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再醒來的時候,容猙正發現自己趴在課桌上,而地點正是在印象中早已離開了兩年多的教室。
怎麼回事?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等會兒,她身體怎麼燙的這麼厲害?
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雨汽從半開的窗戶飄進來,讓她打了個激靈。
腦子都清醒了不少。
好冷啊。
她強撐著身體的不適坐直了身體,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著雨。
雨滴打在青墨色的樹葉上,濺起小小的水花,像正在跳舞的小精靈。
她環顧四周,發現教室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已經走了。
她印象中這個時候好像是星期六下午,而且應該是五點多,學校已經放學了。
陰雨天天色晚的比較快,還沒到六點就已經沒什麼光線了。
她緩緩地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除了發燙以外,沒有其它的感覺。
她用力地掐了一把,還是沒有感覺。
她應該是死了的。
但她需要確認一下。
她拿過放在桌上的一隻筆,銀灰色的筆殼,打開筆帽,露出細長鋒利的刀刃。
沒錯,這是一把特意改裝過的刀。
刀刃彎成幾段,形似一條會動的蛇,刃上還雕著一根類似於植物藤蔓的花紋。
她沒有任何猶豫,拿起刀就往左手心上劃了一刀。
鮮血瞬時在掌心處蔓延開來,將原本密密麻麻的細小傷痕掩蓋了,順著劃破的紋路滴到校服上。
終於有感覺了。
她抿了抿嘴唇,臉色蒼白。
她扯過紙巾擦掉血液,可是傷口太深了,用紙巾壓根止不住,她便從衣服上割了一塊布料下來單手熟練的給自己包紮。
不是錯覺,這裡不是天堂。
她還活著。
多麼諷刺的四個字。
她只顧著低頭思考,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門口蜷縮著的身影正在瑟瑟發抖。
他只是回來拿作業,卻剛好碰見這一幕。
他強忍著恐懼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他手腳並用、踉踉蹌蹌的逃離了這裡。
怪物。
離開了教學樓,他頭也不敢回的撒腿就跑,跟後面東西攆著一樣。
偌大的校園早已空無一人。
天空暗沉沉的,如同隱忍著怒火的天神正俯瞰著大地。
隨時都會暴怒。
突然天空中閃了一下,嚇的他差點尖叫出聲,哆哆嗦嗦的往大門方向跑,連傘都不要了。
容猙用了近半個小時才消化並且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她剛被容家找回來沒多久,就讀於潼關高中的那年。
不久前,她剛滿十六歲。
潼關,素有天下第一關之稱。
潼關高中,便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
潼關高中也不負其意,每年的狀元幾乎都是花落其中。
進了潼關高中,就相當於一只腳邁進了重點大學的門檻。
因此,不少家長前撲後繼費勁心思想盡一切辦法動用一切關係也要把孩子塞進潼關高中。
潼關高中是名校,也是「貴族學校」。
想進入潼關,其實也很簡潔明了。
要麼學習夠好,要麼關係夠硬,後台夠大,錢夠多。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腳步虛浮地按照印象中衛生間的方向走去,她用冷冰冰的水流不斷的沖洗著自己的臉,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看著鏡子里那個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她覺得有些刺眼。
較之於19歲的面孔,現在的這張臉多了幾分稚嫩。
也多了幾分純真。
「呵。」
她厭惡的低下了頭,不願再多看一眼。
這張臉,真是令人作嘔。
上輩子,她到死都沒有恢復記憶。
沒想到死後居然會陰差陽錯的恢復了,還重生了。
重活一次,她並不抱有期待。
命運的齒輪,憑她的力量,想要改變軌跡,不過是蚍蜉撼大樹罷了。
她也沒有不甘心。
死亡對於她來說,只不過是提前做了人生必經的事情。
人總歸是要死的。
或病死,或老死,或意外死、被害死……都是死不是嗎?
