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殺兵見真章,陣前展籌碼
似小打小鬧,山谷一戰,兵馬幾乎未折。
水穎崢聽著下屬的稟報未言其他,只這一日棄了雪白的袍子,披上了漆黑的鏤金勁衣,英姿勃發,一掃妖媚之氣,平添朗直氣度。
午時,婧娣抱來阿勝,水穎崢捏了一把它的毛臉,「看好它,及時給葯!」
當日落西山,天邊泛出金黃之色,鴉叫雀鳴似哭似嚎,山谷籠罩在不知名的悲戚之下。
此時,山下已被萬千精兵把守,但聞山頭那端傳來震山之響,水穎崢眼底劃過嗜血的快感。
今日,方是一場大戰!
天上還餘一絲明朗,山谷周遭已黑壓壓不見一點光亮,定睛一瞧,儘是持著長矛的兵士,他們半面烏黑,不見真容。
谷口,塵囂煙濃,一紅騎當前,馬上之人凝眉肅目,騰騰殺氣噴涌而出,振臂一喊:「殺!」
排山之勢,刀光劍影,廝殺之聲頓時響徹山谷,教人聽了不寒而慄。承封地之行,雖是大張旗鼓,但水穎崢所攜兵馬卻是不及來者三分之一,不過半個時辰,人手銳減,長矛兵士已逼近主營帳。
帳內燈火通明,有女子泣哭,聲聲入耳,擾人心弦。長矛兵士分站兩旁,迎出身後的霽宣侯,霽宣侯儀容凌厲,怒目喊道:
「水穎崢,今日你插翅難逃,還不速速就擒!」
一語落下,然回應他的只有兵士的喘息和女子的哭泣,他橫劈長刀,喝道:「上!」
「哎喲,別急呀侯爺!」帳門一開,阿姬從內走了出來,笑看著他,「侯爺,我們主子可是給您備了份大禮。」
說罷雙掌一擊,主營帳四散裂開,帳內景象乍時顯露出來。
十數名女子幼兒綁縛在一塊兒,口中塞著棉布,皆看著外頭嚶嚶作聲,霽宣侯一看,不禁氣血翻湧,這些人皆是他前些日子送走的侯府家眷!
「夫人!惜兒!」
「小姐!」
阿姬嬌聲一笑,手拿著紅燭走到一旁,燭光之下,是一條圍著霽宣侯侯府家眷的炸藥引子,引子直通到霽宣侯夫人旁的炸藥桶,稍有不甚,這些女眷便會被炸個灰飛煙滅。
「拿人親眷,算什麼本事!」霽宣侯恨道,長刀緊握青筋爆出。
「侯爺這話說的,這等子事兒,侯爺當年不也做過。」阿姬笑道,笑的霽宣侯臉色是白一陣黑一陣,恨不得直接捏死她去。
「當年之事,本侯願一力承擔,你放過她們。」
「一力承擔?侯爺在說笑呢?」阿姬舉起紅燭,作勢要扔,霽宣侯忙攔道:「等等,我跟你們談筆交易!」
「我們可沒交易跟你談。」阿姬笑道,耳聽著一女眷嗚嗚作聲,動靜甚大,她煩了上來,抽刀便是一記,要了那女眷的命去,旁的女眷忙住了聲,連呼吸都不敢大了去。
「奚娘!」霽宣侯嘶喊出聲,胸腔內好似阻了血,甚是痛苦,阿姬見狀歡喜上來,「侯爺,這才去了一個,你剋制一下,我怕你撐不到最後。」
說著她將銀刀拖地,好笑道:「下一個,侯爺你說我選誰好呢?」
「你個賤人!」霽宣侯赤目相視,咬著牙道:「水穎崢,你出來!本侯亦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你不想瞧瞧嗎?來人,將雲棠帶上來!」
冷刃橫在脖子上,雲棠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會以這般方式出場,「花朝,你輕點,莫走了刀。」
然花朝板著小臉並未回她。
鐵器的冰冷,鮮血的溫熱,盔甲的陰涼,森然的氣息教雲棠膽戰心驚,夾道被送到前頭,她呼吸方順暢了些,但瞧著霽宣侯府的女眷那般狼狽,心下一冷。
阿姬一見是她,眼底閃過一抹殺意,忽而一笑,「侯爺的交易就是她?她不是你們顧世子看上的人嗎?侯爺還真能下手不成。」
霽宣侯冷看了阿姬一眼,側目神色複雜的看向雲棠,眸中一凝,手上一動,便聞雲棠一聲慘叫,竟是一刀砍在了她的大腿上。
腿上吃痛,雲棠一下栽倒在地,抬眸難以置信的看著霽宣侯,須臾又垂下頭來,苦笑一聲。
「如此,甚是有趣!」阿姬笑道,「這般我再殺一人,正好見識見識侯爺的刀法,只是選誰呢……」
「你敢!」霽宣侯紅了眼,長刀架在雲棠后脖頸上,刀刃的冰涼刺得她縮了身子。
侯爺,這阿姬是真的敢!雲棠默道,只覺後背發涼。阿姬甚是見不慣她,如此刺激霽宣侯,還不是藉機要她消失。
異世走這麼一遭,沒想到會是這般慘烈的死法,她深吸一氣,低聲說道:「侯爺,我甚是怕疼,索性你給個痛快的。」
霽宣侯聞言臉色十分難看,握著長刀的手不斷的收緊,阿姬嬉笑的看著兩人,「雲棠,你我相識一場,不如我拿顧大小姐開刀,一命換一命,也好顯得你的命貴重些。」
「放屁!」雲棠啐道:「別以為我不曉得你什麼心思。」說罷見情勢如此,還是保命要緊,張嘴便大喊:「少爺,救命啊!阿姬借刀殺人啊!你愛婢的命要沒了啊!」
阿姬嗤笑一聲,「你夥同他人攪了三少的大事,你以為,他不恨你?」
「你血口噴人!」雲棠耍起賴來,就地抓了把泥向阿姬扔去,「我攪少爺什麼大事了,我怎的不曉得,你就是見不得少爺待我好,你吃醋,你嫉妒!」
阿姬拂袖攔下泥土,指著她氣急敗壞道:「你的人火燒我們的營地,還殺了石寧,你敢說你不曉得?」
「石寧死了?」雲棠雙目微瞪,「怎會?甄小姐親自送的人,他們離開巫都時明明好著的。」
「是你的情郎顧世子買的殺手,你裝什麼傻!」
「不可能!」她想也不想的否認,顧獃子的心最是柔軟。
「殺手親自承認了,還由得你賴不成,」阿姬刀尖微挑,挑起顧憐惜的下頷笑道:「今日,你們便給石寧陪葬去吧!」
說罷她舉刀而落,顧憐惜絕望的閉了眼,霽宣侯衝冠眥裂,長刀一擲,直向阿姬飛去。阿姬一個閃身躲開了攻勢,忽冷笑一聲,甩出手中銀刀,刀鋒冷光乍艷,卻是朝雲棠逼近。
好你個阿姬!
