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停在回憶的夏天
也不知道是聒噪的蟬鳴聲，還是那隻煩人的鬧鈴，伴隨著早晨陽光直射進來的刺眼感，失去睡意的我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
已經7點了啊。
說起來等會兒就要有人過來叫我一起去學校了，早飯吃不吃好像已經無所謂了。
就算我是想吃，供我選擇的也不過是麵包和土司這種味道單調的東西。
「滴嘟...」
「吳夢歌，該去上學咯！」
從門口呼叫機里傳來熟悉的聲音——這是我初中時期唯一的玩伴，姚強。
「知道啦。」
不知道這三個字重複了多少個早上了，除了這樣的答覆，我也沒有精力去思考更多去應付別人的話術，儘管我並不想對他也這麼敷衍。
但是這個家，早就將我的一切摧毀乾淨了。
「頭髮已經留這麼長了，有考慮去做個男藝人嗎？」
正背好包出門準備去學校，姚強就開始拿我的頭髮開了個玩笑，然後遞過來一杯早餐鋪子的南瓜粥。
個子又高，人又長得帥，加上平時經常健身，體格上也很健碩，這就是活脫脫一個完美男生的樣子吧。
而我，則是父母口中的不倫不類，雖然是個男生，卻故意留著快要耷拉到肩膀上長度的頭髮，時不時要被那兩個人揪住一把頭髮，然後惡狠狠地罵兩句。
明明是他們口口聲聲講，養了個兒子不如養女兒孝順，男孩子老是叛逆，一點都不聽家長的話，吧啦吧啦。
但是我現在留著長發，他們對我的態度也沒有轉好過。
「昨晚叔叔阿姨又打你了吧？」
怕是額頭上的創口被他發現了，伸手就要過來觸碰，也不知道身體是怎麼了，本能地看到大手伸過來就想閃躲，伴隨著清脆的肢體拍擊聲，我的手已經將他的手彈開了。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眼淚已經從眼角流出來了。
我就這樣望著他站在原地，視線也因溢出的淚水模糊起來。
「放心吧，咱會保護你的。」
大手在我的頭髮上輕輕揉著，眼角也被紙巾溫柔地擦去了淚水。
一路上我也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安靜地在一旁聽著他談論最近的新奇事情。
「要不你體育課以後不要來上了，男生留這麼長頭髮是什麼意思？」
新來的體育老師相當古板，每次上課都要有事沒事過來找我的茬，上次也是差不多的理由，儘管我已經給足了他面子，將頭髮紮成馬尾。
「那我不來了唄。」
這次我也沒啥好氣，因為我很清楚，對真正想要找你麻煩的人妥協，是最沒有用處的。
衣領突然就被抓住了，這個男人先急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先對我動了手。
倒也沒有很生氣，這下體罰學生的證據被我抓到了，這個男人，明天大概就不用來學校上班了吧。
我也不清楚，自己的心理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扭曲起來的，但是啊，我也好想親眼看到他失去這份工作時候的難過樣子。
第二天，再次上體育課的時候，已經從那個男人換成了另一個女老師，雖然沒有對我多說什麼，但從她那鄙夷但又充滿害怕的眼神裡面，我知道自己已經勝利了。
甚至有些享受起來。
報復很快就來了，就是比想象中的要快了些。
就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突然就被三個年輕人堵住了去路，我也沒有開口說什麼，甚至都不想挪動腳步。
對方稍作確認，其中一個比較瘦的就過來對著我的小腹來上了一拳，但也結結實實將我打倒在地，小腿也挨了重重的一腳，這樣的情況倒也習慣了，在家裡已經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次，比起自己的親生父母，這個瘦男人的力道已經算輕的了。
看我沒有一點反應，其中最壯碩的那個，似乎有些氣不過，很快，後背也傳來一陣鑽心的痛，在準備好迎接下一擊的時候，對方停止了動作。
「放開他，你們這幫社會渣滓，只會欺負弱小了是嗎？」
熟悉的那個聲音傳了過來，本來為了防止他受到牽連，這幾天還故意騙他說自己有事，都提前一會兒自己先走。
要是你聽我的話就好了，那樣子受傷的就只有我自己了，我自己無論怎樣都沒有關係，唯獨你，是我最不想被牽扯進麻煩的那個人。
三個男人似乎將焦點轉移到了姚強身上，那個瘦男人先一步走了上去，想要給點教訓。
說起來，姚強雖然跟我一樣都是初三的學生，個子卻已經長到了一米八，相比我只有一米六的矮小個子，更像是個大男人一樣。
看輕對手就會導致吃虧，姚強一腳上去，就將瘦男人掀翻了，另外兩個人，加上地上躺在的瘦男人，怎麼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個子奇高的人，會是和我一樣的初三學生。
吸取教訓之後，三個人決定一起圍攻他，雖然很想奮力喊出來，讓姚強不要管我，恐怕他也是不會聽的吧。
身體疼的動不了了，我這樣的人，大概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吧，活著，只不過一直是在編故事罷了，編寫能夠欺騙自己的故事。
「在那裡等我，不要亂動。」
沒有必要為了我做這麼多的啊，笨蛋。
憑藉自身的體格和身體素質，三個男人並不是他的對手，就在情勢向好的方向發展時，意外發生了，瘦男人從地上撿起來一塊磚頭，趁著姚強不注意，向他的頭上砸過去。
撞擊的聲音如同戳在我的心裡一般，鮮血從頭上開始滲出，另外兩個男人看到這種情況，開始更加下起狠手了。
