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武院
翌日,已經近旬未曾下山的柴天諾,早早來到了文院,在其他讀書郎還未到來之前,便拿著院試腰牌返回了竹居。
「……這是怎麼回事,甲寅六到底在幹什麼!」
一個身影站在廊亭之下,看著離去的柴天諾,狠狠捶了一下掌心。
跬步而行的柴天諾心有所感,回頭望向長廊,看到一長袖揮舞的身影,正隱入牆角。
那人的氣息似乎含有惡意,皺眉沉思片刻,柴天諾大步離去,文院對自己不爽之人繁多,惡意遍地,哪有那個時間去細究!
院試當天,第一縷晨曦剛剛躍出地平線,身穿青衣的柴天諾便收拾妥當,大步離開竹居,此去成竹在胸,必會一鳴驚人!
「怎麼可能?」
來到文院的柴天諾雙眼瞪得溜圓,著實被眼前胖子說的話嚇了一跳。
大胖子魏忠賢一邊用棉帕擦汗,一邊肯定的點頭:
「這是真的!」
「一開始我也不信,可文院那邊三冊簽名都是你的字。」
「從昨個下午開始,你的關係已被轉到武院,陸教習說了,想要轉回來可以,等下月吧。」
一時間,柴天諾的臉色陰晴變換不停,若說文院誰能相信,那魏忠賢必是其一。
加入文院近四年,也只有這個同樣不受讀書郎們待見的,明陽府第一賈的獨子,能夠和柴天諾交心。
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柴天諾知道,魏忠賢絕不會騙自己。
「可惡!」
嘭的一聲,柴天諾一拳打穿了白灰塗抹的院牆。
「啊~~!」
被碎石打的臉皮生痛的魏忠賢驚聲尖叫,反倒把柴天諾滿腹的憤懣驅的一乾二淨。
「個大老爺們如女子般驚聲尖叫,丟不丟人?」
柴天諾哭笑不得的瞪了魏忠賢一眼,看看自己的拳頭,半點損傷都沒有,忍不住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一個月的苦練,收穫匪淺!
「你、你」
魏忠賢指指牆,又指指柴天諾的拳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莫你你了,我這就去找陸教習,問個清楚明白!」
莫說下個月,只要今日無法應考,那這一年光景便廢了,人生又有多少一年,必須把這事弄個明白!
柴天諾轉身便走,卻被魏忠賢一把拉住了衣襟:
「天諾,不要去。」
回頭看看被拉長的衣襟,再看看臉上露出少有嚴肅表情的魏忠賢,柴天諾疑惑的問:
「為什麼?」
「難為你的不是別人,而是新來的孔教諭。」
聞言,柴天諾不自禁的咬了咬槽牙,教諭掌文廟祭祀,管轄縣內所有生員,乃學子最怕的角色,甚過縣令老父母。
這位新教諭自己連見都未曾見過,為何要刁難自己?
「忠賢,你是如何得知的?」
柴天諾有些疑惑的問。
「那個,你知道,我最喜歡聽人牆角。」
魏忠賢眼角忍不住抖了三抖,柴天諾也跟著他抖了三抖:
「你這毛病還沒好?」
「......這輩子八成是好不了了。」
「武院不歸教諭管,他是如何做的手腳?」
「每年兩院間會有一個互轉名額,文院外考出類拔萃的可以去武院,武院內考出眾的,也可來文院。」
「我不過一小小讀書郎,高高在上的教諭大人,為何要為難我?」
這是柴天諾最想不明白的地方,魏忠賢攤手:
「不知道,這些大人物的想法,豈是咱們這些升斗小民能夠揣測。」
大人物,這個稱謂讓柴天諾心肝微顫。
黑衣人口中的那位大人,還有無故對自己下黑手的孔教諭,如此短的時間遭遇兩次針對,這二者必有聯繫,保不齊他們就是一人!