選擇自殺,至少是她認為的比較體面的死法。
她從不後悔。
她慢吞吞的收拾好了東西,背著書包離開了教室。
她重新買了個手機,辦了一張新的電話卡。
忘記密碼是一回事,覺得噁心才是最主要的。
也是十六歲這一年,她被確診為雙向情感障礙。
沒想到的是重生回來,病也跟著回來了。
但是似乎提前了好幾個月。
也是,她的靈魂已經十九歲了。
她買了包煙,便利店的小姑娘看她身體不太對勁,勸她去醫院看看,她只是擺了擺手說沒事。
她抽煙,抽的最多的是幾塊錢一包的紅塔山。
沒有紅塔山的時候,她會選擇長白山。
都沒有的時候,她就不抽。
抽煙的時候,她的精神才能稍稍得到些許放鬆。
這不是一個好習慣,但是上輩子的她,在十七歲的時候就學會了抽煙,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可以解悶放鬆的消遣方式。
她咔噠一聲點燃了香煙,深吸了一口,煙霧爭先恐後的從鼻孔、嘴巴逸出來,消失在雨中。
雨勢變小了,濛濛細雨飄在空中。
她抽煙的樣子又頹又喪,吞雲吐霧的,寬大的校服鬆鬆垮垮的套在身上,煙還沒抽到一半,她便漫不經心的用左手掐掉了。
萬家燈火通明,她卻沒有去處。
她無比清醒的意識到這一點。
忽然,餘光看到一輛熟悉的邁巴赫從她面前駛過,她稍稍站直了身體看了一眼,光線太暗,她只能堪堪看得到副駕上的人的側臉。
她無比肯定,那個人一定是溫若溪。
就算化成灰了,她也一定會認得。
那麼開車的人一定就是容琛了,那個她名義上有血緣關係的大哥。
怪不得她說那麼熟悉。
她危險的眯了眯眼睛,像慵懶的獵豹突然看到了獵物一般。
倏地,她輕輕的笑了,模樣嚇壞了路過的行人。
路人暗自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急匆匆的走掉了。
袋子里的煙盒被她捏的皺成一團,圓潤的指甲都掐進肉里,滲出絲絲血液。
她隱忍著,不知道用多大的努力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眉宇間的戾氣都在叫囂著要撕碎他們。
她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失去了記憶改變了性格的容猙。
上輩子她到死都是陷於被千夫所指的處境中,她也得讓他們走一走她曾經走過的路才是,不然怎麼能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感同身受呢。
希望這些人,能承受得起她贈予的大禮,可別早早就倒下了。
睚眥必報才是她的本性。
夜深了,容家老宅中,客廳的氣氛十分緊張。
終於,容衢坐不住了。
他決定親自開車去找。
這偌大的京城,一個小姑娘家這麼晚都沒回家,就怕是出了什麼事兒。
而且,她註銷了手機號,新的電話號碼他又查不到,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她換了手機號之後到晚上的一切蹤跡都被徹徹底底的抹除了,這讓他臉色十分難看。
就怕是他的仇人,想拿孩子來要挾他。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是大麻煩了,容家能走到現在,樹立的敵人已經數不清有多少。
況且,如果對方謀劃了很久,才走到這一步的話,那就更加棘手了,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查到是什麼人動的手,除非對方有心想讓他們知道。
容夫人端起茶,淺淺的抿了一口,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躲起來想讓我們去找她呢?」
「小小年紀,心思可不少。」
容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頓時就沒有了剛才的氣勢,閉上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我再說一遍,容猙是我們的女兒,誰都可以說她不好,就我們做父母的不行!」
溫家老爺子將容猙撫養長大,卻沒有告訴他們,他縱然再氣,卻也不得不承認溫老爺子說的話句句在理。
他們本就對不起容猙。
她的童年本該是無憂無慮、幸福快樂的,而不是在最骯髒險惡的地方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哪怕後來的她遺忘了過去,但並不代表她過去的一切都可以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
容琛也跟著站起來,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爸,我對容猙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容家容不下一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如果她安分守己,容家會考慮讓她錦衣玉食的過完這輩子,就算是嫁不出去,也不會逼迫她嫁人。」
「但是,她蛇蠍為心、謊話連篇、為鬼為蜮,在您看不到的背後使了多少齷齪手段,恐怕您還不清楚吧?」
老二容禮神情微微一動,旋即又恢復了往日清冷禁慾,淡漠疏離的神色。
容禮是演員,一年到頭來在家的日子也不過屈指可數。
除了忙以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他並不想在家待著。
容琛接管了集團,僅用了短短三年時間就一躍成為繼秦慕辭后第二個商界最具創造財富能力的商界新貴,風頭一度蓋過了秦家掌權人秦慕辭。
容琛的野心不小,想打破京城近百年的四大家族平衡的局勢,將容家推上去,成為能和四大家族平起平坐的家族。
但在容禮看來,京城四大家族連枝同氣,既相互制約著京城平衡的局勢,又互幫互助,一家有難,三方支援。
想打破京城的平衡,怎麼可能那麼容易?
