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只是朋友03
系統是真的裂開了,裂開的碎片還不在一個地方。
當時任繹和系統在返回途中遭遇了時空亂流,一人一統都受了重傷,靈魂體的狀況不穩定,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尋找軀殼。按說任繹的本體身體還在穿書局裡,但事故發生的地點距離小世界更近,於是剛剛脫離世界的任繹就這麼被塞回了還有一口氣的馬甲。
系統同樣傷得不輕,在亂流中裂成了三片,主核心跟著任繹一塊回到了剛剛脫離的小世界,不過降臨的地點有點問題,它掉到了宿主的前馬甲,也就是劍尊那裡。
聽完系統對現狀的描述,任繹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不過要是仔細想想,這情況也挺合理的。
任繹在這個世界上留了兩個馬甲,劍尊的身體強度要比主號強得多,以他和系統重傷的情況,更適合他們療養的身體自然是劍尊那個號,系統掉到那邊理所當然。至於任繹的情況更簡單了,主號才這是照著他的數據模板捏的,他受到這個身體的牽引當然更強。只是現在這個身體的重傷狀況,對他的靈魂恢復起到的是正面作用還是負面作用……真的很難說。
任繹這邊的狀況極糟,系統的情況也不怎麼好——程序受損、數據丟失、能量幾乎見底——要不然也不至於剛才任繹在主號身體里,只隔著了一層馬甲就聯繫不到它了。任繹和系統交流的這會兒工夫,他已經聽見了好幾次能量警告,幾乎是剛剛交流完情報,系統就陷入了自我修復的低耗能休眠狀態。
任繹按著額角,只覺得情況比他想得要棘手得多。
首先,當然得去把系統接回來,但是這第一步就顯得尤為艱難。
畢竟是自己的馬甲,任繹對劍尊的身體在哪兒一清二楚,但是同時對於周圍環境的危險程度也心裡有數。別說他現在的凡人狀態,就算被挖靈根之前的修為,要去一趟那裡也有難度。
任繹在心底嘆了口氣:算了,一步一步來吧,先養傷。
*
在這個世界另一片大陸,東洲。
和西洲的門派不同,東洲大陸修真世家林立,許多功法都是以血緣姓氏為系,代代相傳。
天環城的蕭家正是這樣一個世家。
蕭家早些年只是一個汲汲無名的小家族,但是幾百年前蕭家先祖得了一本極厲害的功法,修為一日千里,蕭家得此先輩照拂,很快就成了一個可以和頂級世家並論的大家族。只不過到底成長過快、底蘊不足,又懷有那傳說中的功法,極是引人覬覦——所謂「財帛動人心」,有那麼一本功法在,在修士眼中和比金銀來得吸引人多了。
果然,那位震懾門楣的蕭家老祖剛剛過世,蕭家緊接著就被屠了滿門,為的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不過也不知是兇手沒拿到那功法,還是害怕引人注目故意藏起來,那之後天環城未出現第二個蕭家,也沒再有什麼橫空出世的天才、修為一日千里的傳說。天環城都控制權被幾個原本被蕭家壓著的二流世家爭搶著瓜分了。
這麼小熱鬧不斷、大熱鬧沒有地過了十多年,天環城突然來了一個相貌不凡、修為卓絕的青年。這麼一個有修為、沒婚配、背後又沒有別的勢力的修士自然是香餑餑,一時之間各家紛紛拋出了橄欖枝,又因為家族之間經年累月的矛盾,彼此都看不慣,以青年為中心,整個天環城都暗潮洶湧起來。
要是這麼說來,青年最多算是個引得各家矛盾升級的導.火.索,就算沒有他也有別人,甚至都有可能不是人,比如說一個秘境入口的資格、一份天品的丹藥、或者是上了萬年份的靈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幾家早晚都要打起來,只是缺個動手的理由而已。
這個青年也是倒霉,正撞上了這個關口、被推擠進了漩渦中心。
甚至有的人在背後唏噓感慨著嘆這人時運不濟,為他覺得可惜的。
這份可惜興許還要持續一陣子,要不是有城中的老人覺得青年的長相有些眼熟、要不是青年昭告了他的本名——蕭寒舟、要不是青年拿了五家兇手的血祭奠了蕭家亡魂……原來這人正是當年為忠僕所護、逃得一命的蕭家遺孤。
時隔了十數年,當年聯合設計蕭家慘案的五族人全都血債血償,有了這麼一個新家主的蕭家也重振聲名,漸漸有了恢復當年鼎盛期聲望的趨勢。
