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境不自然
出了私塾的顧西子並未著急回家,而是打算去沐凡的小院看看。當然也僅僅只是看看而已。
收徒一事非同小可,關乎一身道統的承繼。既要考究他的天賦,同時也要對其秉性再三斟酌。
簡陋的小巷深處,只能看見三三兩兩的走夫販卒在門前乘涼。
顧西子越過小巷在沐凡院門不遠處瞧見了一位衣著不羈,腰間懸挂一葫蘆的和尚。只見和尚倚靠在樹榦上,時不時的拿起腰間的酒葫蘆小飲一口。仔細看去不難發現和尚的嘴角帶著絲絲笑意。彷彿有什麼好事發生。又好似是心中的盤算達成所想的得意之笑。
在顧西子打量著和尚的同時,和尚彷彿有所察覺,扭過頭來看著顧西子。
接著舉起酒葫蘆對著顧西子遙遙舉起,感嘆道。
「想不到區區一個小鎮竟還有閣下這等卧虎藏龍之輩。」
顧西子並未接話,只是仍在細細打量著這個古怪的和尚。
接著不見顧西子有何動作,只是靜靜得看著和尚。和尚本想自顧自的仰頭喝酒,卻發現手腳像受到了某種束縛一般。無論如何也掙扎不開。緊接著眉眼間的眉毛漸漸由漆黑的墨色變的漸漸泛白。本來如玉般的面頰,漸漸開始有了皺紋。眼角也多了几絲紋路。
和尚也發現了自身的異樣,感慨道。「時間意境果然名不虛傳。」
和尚的葫蘆內飄出一汪無根之水,將和尚緊緊的包裹著,而後水隨著空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不見。和尚也隨著水的消失飄向遠方。
顧西子見人已走遠便未如何追尋。只是以神識感受著沐凡屋內的景象。恰好看見沐凡拒絕了那年輕道士。以及屋內生機絕盡的老人。
屋內,陸絳看著神色肅穆,眼神澄澈的少年。心中難免有些惋惜。但卻也不是不明白此間形勢。只得就此作罷。
少年似是想起了什麼。而後問道,「道長先前說我需贈道長一物作為報酬。不知是何物?」
陸絳搖了搖頭。說道:「我既然並未救得你的爺爺,便說明此物與我無緣,你且記住。那枚指環關係重大,好生保管,莫讓他人瞧見了。」
接著陸絳便在沐凡的目送下,離開了小屋。
送走了陸絳的沐凡也有些無所適從。年輕人哪裡經歷過這等事情。只是愣在那裡,怔怔出神。
感受著這一切的顧西子心情也難免有些沉重。
只見他緩緩邁入屋內,看著沐凡說道,「人死如大睡。節哀!」
沐凡對著顧西子點了點頭並未說話。
顧西子看著無所適從的少年,沒由來的想起來自己年少的時候。
他走到躺椅旁邊,緩緩的蹲下。而後拾起一旁的毛巾,浸濕了。接著替爺爺開始擦拭身體。從肢體到身子再到面頰,他擦的很仔細。一絲不苟。在擦拭的同時也不忘和沐凡說些話,藉此撫慰沐凡起伏的情緒。
「人出生的時候清清白白的降世,走的時候也應該是這樣的。」
「安葬的流程,你大概還不太熟悉吧」顧西子問道。
沐凡有些錯愕,接著點了點頭。事實便是如此,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即便再如何的懂事,也不可能對此事有所涉獵。
「首先是在場的親屬為其換上壽衣。這一步當然得你來。其次是送訃告。待親友弔唁完畢后,方能入殮安葬。」說著,顧西子便起身將位置讓與沐凡,示意沐凡為爺爺更衣。
時值傍晚,街巷上人煙並不如何熙攘。
一位和尚攔住了那位衣著華麗,帶著稚童的婦人。稚童並不如何在意眼前的和尚,反而對著他腰間得那枚葫蘆起了興趣。伸手就要將其搶奪過來。一切顯得順其自然。顯然是常年跋扈致使的習慣使然。
婦人對著攔住去路的和尚也並不感冒。於是便也聽之任之。
和尚笑了笑也不說話,任由稚童將腰間的葫蘆掏了過去。
葫蘆剛一入手,便立馬脫手。稚童立馬變了臉色。縱使是他那力能扛鼎的強壯體魄。竟也拿不起這小小的葫蘆。