柴天諾雙眼微眯,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原本毫無頭緒的買兇者有了線索,這是天大的好事,躲在暗處的毒蛇危險,可一到了明處,想要再次傷人,先要看看會不會被人打死!
「彼其娘之!」
柴天諾仰頭罵了句髒話,如今正是院考的關鍵時刻,先不做計較,待院考結束,尊敬的教諭大人,某要讓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對,彼其娘之!」
魏忠賢使勁點頭,隨著柴天諾說了句粗話。
自打剛入文院那天相識,魏忠賢便覺得自己和柴天諾投緣,交往久了,經常忍不住暗自感嘆,未曾想這位當年聞名三百里的神童,內里竟是如此風趣之人。
「文院的腰牌武院可以用不?」
「啊?」
魏忠賢有點懵,柴天諾忍不住屈指敲了敲他的厚腦殼:
「能不能用,能不能用?」
「能,能!」
魏忠賢揉著腦殼使勁點頭,心想天諾這傢伙啥時候手勁這麼大了?
「那就好。」
柴天諾使勁拍拍魏忠賢的肩膀,略帶戲謔的說:
「忠賢啊,院試一定要好好考,務須記住,不管以後有任何變故也不能自宮,你還有大好人生,作為魏家的獨子,傳宗接代的責任重大!」
說完,柴天諾轉身便走,魏忠賢急忙扯著嗓門喊:
「天諾,幹嘛去?」
「去武院,參加院試!」
擺擺手,柴天諾的身影消失在文院門外,留下魏忠賢在那裡撓頭不已,數日不見,自己這兄弟的變化,怎地如此之大!
還有,他剛才那話是怎麼個意思,為嘛自己要自宮?
「哦,你是說那個柴天諾,真去武院了?」
留著山羊鬍的陸教習驚奇的說,一個彎腰塌背長相有些猥瑣的讀書郎使勁點頭:
「比金子還真,你說這柴天諾怎麼就沒有半點自知之明,武院的外考,那可比文院難了好幾倍!」
「他去了只能出醜,還不如放棄算了那。」
陸教習眼珠骨碌一轉,計上心來:
「這麼著,你等下……」
「教習,我還要參加力考,哪有那個時間去看他出醜!」
讀書郎老大不願意,陸教習捋捋鬍鬚,笑嘻嘻的說:
「放心,絕對耽誤不了力考,你多找幾個人,如此這般……」
大華有句話叫文武不分家,不管在哪裡,文武兩院都是建在一起,可在柴天諾看來,那就是屁話!
文院的讀書郎看不起武院的虎賁兒,一說便是粗野莽夫。
而虎賁兒同樣看不起讀書郎,見面便是一句小窮酸。
便是兩院的教習之間也矛盾重重,聽說有幾次動了手,還見了血。
縣令老父母一看沒得辦法,只能建了一堵牆,把兩院分開,便是大門也被從中劈開。
外看是一個大門,可一進入便能發現,一堵高牆把縣學劈成了兩半。
不過從那以後彼此之間倒是消停了不少,這個辦法雖拙,但相當好用。
「讀書郎,你走錯了,應該去右面那門。」
滿臉疤痕脖子比腦袋還粗的門房指了指對面。
不愧是武院,門房都是退役的老兵,柴天諾打量門房兩眼,笑著說:
「我是虎賁兒,不是讀書郎。」
說完,柴天諾亮了亮腰牌,笑著走了進去,門房眼睛瞪得溜圓,幾年的光景,他還是第一次見穿長衫的虎賁兒。
「你就是那個文院轉來的?」
錄名教習驚奇的問,昨日便聽說有個讀書郎要轉到武院,還以為是開玩笑,不想竟然是真的。
但是,就眼前少年這單薄的身子,真會像文院薦舉所說的那樣,乃是不世出的曠世奇才?