在這麼一個處於上升期的家族中,門下的弟子自然也是精神勁兒十足、修行毫不懈怠。隔著半個院子,都能聽到演武場上中氣十足的呼喝聲。
訓練的間隙,有一個白衣青年指揮著家僕進來,將托盤放到了一邊,溫聲:「大家修行辛苦了,我熬了些祛疲的湯藥,也有助於恢復靈力,大家如果不嫌棄、可以用一些。」
來人的五官並不如何出挑,但是組合在一起偏偏就耐看得很,這會兒彎著眼睛輕笑、溫聲細語的模樣,讓人只覺一陣微風拂過、好似身上的疲累都消解了不少。
一時之間紛紛上前道謝——
「多謝白師叔。」
「白師叔辛苦了。」
「……」
「又勞煩白師叔了。」
……
白盡流一一頷首,對每個弟子的見禮都有所回應,又道是「近來休養傷勢,無事可做,只能幹干這些雜活」「不要覺得我擾了你們修鍊就好」,眾弟子自然連聲道是「不敢」。
一直到所有人都領過一輪,帶來的湯藥還多了一碗,像是來人為了以防萬一,特意多準備的。連日來每次都是多出這一碗來,眾人都已經習慣了,只再次感慨白師叔的體貼周到。
但是白盡流卻知道並非如此。
他視線掠過演武場的最角落,有一少年正抱著劍閉目養神,毫無動作的意思。白盡流眼神閃了閃,但是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又指揮著僕從,像是來時一樣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有個弟子的目光追隨著那道被擁簇的身影遠去,嘆氣:「白師叔怎麼不多留一會兒。」
旁邊同門聞言哼笑,「留下來陪著你?」
開口的那弟子被臊得滿臉通紅,忙不迭地分辯:「我、我不是這意思!」
那同門又是笑,「你倒是想有這意思,怕不是要被家主打斷腿。」
先開口的那個弟子顯然是個極較真的性子,被這明顯是玩笑的話一說,人就肉眼可見的緊張了起來。不過這邊的話題也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眾弟子紛紛湊過來,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了起來,倒是無意間替他解了一回圍。
東洲雖是以修真世家為主,但這世家中也不儘是自己族人,外姓弟子、客卿長老都極為常見。再者蕭家幾十年前的那場大難,如今還留下的蕭氏族人都是旁支中旁支,故而現如今門內反倒是外姓弟子更多些。
不過白盡流卻明顯不屬於弟子之列。
事實上,白盡流所出身的白家,正是幾十年前聯手算計蕭氏滅門的五家中一家。
但是因為白家並非主謀之人、涉事不深,只是門下有幾個弟子背著家主參與,因此比起其他被清算的四家來,白氏只是被高高拿起輕輕落下,在白家的現任家主綁了當年涉事幾人親來謝罪之後,這件事就算被了結了。
不過,即便如此,白盡流一個白家人,能在蕭氏享到客卿長老的待遇,也是極不尋常。
自然是「不尋常」的,因為這位白家少爺和蕭寒舟的關係非同一般。
——如果不出意外,這位「白師叔」就是未來的家主道侶。
也有傳言,白家便是借著白盡流這一層關係才被蕭寒舟放過的,前者如今也算是因禍得福,非但天環城的勢力並無大損,還不必再與那骨灰都揚了的其他四家爭鋒,不費吹灰之力坐居了天環城內的第二大世家,發展勢頭甚至比早些年還好些。
白盡流在蕭氏顯然也是極得人心的,也或許是吃人的嘴軟,剛剛用過人家送來的靈藥,這會兒的弟子們提起他來,自然都是好話,話里話外都是白師叔和家主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有人又道:「白師叔這般好,也不知家主何時舉辦結道大典、將人娶進門?」
這話落後,演武場上的對話短暫的停滯了一會兒。
這也是許多弟子覺得奇怪的地方,雖然傳言十分熱鬧,但是作為家主的蕭寒舟卻沒有絲毫有所行動的意思。要不是白盡流可以隨意出入蕭家,蕭寒舟待他的態度又肉眼可見的不同,蕭家弟子都要以為外面傳的都是些謠言了。
——說來也怪,明明是自家家主的終身大事,這些消息他們竟是從外面聽來的。
眾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臉上看到了相同的迷惑,最後只能道:「家主應該有他自己的打算。」
