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鎮玲瓏
鎮子上的人們只知道鎮子西邊院子里的畫匠姓顧。早年拖家帶口遷移到了小鎮。為人處事俱是得體,遷來的時候給鄰里鄉親都送去了一幅幅看起來頗為寫意的畫卷,只是畫卷上並未留下落款。一來二去之下,鎮上的人們也並未深究其來歷,甚至對於其名諱也未刻意打聽。只是在見識過顧畫匠的水平之後,對其大加稱讚,鎮上的大戶人家也被其畫作深深吸引,邀請他作為私塾的教書先生。與鎮上另一位名為荀卿的先生相輔相成。一人傳道解惑,另一人教學生們書本以外的技藝。
有好事之人給兩位分別取了「荀學究」「顧大師」的美稱。
鎮子本就不大,加上兩位先生又備受孩子們的喜愛。這兩個名號也就在鎮上傳了開來。
姓顧的畫匠信步閑庭的走到顧家的院門外,撩了撩額前並不凌亂的頭髮。看著穆家院門前的兩頭等人高的大石獅子感慨道「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說著還好奇的摸了摸石獅子嘴裡圓滾滾的石球。
待得叩響院門后,前來接引的並非門房侍客。而是穆家的小少爺。
小少爺戰戰兢兢的瞅著姓顧的畫匠,淚眼婆娑。
畫匠順勢揪住了小少爺的耳朵,調笑道
「小穆啊,我和你荀師前些日子留下的功課可有完成。拿給為師瞧瞧。」
「顧師,現在不是還沒到時辰嘛,咋查功課還查到家裡來了」穆小少爺越說越委屈。
「師傅今天不是來找你的,是你老子有求於我,快!前面帶路,帶為師去見你老子!」
姓顧的畫匠鬆開了穆小少爺的耳朵,摸了摸他的頭笑道。
進入堂中,一中年男子滿臉陰鬱,做鬱鬱寡歡相,一見到顧大師便急忙請其落座。
「顧師,我這宅子近日蛇鼠飛竄,聽院內下人哭訴說偏方一院夜半常有女子哭聲傳來。為此拙荊既驚又懼已然卧榻在床,一病不起。顧師深耕描繪一途,不知可有鎮靈的手段?我也是實屬無奈,才病急亂投醫,請顧師見諒!」
「這有何難,本大師隨手落筆一幅便能鎮的等閑妖邪不得入,鬼神難以侵」顧師甩了甩了髮絲,擺出一個自認為極帥的姿勢說道。
離著穆府兩條街的一家私塾內,一位著青衫的文士與一位髮絲略顯斑白的少年對立而坐。卻無過多的言語交流。
少年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希望從書中讀得朗朗乾坤!於是也就不為外物所擾,目不斜視。
對面坐姿散漫正在打譜的中年文士顯然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的用餘光掃向對面少年。卻又不忍心打攪!
