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子沒哭,只是怕疼
之後兩日,每次容楚來換藥,裴時玄都有些恍惚。
差點娶回家當娘子的人成了自己的嬸娘,這種事實在不好消化。但容楚大大方方的,他也就不好再提過去了。
以前想著,若這輩子還能再遇到她,一定要說一句對不起的,現在覺得還是不說了。
很多話很多事,沒必要說沒必要提了。
這夜,一絲陰風閃過。
裴時玄猛地睜開眼,但見一黑影如鬼魅般襲來,他翻身躲開,泛著冷光的刀刃正落到床上他躺的位子。
黑影一擊不成,利落的想他掃來一腳。
裴時玄身上有傷,剛才那一動,已經扯到了傷口,正疼得冒冷汗,見此忙撐手跳到地上。
裴時玄受傷太重,不過幾個回合,便已然撐不住了,全身肉被拆了一半,即便想強撐一口氣,可手腳也不聽使喚了。
外面也有打鬥聲,想起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嬌花似的容楚,他心急如焚,卻自身都難保。
黑衣人看準時機,沖他砍來。
裴時玄瞳孔縮起,手中已多了把剪刀,乃剛才打鬥時從妝奩上拿的。等黑衣人近前,他受著他這一刀,同時用剪刀刺穿對方的胸口。
可能是同歸於盡,也可能還有一線希望……
然下一瞬,那黑衣人竟然哐當倒在地上,全身抽搐,繼而臉和手腳,但凡露在外面的地方開始變黑,皮膚變成粉末狀,一點點塌陷。
黑衣人在極度痛苦下哀嚎連連,撕破了這夜的沉寂。
一個大活人,很快變成了一堆肉泥……
裴時玄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抬頭,見容楚站在他身後,臉上竟是淡漠之色。
「你……」
容楚眸子一冷,素手捻了個花,浸著劇毒的銀針打出,兩個黑衣人剛從門口衝進來便被打中了,繼而滾到地上,撕心裂肺的哀嚎著。
不及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這兩個人已經成了肉泥。
裴時玄看著身後的女子,月光照進來,她站在逆光處,一張臉明暗交錯,神色之中透著一絲狠厲,更多的則是涼薄。
猶如暗夜的鬼魅一般,用最殘忍的方式,殺人於無形。
豆叔匆忙衝進來,不想一腳踩到了肉泥上,「這是……嘔……夫人,下次留個全屍吧。」
屋裡加上外面的有七八具,皆是這肉泥狀,實在不好清理。
等一切弄好,天已經微微亮了。
即便緩了這麼久,裴時玄看容楚的目光仍是不可思議的,仍是陌生的。
那個一笑便盛滿星光的少女,看他時總帶著傾慕,溫柔如水,心性純善,怎麼會殺人,甚至……甚至已經麻木的樣子。
「容楚,以前的你不是這樣。」他道。
容楚挑眉,「我以前就是這樣。」
「怎麼會?」
她彎腰看著他,挑眉一笑:「以前我只會讓你看到你喜歡的樣子,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會習武煉毒甚至殺人。裴世子,我從來不是一朵嬌花,也幸虧不是,不然在這亂世中,我和我女兒根本活不到現在。」
因昨晚的打鬥,裴時玄身上有些傷口崩開了,需要重新縫針包紮。
豆叔站在一旁,見容楚用剪刀熟練的剪開包紮的細布,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她沒有清洗,反而用手按壓周圍,黑血撲哧撲哧的往外冒。
再看他家世子,疼得臉都白了。
「容大夫,您輕點,世子怕疼。」
裴時玄想讓豆叔閉嘴,可剛鬆開牙關,容楚正好用力按了一下,當下沒忍住:「啊……」
這一聲……好嬌弱!
容楚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擠出淤血后,她利落的給他敷藥,重新包紮了傷口。
「豆叔,你先出去吧,我和世子有幾句話說。」
豆叔忙應著,把帶血的細布清理了出去。
裴時玄因為失血,再加上剛才疼得,當下臉色慘白,看著她的眼睛又紅又濕,還透著幾分委屈。
「想殺你的人已經知道你在藏身在此,這裡於你來說,於我們來說都不安全了。」
裴時玄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抬頭偷偷看了一眼容楚,繼而又低下了頭。
「那怎麼辦?」
「我能做的僅此而已,趁著天還沒亮,你走吧。」
「……」
見裴時玄只低著頭,也不說話,容楚輕哼一聲。
「那不然,你跟我坦白,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來武威,殺你的又是什麼人。我總要搞清楚這些,然後才知道怎麼應對吧。」
裴時玄趕緊道:「我現在是西境統帥。」
「統帥?」容楚挑眉。
裴時玄乾咳一聲,調整了一下姿態,盡量讓自己看著威武一些。
容楚上下打量著裴時玄,「看來當初你離開上京,這步路走對了。」
裴時玄又低下了頭,一副認真等著挨罵的慫樣兒。
「為何來武威?」容楚又問。
「武威乃太子舊勢力所在,一直與朝廷對抗,這二年督軍何光接連吞併了周邊幾座城,皇上派忠勇侯前來平亂,並讓我從西面與他配合。不想忠勇侯故意拖延,而且暗中接觸何光,我找他問怎麼回事,他無奈之下才說出緣由。」
裴時玄微微一嘆,臉上露出肅沉之色,原這忠勇侯曾寫過一本《三軍治略》,這本兵書很有名,連皇上都十分推崇,而且現在軍隊中也沿用這本書里的戰略。
可世人不知道的是,忠勇侯花十年寫成草稿,而後請太子斧正。太子對這本草稿做了很多批註,甚至糾正了很多方略,之後流傳的版本就是太子修正過後的。
讓忠勇侯沒想到的是,他曾把這本草稿送給太子,而如今卻在何光手裡。何光還威脅他,若他真的敢攻打武威,便把這本草稿公布天下。
新皇一直嫉恨太子,如讓他知道自己推崇的兵書竟然是經過太子斧正的,必定如吃了蒼蠅般難受。那忠勇侯,這個與太子暗中交好的臣子,他也必定不會再信任,甚至還會想辦法剷除掉。
忠勇侯陷入兩難,裴時玄便答應他拿回草稿。他的暗探已經拿到了草稿,卻困在武威,無法將草稿送出城。他進城是為拿到草稿,也是為了與忠勇侯裡應外合。
「至於殺我的人,不是何光的人。」裴時玄說到這裡,眸光突然一冷。
容楚想了想,道:「忠勇侯的人。」
裴時玄一驚,「你怎麼……」
「忠勇侯不信任你,他一邊與何光虛與委蛇,一邊誘你進城,然後圍城把你們兩方都困死在城內。」容楚談談道。
裴時玄臉黑了黑,「這老兒太狡猾了!」
容楚眉頭一挑,「也是某人太蠢了。」
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