他一起朝這邊看過來。
這時,就聽姜禹說了這樣一句:「男裝線該推進了。」
蕭綺揚眉,下意識將這句話解讀為,他是嫌她慢了。
蕭綺接道:「是,姜總。」
兩人的目光就隔著桌子膠著了幾秒。
直到姜禹先一步挪開,看向市場部經理,眼神又平淡下來:「繼續。」
會議的後半程,就在這樣一股詭異的氛圍中進行著。
到結束時,眾人魚貫而出。
姜禹說:「設計部留下。」
蕭綺便留下了。
會議室的門從外面帶上,姜禹拿起面前的文件夾,不緊不慢地走向蕭綺。
蕭綺就交疊著雙腿看著他。
他來到跟前,放下文件夾,坐下后說:「這是合同,我找人單獨做的,你看看。有問題稍後討論。」
蕭綺翻開看了眼,是喜禾的運營權轉讓合同。
她又將文件夾合上,說:「好的,姜總。」
話落,蕭綺作勢要起身。
姜禹卻橫出一條腿,象徵性的攔了下。
蕭綺掃過去,又看向他:「姜總還有事?」
姜禹率先笑了:「上午去喜禾了?」
蕭綺:「嗯。」
姜禹:「處理的還順利么?」
蕭綺:「還好。」
姜禹:「開會怎麼老走神,是市場部的發言你不沒興趣,還是手機里有更吸引你的東西?」
蕭綺:「都不是,就是有點困,才放空了一秒就被你抓到了。」
她是在撒謊,不怕被姜禹看出來,所以懶得修飾。
姜禹看出來了,卻當做沒看見,而且也知道蕭綺知道他看見了。
兩個人都有點無所謂。
姜禹突然換了個話題:「年底開始,我可能會去嘗試搞模式。」
「嗯?」蕭綺眼睛亮了,來了點興趣,「還是服裝業?」
姜禹:「大概率是,不過不會拿之昀去嘗試,我會另外收購一個品牌。」
所謂的模式,簡單點說就是將重點著眼於發展下游加盟商,不需要加盟費,在貨品押金和裝修費上少量收取,而且加盟商無需負擔庫存。不懂經營也沒事,會有總公司派人來代管。也就是說,從管理到運營,到庫存全都有人負責,當然要在營業額上進行分成。
這只是比較籠統的介紹,裡面還有許多分攤細節,比如加盟商根本不需要承擔任何經營的風險,還能分到錢,如果不想做了,或者不賺錢,押金還可以退回來。
至於產品方面,所有產品都不是這家總公司生產的,更談不上設計,甚至連產品設計師都省了,就直接從小工廠小作坊進貨。
如果產品平庸,那就退,如果產品火爆,那就所有加盟商一起上架,小工廠和小作坊也會看準商機,集中研究什麼東西能爆,一年靠這一件就夠了。
到了採購環節,這些小工廠還可以在總公司的統籌下聯合起來,以最低價格採購原材料,節省成本。
這條路子市場上已經有人在玩了,也有人說傳統行業轉型,和未來的唯一出路就是模式。
雖然蕭綺並不十分同意這話,卻也認同這種模式絕對是眼下佔領市場圈錢的最有效辦法。
而像是之昀、喜禾,走的都是傳統路線。
喜禾依託的是設計,一旦設計失去靈魂,營銷也跟不上,就成了秦曄變賣公司之前的那副模樣。
之昀比喜禾更脫離傳統一些,但又沒有完全脫離,現實就是,靠設計已經維繫不了之昀的品牌生命和龐大支出,所以才有了姜禹這幾年接二連三的市場擴張策略。
而模式就是徹底、完全脫出了傳統產業。
它更新,圈錢更快,擴張更具有侵略性,就像是某種「病毒」蔓延。
只不過……
蕭綺說:「是一條賺錢的路子,不過傳統模式也不能放棄。是以錢和經營為本,有點像是銀行借貸放貸的思路。但傳統服裝是以人為本,有很多人還是追求穿搭和設計的。就算一個款式再爆,再流行,等走到街上發現每個人都穿的一樣,那還有什麼意思。」
就像日本的街頭,女生們梳著雷同的髮型,畫著沒什麼區別的日系妝,穿著差不多的衣服,乍一看像是一個人。
這是一種趨同從眾心理,也和日本的社會有關係,不過在中國並不適用。
姜禹接道:「嗯,就是因為兩種模式各有針對,所以我會同時抓。」
那麼問題來了。
蕭綺:「你有錢嗎?資金鏈跟的上嗎?」
姜禹笑道:「爺爺已經同意了。」
這還真是個好消息。
蕭綺跟著笑起來,眉眼彎著,是真心替姜禹高興。
姜老爺子親自發話解決資金問題,既是對姜禹野心的支持,也是對他手段和眼光的認可。
而且在姜禹的描述里,甚至都沒提到姜維明,這就意味著在這件事情上,他已經把姜維明邁過去了。
可是……
蕭綺想了下,又問:「你忙得過來么?顧奕那邊還有個海外項目。」
再加上之昀走的傳統路線,姜禹也不可能半途而廢,將苦心經營的江山讓出去。
姜禹這樣說道:「我已經考慮過了,三者都兼顧是不可能的,最好是兩大一小。」
蕭綺:「哪個是小?」
姜禹:「就目前來看,海外項目能不能談下來還是未知數,我要做兩手準備。談下來,就作為投資項目,顧家統管,姜家就是參與一下。如果談不下來,模式也算給家裡一個交代。」
蕭綺跟著點頭:「嗯,項目在顧家手裡,能不能成主動權不再姜家,反倒是你剛才說的這條路子,更行得通。」
但話說回來,任何商業行為都是有風險的,有成功,就有不成功。
姜禹如今是規劃得很好,也拿到了姜老爺子的支持,但最終結果還是未知數。
不過這些擔心也不需要蕭綺多說,姜禹必然都想到了。
姜禹笑意濃了些,又提到喜禾。
蕭綺便簡單分享營銷部一分為二的事,還提到白經理。
隨後她又補了句:「我知道,跟模式比起來,我這只是小打小鬧。」
沒想到姜禹聽了卻搖頭說:「我不這麼認為。我反倒覺得喜禾的「兇險」更大。」
姜禹的目光比剛才深沉些,眉宇間浮現擔憂:「喜禾雖然已經是你的了,但裡面人員複雜,你是初來乍到,很多事都還沒有看清。我這樣說不是性別歧視,但有些人就是這樣,看你是女人,就會輕視你,用骯髒的手段對付你。你今天把對方逼急了,來日他就可能狗急跳牆。要清除蛀蟲並非表面這麼簡單,裡面的人比你更清楚喜禾的短板,他們要拿來做文章很容易。你看不到全部,又怎麼防患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