「子方,可曾讀得天地共鳴。」實在是耐不住寂寞的中年文士開口道。
「你既是滿腹經綸的大學究,難道會不知書中自有黃金屋的道理?」
「書中確實有朗朗乾坤,可那些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文士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
「不若陪我手談一局,看看能否從棋局中尋得些許佐證。」
少年聞言放下手中書卷,與文士相對而坐。
接著從一旁棋簍中抓出一小把白色棋子鎮定自若的看著對面的男人。
荀卿對於兒子的僭越之舉絲毫不以為意,執一顆黑子放於棋盤之上。
待得子方攤開手掌,是四粒白子,一目了然。
子方執黑落子左上方星位。
荀卿執白落子天元,而後說道。
「圍棋雖說是圍字當先,但卻是重在布局。一味的跟隨別人的腳步圍追堵截,只是小道。被別人牽著鼻子走,這樣的棋局尚未開始便結束了。做人亦是如此。」
子方不屑的撇了撇嘴「下棋便下棋,廢話楞個多。」而後落子右下星位。與左上那枚棋子遙相呼應。
荀卿仍是不以為意,只當孩子大了,有些許叛逆實屬正常。自顧自的進行布局。
行至中盤,子方已然佔據絕對優勢。黑棋將白棋堵得水泄不通。甚至偶爾還能吃掉幾顆白字。「荀學究,原來也不過只是紙上談兵罷了啊。」佔據上風的子方仍是不忘給對方施以心理壓力。
奈何對方絲毫不為所動,面不改色,仍是步步為營。可在子方看來卻是在強作鎮定,甚至還有一兩手無理手,即便是門外漢也下不出來。
子方漸漸冷靜下來,這種臭棋以他的棋力是不大可能下的出來的。於是也便仔細的觀察著對方的棋路布局,可任子方摳破腦袋也想不出白棋有何翻盤的可能。
「看來是走投無路又怕輸棋后的尷尬,故作鎮定。不出十手,必能屠其大龍。」子方漸漸放鬆了心態。
直到白棋最後一手將自己的活路完全堵死。
子方才有些詫異的看著那位自己本應尊稱父親的男人。「難道是在讓棋?顧不了這麼多了,贏下這局讓他尷尬尷尬也好,免得他整天擺出一幅故作高深的樣子。」接著便落下最後一顆黑子。連提十餘顆白子。待得將丟掉了氣的白字提乾淨了過後,子方驟然發現,本來一片死局的白棋,突然活了。
「沒錯,死棋須得以死解。」對面的荀卿笑道。
緊接著不出十手,子方捻起兩粒黑子投於棋盤之上。回想著剛剛那一手怔怔出神。
「從第一手我便在布局這一步,你只在意眼前的几子之爭,每提我一字便志得意滿一分。待得局勢一片大好以為可屠大龍之時,眼中早已沒有了大局。我嘴上說的你不信,那便讓棋來替我告訴你這一道理。」荀卿說道。
「顧師來了,你且復盤一二。我去看看顧師何事如此匆忙。」
私塾的某處偏房內,荀卿笑著問道。
「顧師何顧如此慌張。」
「荀師,玲瓏小鎮的來歷你是心知肚明的吧。」顧師直言不諱道。
荀卿帶著些許錯愕看著顧師,靜等下文。
「萬年前人族最後一位帝者以無上神通將此地靈氣封正。導致小鎮至今靈氣全無,妖邪靈異之屬皆不得入此地」顧師接著說道。
「今日我在穆家發現了靈異存在,說明此地的靈氣封正大陣出了紕漏,此陣或許撐不了多久了。」
「荀師看來是早已知曉此事了」看著荀卿毫無波瀾的樣子,顧師說道。
「那便說些荀師不知道的吧,荀師可知我的真實名諱?」顧師的眼神中射出精悍的目光,攝人心魄的盯著荀卿。
荀卿仍是不為所動,眼神淡然的望著西方的那輪斜陽。嘴裡念念有詞道:「日薄西山,餘光橫照」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這幅什麼都瞭然於胸的樣子很是令人討厭。」顧西子有些無奈道。
「早年我得罪了些仇家,才拖家帶口苟且於此地。如今此地靈氣復甦,怕是日後便躲不得了,若我孑然一身,定於那等竊天地之賊寇拼個你死我活,可惜……」顧西子繼而擔憂道。
「顧兄,放寬心,以顧兄的神通,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其他的事情我都早有謀划,獨獨一事想請教荀兄得到意見。待得小鎮陣法洞開之時,我怕是會不得安寧,屆時我的一身道統怕是無人為繼。我想在小鎮內尋一傳人,不知荀兄可有合適的人選。」顧西子嘆了口氣。
「顧兄怕是心中早有人選了吧。」荀卿笑道。
「你兒子還不錯,可惜了就是性子古板了些。不然繼承我的道統綽綽有餘。」顧西子調笑道。
荀卿也有些無奈,「子方這孩子確實是天縱之才,可惜就是對我這個父親有些誤解。不過也無傷大雅,父子之間哪有隔夜的仇怨。」
「那位跑堂的少年如何?」顧西子突然問道。
荀卿有些錯愕的看著顧西子,卻並未搭話。
至此,顧西子心中大定。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