雲棠腹中恨道,手下扒拉著就想滾到一邊,無奈阿姬的刀如此之快,還由不得她動作已到了眼前。
她唯有匆匆側身抬臂擋臉,這般護著,好歹死後旁人收屍時,她的臉還是能瞧的。夾著苦笑,她閉了眼呢噥道:
「別了,顧獃子!」
突然的變故,兩方人馬躁動起來,雙眸緊閉的雲棠只聞冷空刀鳴,逼迫而來的刀風將她散落的秀髮吹了開去。
「小棠!」
雲臨?!
她秀耳一動,忽聽到一聲清脆的撞擊,緊隨著阿姬氣急敗壞的聲兒傳來,「少爺,為何要救她,她可是叛徒!」
埋緊的腦顱子轉了轉,小靴有些異樣,她小心的睜開了眼,一枚碎銀正落在腳邊,再抬頭看去,那側一襲黑袍的男子不正是水穎崢!
她看著他,他亦瞧著她,眸中似喜似怒,仔細分辨,還有些冷怨在裡頭。
天曉得,自她出現,他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她。
阿姬心有不服,往他身旁近了一步,「少爺,這雲棠……」
「多嘴!」水穎崢眼波未動,左掌輕輕一推,煞人掌氣毫不客氣的擊在她小腹。
只覺腹腔氣血翻湧,阿姬往後墜去,直飛至一丈開外,狼狽跌落在地。
方才長刀一出,繞了個來回便又握在霽宣侯手裡,他提刀在旁,怒視道:「水穎崢,放了我侯府家眷,我便饒你個全屍!」
水穎崢如漆眉峰一挑,凝著雲棠一笑,「本少爺的命就在這兒,你若有這個本事,來拿便是。」
他的眼神太過熾熱,雲棠不堪迎視,垂了眼瞼,撿起地上的碎銀,心裡甚有些不是滋味,他救她,到底是偏愛,還是欲單獨和她算賬。
「怎的,埋著你的腦袋作甚,」水穎崢不陰不陽道,她的眼神躲閃,令他甚是不悅,「數次背逃本少爺,本少爺大方如斯仍救了你小命,可是覺著心虛了?」
「要不是為著少爺您,阿姬也不至於想置我於死地。」她出聲,餘光見不遠處一青影閃過,心下稍安。
水穎崢輕笑一聲,「這還怨我不成,當日好生待在我跟前,今日也不得遭這些罪受。」
眼見著二人談說起來,霽宣侯濃眉一皺。花朝適時用刀抵了雲棠的脖子,威脅道:「你快些將侯府的人放了,不然……」
一語未落,水穎崢如冰渣似的眸光射來,「不然怎樣?」
花朝背脊一涼,梗了口氣硬道:「不不……然她便沒命了!」刀口又往前送了送,雲棠覺著皮肉刺疼,熱流上了來,應是見了血。
「花朝,你輕點!」她忍不住開口,暗道這霽宣侯與花朝卻是怎麼回事,只說拿她做籌碼,沒得這又是砍又是割的。
不過也對,今日之前,霽宣侯並未想到女眷會落在水穎崢手上,七成的勝算便又跌了兩成,不心焦才怪。
水穎崢眼若深潭,那橫在她雪白脖頸上的傷痕突兀又刺眼,「瞧瞧,這些人盡拿你威脅於本少爺,看來沒少琢磨本少爺對你的心思,早知道本少爺便低調些,也省了今日的麻煩。」
雲棠嘴唇一動,「得,你也別低調,儘管收了對我心思,咱們作煙雲了散了,你沒了麻煩,我也沒了這要命的事兒。」
「來不及了,本少爺對你的心思可散不了了。」
水穎崢摩擦著手中雪劍,眼底狠厲閃過,忽然一個劍花挽起向後一劈,竟又取了一女眷性命。耳聽著身後的嗚咽之聲,他笑對霽宣侯道:「如何?你們傷她一寸,本少爺便殺她們一人,或者,你們就取了她命去,本少爺讓你們全部給她陪葬。」
「小如!」霽宣侯震吼出聲,一把奪下花朝手中利器,氣道:「水穎崢!你如何才能將人放了?!」
拭去劍上鮮血,水穎崢淡淡笑開,看向雲棠時忽的一怔,她那般的神情,是何意思?!
曉得他看了過來,她這次不躲不閃的迎視上去,那一雙清明的眸子簌簌滑下淚珠子,教他心上驀地一疼。
「少爺,能別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