地上很快多了另一個倒著的人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幫不上一點忙，才會導致你受傷。
對方解氣完了之後，迅速離開了現場。拖著疼痛的身子，我立馬過去查看你的情況，大人身軀的你的臉上，流下了孩子氣的眼淚。
還好，只是頭皮被剮蹭了一下，創口不是很嚴重，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因為撞擊引起的腦震蕩之類。
你很快爬了起來，撒開我的手，準備離開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有的時候，不和對方打一架，對方是不會知道你的心意的，比如自己有多麼認真，想要的東西不說出來會很後悔的。」
夕陽的映襯下，他的後背顯得相當寬廣，只是他突然說的話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今天姚強沒有來喊我上學誒，平時這個點都應該是在門口等我的。
同樣是沒有什麼勁的早晨，又到了每天循環的起點了。
空蕩蕩的座位上，少了一個熟悉的人，即使是一天的課程都結束了，也沒有見到他的蹤影。
又是一個人回家的傍晚，只不過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
大概是要下雨了吧，這樣的伏天後迎來降雨，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拿出傘撐開走了一會兒，雨就開始越下越大起來，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卻聽到了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轉過頭，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他，整個人已經被雨水淋濕了。
「我把那個人給殺了。」
溫度還沒有因雨水的沖刷降低下來，站來屋檐下的你卻止不住地顫抖著。
話中的那個人，就是被辭退的那個體育老師，因為和我計較，才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情。
而他也為這件事得到了報應，姚強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過去和他理論，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臨走前帶上了家裡的水果刀。
「一次教訓不夠，下次我還會再找人教訓你們的。」
一點悔改的樣子都沒有，彷彿他才是沒長大的小孩子一樣，胡亂地撒著氣。
已經快要受不了了，姚強拿著水果刀就刺了上去，本來也沒有特意瞄著致命地地方，只是男人激動之下，胸口自己抵住了刀尖。
男人倒在地上做著最後的掙扎，而姚強也因為瞬間的驚愕呆在了原地，眼睜睜地望著男人沒了動靜。
「已經沒有辦法在這裡繼續呆下去了，還是逃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一直隱姓埋名迎接死亡吧。」
「把我也一起帶上吧。」
面對那樣的姚強，我這樣說著。
帶上所有的零錢，帶上路上需要的東西。用不上的東西就全部銷毀掉吧，和家裡人的照片，每天寫下的日記，事到如今也沒有用了，以後大概也不會再續寫了。
開始一場殺人犯與廢物，你與我的旅程。
冒著不像是有停止徵兆的雨點，我們逃離了這裡，從這個狹小的世界里離開，所謂的家裡人，還有班裡的其他人，現在全都捨棄掉了。
只剩下你我二人。
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難道不是嗎？
偷走了家裡的錢，一起逃走，感覺似乎能夠去往任何地方，獲取所謂的自由，在城市裡面穿梭著，又在郊區里穿梭著，面對沒有盡頭的自由，生活卻依然沒有方向。
城際的鐵路傳來震動感，似乎下一趟動車就要經過了。
如果是故事書裡面經常出現的溫柔善良的主人公，骯髒的我們想必不會被大家拋棄，而是被拯救的吧。
可是眼前的事實就是，根本就不存在幸福這兩個字，等待我們的只有不能預算日子的死亡。
姚強突然間就舉起了偷偷帶過來的水果刀，看得出來已經用水沖洗了無數遍了，似乎當時的心情也在這時穿過我的胸口，能夠切身地感受到。
這個表面上強大的人，其實心裡和我一樣弱小吧。
「已經夠了，我一個人去死就可以了，謝謝你的陪伴，陪我一直走到這裡。」
他的眼睛里已經完全沒有了以往的生氣，彷彿站在我眼前的，是另一個我。
然後他劃開了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掙扎著，大概他做出那種事情的時候，也是如同站在一旁全身動彈不了的我一樣的心情吧。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被抓住了，只是不知道你去了哪裡。
又是一個嶄新的夏天輪迴，家裡人看待我的眼光也是記憶中的那樣一成不變，未成年的你我沒有被判處任何的罪責，只是你已經沒有蹤跡。
而我一直都在尋找你，心裡一直有想對你說的話。
「你什麼錯都沒有，誰都沒有錯，已經足夠了，這一切都拋在腦後吧，我們重新在一起生活。」
你是想要聽到這句話，對嗎？
（吳夢歌回憶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