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塞特斯的謊言
轟———
地面的震顫已經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震動的源頭逐漸往伊登這裡靠近,隨著石屑如雨點般灑在身上,伊登暫時不再去管胃裡的血肉,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事上。
他看向赫羅,以詭異的方式蠕動起聲帶。
「大祭司的長子是誰?他為什麼會失控?」
「大祭司的長子叫做塞特斯,是父神神諭的傳達者,也是獻祭時的活祭壇,他大部分時候都表現得溫順平和,可一旦從噩夢中驚醒,他就會陷入無法抑制的瘋狂狀態,如果大祭司沒有及時趕到,他會殺光地牢的所有祭品。」
「……如果殺光祭品后大祭司還沒到呢?」
「那塞斯特就會開始攻擊獄卒,撕碎出現在視野里的一切目標。」
意識到獄卒也是個高危工作后,伊登再也坐不住了,在他的認知里,大祭司那種體型的怪物連能不能爬出湖底都是個問題,與其等他過來,還不如自己先做些什麼。
他站起身,離開昏暗的房間,剛進入走廊,一陣瘋狂扭曲的囈語就刺入他的耳膜,如同尖刀般剜入頭骨。
「父親……救我,他們過來了……父親,救救我!!」
在伊登耳中,這囈語就如同一個孩童對父親的哭喊,不過至少是個三噸重的孩童,而且肺活量堪比輪船蒸汽爐。
他強忍著囈語的折磨,扶著牆壁繞過走廊盡頭的拐角,在不遠處,伊登看到所有獄卒都在用後背拚死抵著一扇大門,臉上帶著痛苦與麻木。
「救救我……放我過去……」
未知的生物在另一端嘶吼著撞擊著大門,如果這些獄卒沒有被半眷族化,那麼他們大概率已經內臟破裂,全身骨折而亡。
但即便如此,這些獄卒的本質仍是人類,他們仍會害怕、會流血,在恐懼與絕望的傾軋下,局面開始迅速惡化。
漸漸地,漆黑的大門被撐開一條縫隙,纖毛般的觸鬚蜂擁而入,大門兩頭的平衡瞬間崩塌,一條兩人合抱粗的觸手鑽出門縫,像是清理垃圾般掃開眾人,強行突破了大門。
在塞特斯這位神諭傳達者、活體祭壇面前,人類渺小得像是蟲子。
這位大祭司的長子仍保留著魚人的雛型,但長期做為獻祭的活體祭壇,他的身體已經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畸變。
臃腫如山的腹部長滿纖毛,簇擁著那條末端長有裂口的觸手,關節反扭,脊背貼地四肢爬行,趾間生有蹼膜,魚尾青黑碩大,渾身散發著兩棲生物的腐臭味,氣味像是爬行在屍堆里的癩蛤蟆。
「父親……他們在追我……救救我!」
破開大門后,長子塞特斯開始扭曲地向前爬行,他的四肢各不協調,似乎由不同的大腦操縱,很快,他爬到被掀飛的獄卒附近,龐大的帶蹼腳掌抬起,懸到一個倒霉獄卒的頭顱上方,隨著陰影落下,後者的瞳孔越縮越小。
「停下!」伊登下意識地暴喝道。在塞特斯囈語的影響下,他的神智已經不是很清醒了。
像是被嚇住了般,塞特斯的腳掌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他用倒懸著的頭顱望向伊登,嘴邊流下拉絲的唾液。
「塞特斯,退後,冷靜下來……」伊登放緩語氣,「這裡沒人能傷害你……」
獄卒們此時都驚詫地將目光投向伊登,看著他震動喉嚨,發出一連串詭異扭曲的音節。
「真的嗎……」塞特斯睜大蒼白的眼睛,發出蟾蜍般的小聲嗚咽,「可是我看到他們……他們……在後面……」
「那些都是幻覺……塞特斯。
」伊登微笑著靠近著塞特斯,輕輕地將手撫在他潮濕粘稠的下顎上,「塞特斯,跟我回去,好嗎?」
塞特斯盯著伊登看了一會兒后,緩緩震動聲帶:「謝謝你……我…好多了…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嗎?」
「什麼秘密?」
「我想…吃東西……知道…沒人追我…我假裝…瘋狂……給父親…看。」
等到伊登將這些雜亂的詞語在腦中整合到一起時,塞特斯已經張開猙獰的巨口,層層疊疊的枯黃牙齒咬向伊登的腰部。
瀕死之際,伊登的腹部猛然爆開,幾條觸手從他胃裡鑽出,撕開長袍,抵住塞特斯的上下顎。
觸手的根部環繞著一隻圓盤形的口器,隨著口器的震顫,一串音爆貫入塞特斯口中,震蕩著他的大腦與內臟,塞特斯眼珠一翻,抽搐著陷入了昏厥。
觸手們縮回伊登的腹腔,血肉湧入破口,很快就長出皮膚,完好無損,撕裂的劇痛瞬間消失,如同來時一般迅速。
伊登大口喘著粗氣,隨著塞特斯囈語的消失,他的精神狀態也逐漸恢復了正常,想起自己剛才的行為,他額頭不禁滲出幾滴冷汗,自己剛剛就像個瘋子一樣走到塞特斯身邊,還摸了他的下顎!!
「比起這個……」伊登緩緩低下頭,看著被撕破的長袍與襯衫,直到剛剛他才知道,自己胃裡的東西竟然可以輕易地撕裂他的腹腔,雖然目前它表現出的態度還算友善,但胃裡有這麼一個東西,伊登終究不會有安全感。
輕聲嘆息后,伊登轉過身,經過亞恩身邊,輕聲說道:「獄卒們的工作暫時還由你安排,我有些累了。」
亞恩渾身顫抖地匍匐跪下,親吻著伊登腳下的地面,「遵從您的意志,典獄長閣下。」
此時,其他的獄卒也紛紛跪下,他們親吻著地面,念誦著父神的尊名,靈魂與身軀一同顫慄。伊登撫摸著塞特斯微笑的模樣,已經深深刻入他們的腦海,在他們心中,伊登的定位逐漸接近於那位深不可測的大祭司……
但在這九位獄卒中,卻有一位始終沒有跪下,只是面色平靜地站在角落裡。伊登抬眼看去,發現是那位穿著灰色連衣裙的少女,在一眾獄卒里,沒有穿長袍的她本就十分顯眼。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伊登,眼中沒有半分恐懼。
「典獄長閣下,有些事情我想單獨告訴您,可以嗎?」
「一定要現在說嗎?」在劇烈的精神折磨與刺激后,伊登只覺得疲憊不堪。
「沒錯,很重要的事,您不會後悔的。」
「……好,走吧。」伊登嘆了口氣,他現在真正關心的事情,只有如何處理胃中的血肉,以及如何逃離地牢。對於其他的事,伊登目前根本提不起興趣。
…………
跟著伊登來的典獄長的房間后,少女關上門,背對著伊登,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典獄長閣下,您正在和奧爾法密謀如何逃離地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