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浪
每日挑柴賣到城裡,時常再捕得一兩隻獵物才能換回一點不多的糧食,這便是余樵近一年的生活,也是他這個名字的由來。
自從來到這柳村,因為沒有田地,還有一些別的考慮,便只得做了樵夫。能在此地安家,還是悄悄塞給本地里長一小角金子的結果。後來那個貪婪兇惡的里長大人還想來家裡關照一下,余樵當夜便禮節性地拜訪了他一番,此後無論是戍邊、築城還是執役,里長都忘記了他們這一外來戶,便是射門前經過都沒有。村裡人也漸漸習慣了這麼一個年輕的砍柴人,路邊水尾遇上了也能打個招呼,但無論如何也親近不起來。
距離柳村不算近的一處深山裡,余樵再次結束冥想,看了眼正在一絲不苟鍛煉拳腳的顧謝二人,滿意地點點頭。忽然聽到了一聲劍鳴,神情逐漸哀傷,拔過身旁的寶劍仔細地擦了擦,愛憐地撫慰道:
「不要委屈了,不要委屈了…」
小嬋每天都要學一些奇怪的字,三張紙沒寫完絕不敢出去玩耍,她今天準備帶一點早上沒吃完的肉去分給狗子泥蛋和小水兒他們解饞。想到這裡不禁抱怨課業繁重,心不在焉偏又覺得這天也是越來越熱了,可一想到公子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嚇得她趕緊搖搖頭定了定神認真下筆,一邊寫還一邊小聲地吟哦,全然不知本就形同虛設的柴扉正被悄悄打開。
再一抬頭時,立刻嚇得六神無主魂不附體,連驚叫都忘記了。平時也見過幾次的兩個大叔,此時一人卻死死捂住她的嘴,本該在田地里收割莊稼的刀緊緊貼上了她的脖頸。
「快說,你家錢放在哪裡?」
「把錢交出來,拿出來就放了你,不然,不然…」
劉二許是作噁心虛,凶神惡煞的樣子沒有多少底氣,見小嬋沒有開口,才想起鬆開了她的嘴。另一人劉大已在到處翻找,望見屋檐下掛了肉,便迅速扯下來拴在腰間,聽見小嬋只是哭訴不知道,怒氣沖衝進來吼道:
「你家肯定有錢,光砍柴養活不了兩個人!」說著憤恨地抓起一張紙砸向小嬋,
「還有這個,再敢騙老子,老子真動刀了!」
說罷拉著她的一隻手作勢要砍,劉二有些不忍,就要上前制止,不料那劉大火氣更甚,向著夥伴怒吼:
「去找麻袋繩子,把她賣到館子!」
「不,不要,不要賣我,我家公子就要回來了!」
聽著小嬋哭聲,劉大煩躁不堪,揉了一團紙堵住她的嘴,轉身找繩索去了。
「真要賣嗎?」劉二有些心軟。
「不賣怎麼活!」
「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
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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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他,任憑小嬋如何踢打還是自顧自把她捆綁起來。劉二急得跺了跺腳,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一咬牙心一橫就要上前幫忙,突然嘴上一陣火辣辣的疼,身體不受控制向外飛了出去,還沒來得急將牙齒混著血水吐出,肋間又是一痛,掙扎了兩下可再也爬不起來。接著又是砰的一聲,劉大也摔倒在他的身旁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小嬋跟著提刀的余樵走到院里,淚水漣漣,只是再不敢出聲,劉大漸漸有了無意識的呻吟,劉二緩了緩,強忍疼痛勉強翻身坐了起來。
「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呀,夏糧繳不足,一半人要去戍邊了,這個年景…活不下去了呀…」不知道是在向余樵哀求,還是在向老天爺哭訴。
余樵回頭看向小嬋,想起了曾經的一路流亡,原本一股流民忍飢挨餓躲避官差卻越走越少,橫屍荒野者眾,被捕為奴者多。期間想要買下小嬋的不只一人,更是有一濃妝艷抹的婆子曾對著她一陣摸索嘖嘖稱讚,死乞白賴軟磨硬泡勢要將其買下。還是顧六和謝縝出手教訓,將她打跑,也因此便有了跟隨余樵二人的機會。可今日終究是不同的,一想到小嬋被麻繩綁縛,刀鋒抵喉,不由得怒火更甚。
一年多的朝夕相處,小嬋知道公子看向她就是詢問她的意思,咬著嘴唇抽噎了兩下,還是慢慢搖了搖頭。
「你們走吧。」
