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山路崎嶇難行,謝譯橋背著她走了二十多分鐘,梁晚鶯漸漸有點犯困,於是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處打起了瞌睡。
溫熱的呼吸像是軟綿綿的雲朵落在他的脖頸,他看著這崎嶇不平的山路,感覺突然變成了美妙曲折的音律。
他的步伐反而愈發輕快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梁晚鶯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屋子裡熱烘烘的,被子也好厚,就想把被子踢掉。
可是下一秒,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被謝譯橋從診所背回來的。
那她現在在哪裡?
腦子裡瞬間清醒。
她睜開眼,可是四周漆黑一片,只能感受到後背被男人的胸膛貼緊,腹部有一雙溫熱的手正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熱意。
察覺到她的動靜,男人的聲音帶了點鼻音,「怎麼了?」
「你你你怎麼在我床上!」
謝譯橋的鼻腔中輕擲一笑,胸前的震動清晰地傳到她的後背,「是你在我的床上。」
梁晚鶯趕緊從床上爬起來,拉了下燈繩,房間被白熾燈昏黃的光照亮,她這才發現,確實不是自己的房間。
「你剛剛睡著了,我又沒有你家的鑰匙,只好先抱到我這裡來了。」謝譯橋解釋道。
「那我先回去了。」她起身,想要下床。
男人半睜著一隻眼,長臂一攬,將她又抱回了懷裡,然後用被子將她裹得密不透風動彈不得。
他打了個哈欠,將燈一拉,聲音含含糊糊地輕哄道:「好了,先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好睏。」他說完就閉上眼睛直接睡了過去。
梁晚鶯被困在他懷裡起來也不是,不起也不是,最後只好緩了身上的力道。
算了,還是等他睡熟以後再離開吧。
等了許久,直到他的呼吸聲漸漸平穩,手臂的力量鬆懈,她小心翼翼地將他的胳膊挪開,然後掀開了被子。
她睡在靠牆的一側,而男人在外側,她輕手輕腳地準備從他身上翻過去。
可是就在她以為終於可以在沒有驚動他的前提下越過去的時候,男人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四目相對,氣氛瞬間非常尷尬。
男人唇角笑意帶著一點壞氣,手臂稍一用力,她支撐的力道瞬間瓦解,結結實實地摔在了他的身上。
「梁老師大半夜不睡覺,是想偷襲我嗎?」
梁晚鶯又羞又臊,急忙說道:「我才沒有!」
「那你爬到我身上,是想幹什麼壞事?」
「我只是想下床而已!」
男人點了點頭,但是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樣子。
梁晚鶯掙扎著想要起身,垂落的髮絲落在男人的頸部。
他突然抬起了一隻手,先是將她凌亂的髮絲勾在耳後,然後用手指描摹了下她的耳朵的輪廓。
密密麻麻的微弱電流像是螞蟻般啃咬著她,並且正試圖向全身擴散。
她頭皮發緊,反抗的力道瞬間被鬆懈,再一次貼緊了他的胸膛。
溫熱的指腹順著耳垂來到她的唇瓣,他用拇指緩慢輕抿了一下。
梁晚鶯條件反射般想要舔一下嘴唇,卻不曾想碰到了他的手指。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
她慌忙閉緊嘴巴。
謝譯橋將被舔到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抿了一下,低緩地笑道:「也算是吻到了。」
外面明明下著大雪,可是梁晚鶯感覺自己全身都要被燒起來了。
她甚至隱約感受到了男人繃緊的軀體翻湧的熱意。
灼熱的氣息落在耳廓,順著毛細血管蔓延到全身。
她現在是一動也不敢動。
「還走嗎?」
「不走了不走了。」
「那就乖乖睡覺。」男人聲音啞了一點,「不然我們兩個就都別睡了。」
「??」
「雖然你生理期,但是……」
他在她耳邊像是呵氣般輕聲慢調,喉嚨中像是被熱滾的糖漿潤過,直讓人心頭髮顫,「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
「鶯鶯……」他的聲音又啞了幾分,帶著濃濃的暗示意味。
窗外大雪紛飛,在月光清冷的光輝下更顯冷寂。
可是這些強勢的冷空氣卻不敢靠近這座小木屋,生怕被屋內情人炙熱的吐息融化。
梁晚鶯心跳如鼓,似乎即將在他如同湖泊般深邃靜謐的眼眸中溺斃。
她趕緊閉上眼睛,拿著被子將頭蒙住,假裝什麼都沒聽懂。
「睡覺睡覺,不許說話也不許看我。」
