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夢，寐

無疑，我先就被梁露晚的舉動給驚了一下，縱然他的戰馬必然是千里挑一的好馬，但是這麼貿然的單獨往長槍步兵里鑽無疑是找死的行為，可是理智告訴我梁露晚絕對不會這麼笨拙的人，下面他一定會有突破槍陣的方法——即使我信任李牧和他的戰士們，但是我還是不認為他們能夠阻擋下樑露晚。

我手心捏了把冷汗，周淮安和胡鐵瓜站在槍陣背後，我借著火光，看到周淮安的手在劍柄上，一按，一松，再按，再松……畢竟是和白起起名的猛將啊。

梁露晚忽然從戰馬上站了起來，他站在馬鞍上，黑色的大麾在身後飛揚，右手倒拖著長槍，如果不是敵人的話，我一定會為他這個造型喝彩。戰馬每一寸前進，梁露晚都在調整身體的平衡，可是，他要幹什麼呢，難道要藉助衝刺的力量從上空越過人群？

「後退！」李牧忽然大喝道。

我心裡一緊，難道……來不及思索，就見梁露晚的戰馬前蹄一頓，身形一斜，就這麼一歪，整匹馬在槍陣前巧妙的一個回身轉彎，橫著奔走遠離了槍陣，而梁露晚卻抓住了那個衝刺力最滿的瞬間，整個人從馬鞍上彈起來，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射向了「銀色朱雀」！

原本聚力以待的槍陣忽然落空，沒有人來得及反應，梁露晚就從他們的頭頂上沖了過去。

果然是這樣，不可能叫你接近「銀色朱雀」！我咬著牙，拖著劍翻身躍上了車頂，梁露晚正對著我的方向，而且我看得出來我的車頂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是梁露晚中途的接力點。我緊緊的握著劍，右臂蓄力。只有一次機會，如果攔不下他，我就會死在這裡，而他將殺入只有一個不能戰鬥的傷員護衛的「銀色朱雀」。

梁露晚在空中就像一隻巨大的蝙蝠，一隻沒人能夠追得上的蝙蝠，而這隻蝙蝠，有著世界上最尖銳的牙齒。

就在我翻上車頂的這個眨眼的時間，梁露晚的手臂已經作出了最完美的姿勢，在我面前，他手中的長槍已經筆直得只剩下一個圓點，他要擲槍了！我在車頂上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立即作出了意識反饋，這無疑是給我出的一個難題，我是攔截他投擲出的長槍還是攔截更具危險的他本人？

危機總是優先解決先來的。

這個是趙二虎說的，雖然這句話的破綻光是看上去就很大，但是對於我這樣的腦子遲鈍的人無疑是個很好的思維方式。

「別管槍！」周淮安在槍陣后嘶啞著吼道。

我一愣，別管槍？

就是這麼一個微微的愣神，我想管也管不了了，長槍從我身邊撕裂空氣呼嘯而過，飛刺向「銀色朱雀」。

完了，我心裡第一個反應，但是既然槍已經管不了了，那麼，梁露晚，這裡就是你的終點站了，你休想再往前一步了。

忽然一個人從斜角里衝起，徑直的撞上了長槍，就聽見一聲「破」，那個人被長槍貫穿，然後被長槍巨大的衝擊力帶動往後飛去，然後又是一聲沉悶的「破」。

槍終於還是刺進車廂了。

車廂內一片安靜。

「將軍！」

槍兵們嘶聲高呼道。是李牧，他及時的現了梁露晚的意圖然後後撤，我仔細的看去，長槍只是穿透了他綁在手臂上的盾牌，然後貫穿了他的手臂，釘在了車廂上。可是我沒有時間關心李牧，梁露晚才是。

梁露晚全力投擲出長槍，以至於他整個身體在空中停了下來，彷彿時間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動一般，他在空中完全停止了下來，他身後巨大的黑色大麾從後面撲上來，巨大的慣性使大麾沒有立即停下來，朝前面繼續衝去，然後把梁露晚整個人包裹住。

機會！我對自己說道，膽怯已經變得詭異，巨大的興奮感從腦子裡一衝而下，肆意的在四肢內激蕩，我忽然很渴望和梁露晚死戰一番，即使我死在這裡也無所謂了。

就在同時，我聽見胡鐵瓜一聲低吼：「去死吧。」

胡鐵瓜從一個槍兵手中奪過一桿長槍，向梁露晚擲了過來，周淮安則是更憤怒的把手上的長劍給扔了過來。

真是天賜良機。

我握劍的手的力氣更大了，似乎面對梁露晚有了必勝的對策。我正準備配合周淮安和胡鐵瓜的進攻衝上去把梁露晚攔截在槍陣之後時，黑色的大麾突然一震，就像裡面有一個巨大的力量要衝出重圍似的。

我心裡一個遲疑，可是腳下卻不敢遲疑，我怕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勇氣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情況下消散，可是我剛提腳就見黑色的大麾又是一震，隨後緊接著，黑色的大麾突然「爆炸」了，大麾被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力量撕裂成無數的碎片，碎片向四面八方衝去，在銀色的月光下，在血一般的火光中，就像漫天飛舞著無數的黑色的，犀利的，絕望的……羽毛。

一個巨大的黑影在那些漫天飛舞的黑色的「羽毛」中降臨，我看到了「他」的降臨，卻不說不清楚「他」是以什麼樣的方式降臨的，我在漫天的「羽毛」中，在「他」的面前，終於停下了腳步，從剛才起步到現在停步，我才走過了車廂頂部的三分之一長度。

而周淮安的劍和胡鐵瓜的槍，似乎被投擲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在漫天飛舞的「羽毛」中，我確實已經搜索不到它們的任何蹤跡了——就是說，它們已經下落不明了。

黑影站在車頂的另一端，「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甚至因為他站在那裡，使得周圍的光線更暗了一些。而「他」的四周，黑色的「羽毛」在飛舞著，盤旋著，翻騰著，可是偏偏就是不願意墜落到大地上。

我看不清「他」的臉，看不到他的一切，我唯一能看到就是一個人形的黑影佇立在那裡。我不知所措的緊緊握住了劍，終於又生起了怯意，我不禁想：我面對的，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