以為僅僅有錢就可以了嗎?
這樣想的人也未免過於天真了。
四大家族以權家為首,秦家次之,陸家第三,顧家最末,除了都從商,權家從軍,秦家從軍,陸家從政,顧家混跡黑白兩道。
每一個家族的根基,都遠比容家的深得多。
容禮看了眼沒個正形的弟弟,嘴角露出諷刺的笑意。
容衢皺了皺眉,想開口詢問自己長子是什麼意思,最後還是沒問出口。
他猜不透這個大兒子的心思。
他接管集團不過十餘年,集團的發展也不過是中規中矩的,沒走下坡路,也沒有做出什麼功績。
他知道自己不是這方面的料,因此,從小就培養容琛。
容琛打小就展現出了極高的天賦,智商也極高,是集團下一個接班人的極好苗子。
容琛也不負他的期望和努力,二十歲繼任,二十三歲就已經讓容氏站在了一個從未敢想的高度。
可以說,除去四大家族,容家當屬第一。
容琛手腕強硬,富有謀略,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已經震懾住了不安分的旁支。
尤其是集團那些蠢蠢欲動,倚老賣老的老股東。
仗著跟容老爺子早年過命的交情,肆無忌憚的在容氏興風作浪。
早年間容老爺子對他們也頗為縱容,到他接手的時候,又因為牽涉到多方面的因素,他遲遲未能做出整頓,只能眼睜睜的放任其繼續發展。
他這個優秀的接班人,不僅解決了這個困擾他多年的問題,還解決了集團的很多毒瘤。
容琛說容猙做出殘害手足的事情,他是相信的。
容琛不屑於說謊,如果沒有十足的證據他是絕對不會這麼說的。
容琛見他滿臉的不敢相信,繼續沉聲說道:「外公沒教育好,我不介意用點手段好好教教她,容家可沒義務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她買單。」
他重重的跌坐在沙發上,緩了一會兒,這才緩緩說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教她的。」
容琛拿起外套和車鑰匙:「以後關於她的事情就不用再給我發消息打電話了,我很忙。」
「我就先回公司了。」
容軒一下子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連忙抓過手機和充電寶跟在容琛後面:「大哥你等等我,捎我一段,我回基地。」
容琛看了眼自家小弟,沒有說話。
容軒摸了摸鼻子,假裝沒看到他眼底的嫌棄之情。
容軒回頭打了個招呼,小跑跟上容琛。
「若溪,你明天不是要去上輔導班嗎,你先上樓休息去吧!」
容母拍了拍她的手,神色溫柔。
「那阿猙她——」
「她能有什麼事?你呀就別操心了,乖乖上樓洗澡吧,等下我讓張姨給你送杯熱牛奶,喝完早點休息。」
容母越看越滿意這個侄女。
容母的妹妹溫瑤早年為了追求所謂的真愛不惜與父親斷絕關係放棄溫家小姐的身份與那個窮小子私奔。
結果卻遇人不淑,對方婚後便迫不及待的暴露了其本性,吃喝嫖賭樣樣不落,還家暴,逼她向家裡要錢去賭。
溫瑤也要強,過的再難也死活不聯繫家裡。
溫瑤想離婚,對方不肯,直到溫瑤發現自己意外懷了孕。
溫瑤懷孕八個月大的時候,某日從菜市場賣完菜回來,卻發現丈夫和別的女人在卧室里顛鸞倒鳳。
看見她回來了也毫不收斂。
她衝進廚房拿了菜刀想和這對姦夫淫婦同歸於盡,卻不敵兩人,她被重重的推倒在地,眼睜睜的看著那堆姦夫淫婦得意揚揚的從她身上跨過去離開了。
鮮血流了一地。
溫瑤痛苦的流下了眼淚。
她聯繫了他們。
當溫衡趕到的時候,她早已暈死過去。
溫瑤拚死生下了雙胞胎,最後卻沒下手術台。
連孩子的面都沒見到。
兩個都是女兒,大的生下來還有微弱的氣息,小的生下來就死了。
溫老爺子不允許將孩子帶回溫家。
最後還是溫婭抱回來了容家,養在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