葫蘆直直墜入地面,濺起絲絲煙塵。緊接著葫蘆無風自動,飄入和尚腰間。一縷清澈的酒水,帶著絲絲酒香從葫蘆飄出,而後包裹住稚童,稚童被這酒水帶著,雙腳很快便飄離地面。失了支點的稚童雙腿亂蹬,臉色也漸漸的變得絳紅了起來。一旁的婦人瞧見此景,那還敢造次,連忙道歉致意。「聖僧見諒,吾兒尚且年幼,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和尚笑了笑說道,「無妨,我這酒水常人沾上一口便能肉白骨,活死人。你家小公子能得此淬鍊體魄,是他得緣法。「
緊接著那縷酒水沒入稚童體內,失了浮力得稚童立馬墜入地面。還是屁股落地,兩瓣開花。
一陣吃痛得稚童立馬哇哇大哭了起來。哭著得同時還不忘拿眼角得餘光偷偷打量著和尚。怕他再次對自己出手。一旁得婦人瞧見稚童無事過後才鬆了口氣。而後故作嚴厲得叫了聲
「陽陽!」稚童果然也便沒了哭鬧。
「你攜稚子,不遠千里來到此間小鎮,無非是為你兒子求個日後能夠修行順遂的機緣。而此地玲瓏小鎮最大的五樁機緣都早已被他人落袋為安。你來此頂多只能得些邊角料。即便僥倖被你尋得了些許老物件。也不過是些雞肋之物。屬於遠水解不了近渴。」
和尚直言不諱道。說完拿起腰間得葫蘆豪飲了一口。
婦人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之所以來到此地本就是屬於無頭得蒼蠅,亂飛亂撞。加上自己雖然身處一方大勢力之中,卻並非是那當家做主之人。只是一偏房侍妾,自然得不到什麼緊要得信息了。瞧著這和尚先前之舉顯然是有大神通的。婦人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懇請聖僧指點一二,若能為我兒尋得接靈機緣,妾身必將厚報。」
「葫蘆巷以北有座破落的小宅子,宅子是一少年所有,少年叫做沐凡,他家中有一方碎瓷片。是個稀罕的物件,此前一直被置放於小鎮鎖靈大陣的陣眼處,怕是吸收了不少靈氣,若將瓷片隨身攜帶,無需多時便能自行接靈。」和尚笑道。
「聖僧大恩,無以為報,他日若有所求,妾身必將全力為之。」婦人對著和尚施了一個萬福。
和尚一笑置之,只是笑著說了句。「小宅偏遠,人煙稀少。少年家中並無他人,獨處老宅。」說罷,便又隨風飄揚而去。
一旁抱著母親大腿的稚童瞧見和尚的這一手有些嚮往。還泛著絲絲淚光的眸子里透出了異樣的渴望,彷彿在說,他日我也必將有次手段,屆時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婦人仍在回想和尚最後一句話的意思。既然和尚強調了那句想來一定有他的用意。
接著便帶著孩子向著那座宅子走去。
「無論如何一定要拿下那碎瓷片。」
為爺爺換好壽衣過後的沐凡對著顧西子拜了一拜。「顧大師,我家中已無其他親屬。送訃告便免了吧。爺爺生前的遺願是安葬在父親的墓旁。現如今既然沒有其他的親屬弔唁,便直接將爺爺安葬在那吧。」
安葬好爺爺的沐凡,回到家中找出了爺爺留下的碎瓷片,緊緊的握住,彷彿在感受著爺爺的餘溫。
鮮血順著碎瓷片緩緩滴落。痛覺由掌心傳向沐凡的神經。沐凡不以為意,仍是緊緊的握住那片碎瓷片。就好像只有腦海中那些許痛覺才能提醒沐凡,他還活著。他還有意識。
沐凡好像有很多話想同這方天地說道說道,可是突然他又無話可說。他只是在此刻覺得有些委屈,是的,就是委屈。經管經歷再多磨難仍是心向陽光的少年,在這一刻突然有些累了。
果然帶著滿心疲倦的少年,緊緊的握住了那片尚還在滴著鮮血的碎瓷片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