「正是,勞煩教習了。」
柴天諾溫和應答,教習眨巴眨巴眼,把他的名字補上花名冊,隨後指了指位置,讓他過去等待院試。
站在隊尾看著前方攢動的人頭,柴天諾忍不住咋舌,短打扮的虎賁兒果然不同於穿長衫的讀書郎,一水的高頭大馬,平均個八成得比自己高上一掌。
再瞧瞧四周的建築,也是和文院大相徑庭。
文院前庭除了大校場和主道,便是一條長廊和風雨亭,其間皆是綠草鮮花,諸子雕塑遍布其內,人文氣息異常深厚。
可武院前庭除了大校場,其它不是演武場便是擂台,十八般兵器陳列左右,更有無數傷痕纍纍的草靶假人,處處透著腥風血雨之氣,和文院完全不同。
雖然武院建立統共沒幾年,卻已在大華國民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迹!
祁雲山下寧死不降的訓導營,孤軍千里截殺大夏靖王的戈落什,西北草原以三千步卒阻八萬鐵騎十七天的寧安府軍,這些大華血性的代表,將領和基幹皆出自武院!
國難當頭挺身而出,以肉身鑄大華鋼鐵長城,這樣的大好男兒何人不敬重?!
曾有大儒感慨的說,自己雖是文人,但也不得不說,大華的脊樑,就是因武院的存在而挺直!
「哐~」
一聲鑼響,全場肅靜,洪亮的聲音隨之響起:
「武院院試第一項,霸王舉鼎,啟~!」
「吼~!」
六百虎賁兒齊聲大吼,在教習的帶領下,湧向大校場。
透過人群的夾縫,柴天諾看到了大校場上的光景,和文院相比,武院用於測試的三足鼎反倒少了許多。
文院百五十斤的三足鼎足有二十個,平日里灌水當防火的器皿,力考時排出水即可使用。
而武院的三足鼎只有九個,六小兩中一大,也不知道有什麼說法。
「舉鼎~,過!」
「舉鼎~,過!」
伴隨教習中氣十足的吼聲,分成六隊的虎賁兒不斷舉起六個小鼎,測試速度遠超文院。
柴天諾輕輕點頭,所有人皆輕鬆過膝,單從力這一點來說,虎賁兒遠超讀書郎。
輪到柴天諾舉鼎時,六百虎賁兒基本都已過試,齊刷刷盯著眼前這位長衫客,他們也想看看,這位文院轉來的曠世奇才,能有何種驚才絕艷的表現!
來到小鼎旁,柴天諾撩起長衫前擺仔細掖進腰帶,弓步俯身,右手緊緊握住鼎足。
此時他的心中也有一絲激動,往日不堪回首,如今的自己,已截然不同!
「柴無力悠著點,就你那單薄的身子骨,小心一下隕了!」
「單手握鼎,這花架子倒是擺的紮實,哈哈哈!」
「萬萬注意安全,若是磕著碰著,你那阿娘不得心痛死啊!」
大校場南側的觀禮棚中突然響起轟然大笑,柴天諾抬頭望去,原來是十餘個褪去長衫穿上雜服的讀書郎。
虎賁兒們齊齊看了看那些起鬨男子,又扭頭望向柴天諾,柴無力,這綽號是怎麼個意思?
柴天諾低頭,不理會那些起鬨的讀書郎,猛然振臂,小鼎輕鬆過頂!
「這、這怎麼可能?」
觀禮棚里驚呼聲響成一片,三足離地便是及格,能夠過頂的,文院也就一兩人,而能單手過頂的,根本沒有!
柴無力之前連三足都離不了地,今日為何能輕鬆過頂?
難不成,武院的鼎都是草胎泥塑?!
「去!」
柴天諾隨手一拋,三足鼎飛出兩米轟然落地,發出沉重的嗡嗡聲。
大校場喝彩聲響成一片,二百五十斤的鼎不但能單手過頂,還能輕鬆拋出,這力量,頂天了!
讀書郎們臉色蒼白,金石相撞的巨音肯定做不得假,如此看來,柴天諾之前,一直在藏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