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流光御器
狂風裹挾冷冽。
樹欲靜,風卻不止。
正午的烈陽有些太過灼烈和刺眼,使得流光的雙眸不斷的虛闔。
濕潤浸染了這雙碩大的眸子,兩道清痕划落兩旁,與周遭干炙相悖的溫潤將流光從渾噩中驚醒。
抬手拂過,虎口處儘是晶瑩。
流光有些疑惑。
這是什麼?
今年流光已經四十有五了,作為一個年近半百並在世間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流淚了。
或許是術士世界的殘酷,又或許是本身太過鐵石心腸。
哪怕目睹親人的離去,流光也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只是靜靜地站在病床前,面色平靜的望著對方握著自己的手,口中不斷的囑託、擔憂。
有人說,流光是被情緒壓抑到了極致,無法宣洩,無人訴說。
可他自己卻清楚,他確實沒有感覺,一點都沒有…
甚至說連裝作悲傷都無法做到。
直到葬禮舉行,流光依舊無法做到偽裝,只能頂著面無表情的臉龐,完成了整個過程,是的,過程。
對於流光而言,這場葬禮讓他煎熬,他要面對許多張掛著名為同情的虛偽面具。
他們的目的流光很清楚,無非就是想要藉此機會撈些好處,又或者為了那人群面前彌足輕重的面子,甚至說還有人依靠葬禮來結交新的關係圈。
就是這麼的嘲諷,哪怕是死人的葬禮,他們也毫無敬畏之心。
至於親人?最後一個正躺在自己不遠處的地下。
挺過喧囂,熬過那個虛假的儀式,流光離開了,離開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那一年流光十三歲。
背井離鄉的路途中,流光結識了無父無母自小便在孤兒院長大的戰戈,兩人相仿的年齡,同樣的遭遇,使得他們有許多可以交談。
那天之後他二人做了決定,決定結伴而行。
那一年戰戈十八。
二人在新的城市一同打拚,一同生活。
直到一抹奇異降臨,他二人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修行之法,成為了術士。
一同修行,一同進步。再之後受官家召喚加入特事科,二人永遠都是一同出任務,他做他最堅實的盾,他成他最鋒利的矛。
就在流光以為他倆人會就這麼嬉戲一生時。
可如今。
朦朧的視線中,遠處那團鮮艷格外的顯眼。
不休的狂風呼嘯著,彷彿將那團血紅帶到了流光面前,隱約中還有那麼幾滴落在臉龐上。
可臉頰的滾燙,淚水的流淌,早已使得流光再也感覺不到其他。此刻他的心中充斥著驚愕和不可置信…
但更多的還是憤怒。
不知是不是戰戈的鮮血落進了眼中,流光的雙眸此刻完全被血色覆蓋。
一縷縷猩紅縈繞在其四周,就連呼嘯的狂風也好像感受到了憤怒,停止了喧囂,不敢去打擾對方。
抬起雙臂,周遭猩紅似有所感應,向著對方湧入,原本溫潤修長的手指逐漸變得恐怖。
指尖再次在空中跳動飛舞。
如果說之前如同在彈奏月半夜曲,指間傳來的意境是唯美、祥和。那麼現在彈奏的就是戰爭狂想曲,癲狂、瘋魔,如浪潮一般洶湧。
感受到流光的憤怒,原本被四臂青綠掀飛吹散的閃光從四處奔襲而歸。
那是一個個棱形如梭的鋒利。
四角尖厲,皆銳利如鋒,條條凹槽隱隱有暗紅浮現,
彰顯著果決與殺戮。
凌梭所過之處,氣浪翻湧,尖銳聲起,就連空間都留下道道划痕。
而那尊四臂青綠似有所感,肩背四條猙獰手臂展開,向著不同方向猛然揮出。
兩方,四處,八點。
緊接著就是響徹雲霄的金鐵交鳴聲傳來,磅礴的氣浪以那尊青綠為中心,擴散開來,將四周木林樹灌絞的粉碎。
御物,聽上去便不是常人所能掌握的手段。而根據本質上論,這也確實不是常人能揮臂如軀的神異。
哪怕流光是術士,但這也不應該是他能掌握的。
而之所以流光能驅使,全然因為他所屬的術。
以神覆器,彰顯神異,驅如身臂,術名御器。
這便是,御器術士。
凌梭被掀飛,浮動的器身上多出若隱若現的裂痕。
器具的損傷無傷大雅,可那覆蓋其上的心神靈識卻容不得出現絲毫問題。這也是作為御器術士的通病。
流光此刻面色泛白,嘴角一縷長紅流落,滴至地面。
剛才那一擊,流光只感覺整個人如同被巨錘砸下,遭到重擊一般。不僅腦中識海恍惚震蕩,就連渾身氣血都止不住的翻湧。
可即便如此,流光眼中依舊不見絲毫懼意,仍被血色籠罩的雙眸,甚至其中隱隱浮現一抹癲狂之意。
原來就在流光與四臂青綠對轟那一剎那中,流光隱約間感受到了下一個層次,那個名為『域』的東西。
只可惜那抹感覺轉瞬即逝,流光並沒有把握住。
但即便是沒有抓住機會,那抹感覺的到來也使得流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感受識海中的空曠,流光面露喜色。
屈臂彈指間,遠處屬於戰戈的武器碎片飄去,飛向流光。
抬手摸著戰矛完好的上下半段,流光眼中閃過決然。將兩節的戰矛放到身後背起,中間剩餘的碎片不落,反而是如游魚般飄蕩至流光掌心之上。
流光手捏法訣,識海中靈魂之力如潮水般湧出,化作絲線纏繞覆蓋在手中碎片上。
下一刻,流光眼中閃過寒芒。
手中碎片同時變得躁動狂舞,就好似欲要突破流光手上那不可見的束縛一般。
「去。」
伴隨流光一聲冷冽沙啞的低喝。手中碎片化作流光飛出,霎那間便抵達四臂青綠處,與先前的四道一同組成佔據七個方向的飛梭戰陣。
戰陣中。
四臂青綠原本臉面上猙獰和惡笑早已消失不見,碩大的巨眼中滿是對半空中七處閃光的忌憚。
四條粗壯的手臂上,條條划痕滲出的赤紅色宛如岩漿般的濃稠,凝固乾涸處的灰黑則是證明著這尊神異並不是不可戰勝。
抬起一隻手臂,青綠舔舐著拳鋒的血洞。
這種血洞青綠四個手臂上的每個拳頭都有一個,那是流光碟機使飛梭給它造成的。
同時這也是自它蘇醒以來,第一次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