劉二和劉大不敢耽擱,千恩萬謝,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走出了院子,至於他們如何向慢慢聚攏的村民解釋,余樵不打算管了。外面指指點點卻裹足不前的人們,只要不踏進大門,他也不打算追究他們與這劉家二人的關聯。
柳村的苦他知道,更慘烈的事他見過,逼死人的不知道是苛政,是嫉妒,還是歹念,只是覺得,這個地方再也容不下他了。
「收拾一下,我們離開這裡。」
直至深夜,也沒有人前來打擾,天色微明,柳樹下也只有顧謝二人跪地相送。也許有人醒來會發現家裡多了幾串錢,只是不知他們是否還記得,那樵夫二人剛來時,他們曾幫忙修過房子。
「我不在此處了,你二人萬萬不可懈怠。還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幾年就不要輕易下山了。待尋到安定之所,定來看你們。」
兩人看著漸行漸遠的二人,眼裡充滿了不舍。
「你說公子為何不帶上咋倆,看來我等依然是累贅啊。」謝縝看著余樵留下的一個大箱子低聲抱怨。
「休要胡說,公子自然有公子的考慮。」
「也對,只要我修鍊有成,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
心懷強烈的戒心和傲氣的人,到哪裡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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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流浪。
只不過這次要舒適愜意許多,余樵潛進官衙重新偽造了證明身份的節和傳,還搬空了兩位官員的書房,一路上穿城過郡暢通無阻,晴走雨讀好不暢快。更別說專挑通州大邑走,時常雇車租轎,吃得美味珍饈,遍覽人世繁華,漸漸的小嬋也不再噩夢纏身。
此外,每行至一處,余樵除了領略人物風情外,還大肆採買。從兩人的成衣到布匹,從糧食到菜蔬,從筆墨紙硯到鍋碗盞碟、鹽巴調料,甚至連傢具農具也都置了些,就連那蓋屋頂的瓦片也想拉一車。本該是一大堆物事,雖分了多次採買,可每每進了余樵的房內就不見蹤影,小嬋耐不住困惑大著膽子問了一回,得到兩個字的回答:
「還在」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行路越遠,途中草木愈發蒼翠茂盛,多的是崇山峻岭和深溝險壑。小嬋不是沒有憧憬過在什麼樣的地方生活,但越來越頻繁的風餐露宿讓她不由得對未來的新家憂心忡忡。
這天,余樵再次背著她攀上了一處深澗,小嬋坐在崖頂啃著肉乾,他卻盯著遠處的關隘久久不語,彷彿一轉身,就要失去最寶貴的東西一般。小嬋哪裡知道那日莫名其妙在山頂坐了許久之後,路上就再也沒有見過一個人影。
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路,白天由余樵背著在林中穿梭,夜間就掃開落葉在帳篷里鋪床。數天後,總算找到了一條破敗的古道,余樵拿出斗篷將兩人分別裹了起來,戴上斗笠,整理出一個包袱掛上。這樣的裝扮讓小嬋惴惴不安,不知古道的盡頭是何等樣的龍潭虎穴在等著他們。
見識過數座巨城雄關,在茫茫山野中看到一座突兀的石寨並不覺得稀奇,可這畢竟是小嬋近月來遇到的唯一建築。
石寨坐落在一個山谷的出口處,門口並無人把守,偶爾進出的身影也都如他們一般,極力遮掩著面容。可是小嬋注意到,身旁一人無論從身量到行走的姿態,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的樣子,她也不敢過分探究那人裝飾鮮艷奇怪的頭冠和肥大的蓑衣下是怎麼樣一副尊榮,只得把公子的斗篷抓得更緊了。
進寨后的建築並不高大,看不出有巧妙的布局,並不顯得熱鬧和擁擠,倒像是柳村的模樣,目之所及應該都是一些店鋪,只是少有招牌和幌子,像他們這樣的外人都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很容易和那些男女衣著悉如世人的原住民區別開來。
小嬋有些受不了那些肆意打量的目光,她也不明白為何來了客人也不見帶著笑容過來招攬,好在余樵沒有帶著她深入,徑直走進了附近一間古樸的門店,解下包袱放在台上,說了聲:
「有東西要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