話題到此本就該結束了,畢竟不管家主有什麼打算,都不是他們這些當弟子的能置喙的,但是就在他們準備這麼散了的時候,旁邊卻突然有人壓低聲音開口:「我倒是聽過一些消息,就是不知真假。」
說話人有些臉生,似乎是一個剛剛入門的雜役弟子,因為入門時間還短,門內沒有與之熟識的,但是這會兒卻無人在意這些,就連他後來說的那句「不知真假」都沒人在乎。
畢竟修鍊最是無聊枯燥,同一個劍招要揮上千遍萬遍才算是初窺門徑,不是每個人都有如此恆心毅力,亦或說就算他們確實有這種毅力,再也不影響這個過程的煎熬,這種時候能有點什麼來解悶,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這會兒那雜役弟子這話剛出,就一下子成了眾人的焦點,旁邊三三兩兩的有人催促他快說。
那雜役弟子似乎不太習慣這麼惹人矚目,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眼中露出些心虛來,但手按到腰側的暗袋,那一塊上品靈石的觸感讓他一下子定了神。故而,他只是微一停頓,就緊接著開口,「聽聞早些年家主流落在外的時候蒙人搭救,很受了一番他人的恩情。」
演武場中的弟子都沒聽說過這事,不過當年蕭寒舟從蕭家禍事逃脫的時候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若無人照拂、也無從成長到後日為蕭家討回公道的地步,這話倒是沒什麼問題。
那雜役弟子:「咱們家主恩怨分明,一向是個有恩必報的人。」
在旁聽著的眾弟子雖不知這事與先前所說的「結道侶」有什麼關係,但是聽得此言還是立刻應道,「自然如此。」/「那是當然。」
又有人道:「既然是家主的恩人,那也是我蕭氏的恩人,都倒是雪中送炭難,這人於家主微末之際援手,我們自當竭力相報。」
后一句話得到諸弟子紛紛應和,但是先前開口說話的雜役弟子卻忍不住露出了些欲言又止的為難神色。
他這態度太明顯,讓人一眼就看出不對勁兒來,立刻就有人追問:「可是這『恩人』有什麼問題?」
問話的人姓「蕭」,看這姓氏就知道,他是早年幸免於難的蕭氏族人,真論起親緣關係其實和蕭寒舟已經很遠了,但是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他在門內的地位還是有些特殊。
果然,那雜役弟子立刻拱了拱手,恭維了一句:「蕭師兄慧眼。」
也不知道這能耐跟「眼」有什麼關係,不過這會兒也沒人在意這些,那雜役弟子也知道說這種八卦的時候,說一半藏一半最容易招人打,也不拖延,立刻就接道:「諸位師兄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可卻不知世上總有人挾恩圖報……那人當年興許也是隨手打發的,卻不料如此機緣。后見家主發跡、那人立刻就糾纏過來,討要了好些好處。」
這話一出,旁邊的弟子立刻就露出了點不適的神色。
微末時相助的恩義自然令人難忘,但轉為挾恩圖報、就不免讓人不舒服了。
不過這到底是幫過家主的人,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心道:這種人還是早些給點好處打發了,從此以後恩怨兩清,別再有什麼糾葛才好。
倒是蕭之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喃喃:「那日.我去求見,見家主將萬年玉髓連同一塊暖玉送給另一個人,還說了什麼『恩情』之類的話……想必來許是此人。」
旁邊立刻就有弟子倒吸口涼氣。
萬年玉髓!
這便是放在那些頗有底蘊的頂級世家裡也是不得了的寶物了!!
雖然在場都是蕭氏門下弟子、自詡不比旁人差什麼,但蕭家到底是底子還薄,便是沒有當年滅門那一樁事,這也只是一個新興起的家族。
總之,不管是放在哪兒,萬年玉髓這種寶物,都不是可以隨隨便便送人的東西。
不過是當年一點隨手拋施的恩情,那人居然獅子大開口到這地步?!
在場的弟子臉色變來變去,終於有人忍不住、痛斥了一句:「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