男人輕笑一聲,收緊手臂,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藥效過去,她的小腹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身後的男人好像還沒醒,她也不想吵醒他,想著還是再忍一下好了。
當陣痛又一次傳來的時候,她用力按住,微微蜷起身體,沒忍住輕輕地「嘶」了一聲。
可是這一點小小的動靜還是被男人察覺到了,他撐起身體,手握住肩膀將她的身體轉過來,問道:「怎麼了?」
「你醒了啊。」
謝譯橋早就醒了,只不過不想打破這個溫存的場面,所以一直沒動。
梁晚鶯撐起身,長發順著肩膀滑落,蒼白的臉上帶著點痛苦的神情。
「我估計還得再吃一次葯。」
「又疼了?」謝譯橋立刻從床上爬起來,用桌上保溫瓶里給她倒了杯熱水。
「你的葯呢?」
「在外套的口袋裡。」
謝譯橋從她的衣服里翻到,摳開錫箔紙,遞給她兩片。
等她把藥片吞下去后,他用指腹擦拭了一下她唇角的水漬問道:「你還要在這裡呆多久?」
這個動作讓她聯想到昨晚深夜的事情,她被搞得有點不好意思,側了側頭捧著玻璃水杯垂眸想了想說:「應該差不多了,下個月大概就能回去了。」
「下個月。」謝譯橋思索兩秒說,「那就要到年底了。」
「嗯。」
「今年過年……」
「怎麼了?」
「我去你家拜個年?」
「?」梁晚鶯轉過頭,「為什麼要來我家,我家裡人又不認識你。」
「就是因為不認識才要多走動走動。」
「……」梁晚鶯說,「沒那個必要吧,我們住的地方又遠。」
「以後總要去的。」
「??」
謝譯橋坐回到床上,一把抱住被被子包裹得像個粽子一樣的她,幽幽地說道:「梁老師什麼時候能給我個重新上位的機會。」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起這個,梁晚鶯突然沉默了。
剛剛還算和諧融洽的氣氛慢慢冷凝了下來。
房頂的雪似乎透過天花板慢慢地滲透進了屋裡。
空氣驟然凝滯了幾分。
在這樣的沉默中,謝譯橋心裡咯噔一下,發覺自己好像操之過急了。
果然,梁晚鶯默默地放下水杯,然後從床上下來。
「你現在的改變我是看得到的,但是我要顧慮的東西很多,也不想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謝譯橋握住她的雙手鄭重其事地說,「一開始我確實心態有問題,也沒有認清自己的感情,但是我現在真的非常確定自己的心意,也是認真思慮過想和你重新開始。」
梁晚鶯沒有說話,拿起自己的外套穿在身上,然後低頭將紐扣一粒一粒扣好,這才開口。
「信任被打碎了,就很難再建立起來。」
「我……」
「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但是感情這種事真的很難說清楚,就像每對情侶在熱戀時說過的海誓山盟一樣,當時說的話許下的誓言也許都是發自真心的,但是人心變化何其難以琢磨,有時候我們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你一次心血來潮的追逐遊戲,也或者是你因為這段關係在熱戀期乍然結束而感到意難平,等清醒過後,或者再次得到,就會覺得,也不過如此。」
她推開門走了出去,背影決然。
「謝謝你昨晚上對我的照顧。」
外面下了一整晚的雪。
一夜之間,所有的地方都被大雪覆蓋。
有幾片雪花在開門時被風吹了進來,搖搖擺擺地落到地上。
很快就融化了,徒留一點潮濕的痕迹,但是在轉眼間就乾涸了。
剛剛還覺得很溫暖的房間頓時冷如冰窖。
為什麼只是少了個人,溫度就會差了這麼多。
謝譯橋本來心急想要推一下進展,可是沒想到梁晚鶯本來剛剛探出一點頭,現在又直接縮回了殼裡。
她開始拒絕他的一切接觸,不給他任何曖昧的空間,兩個人的關係又回到了原點。
謝譯橋感到很苦悶,回MZ處理公務的時候,接到了席榮的電話。
「聽說你從山上下來了?」
「嗯,回公司處理一點事情。」
「晚上要不要一起喝酒。」
「沒心情。」
「別啊,你為了追女人,在大山裡一呆就是好久,真是有了女人不要兄弟了?」席榮說,「而且有什麼問題,可以諮詢諮詢我啊,我可是戀愛大師。」
如果是以前,謝譯橋肯定要嘲笑他兩句,但是現在他實在是沒心情,但是也答應了赴約。
晚上,在酒吧包廂,謝譯橋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也不說話,席榮將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說:「到底怎麼了?都這麼久了,還沒搞定。」
「本來好不容易緩和了,現在又不理我了。」
男人的聲音聽著多少有點委屈。
席榮本來想調侃他兩句,可是看著他這副愁雲慘淡的樣子,也不想再雪上加霜了。
「你們關係是怎麼緩和的?我幫你想想辦法。」
「因為一點小事她誤會了我,覺得愧疚,來跟我道歉,然後我趁機拉近關係,她可能覺得對不起我,然後就沒太拒絕,就這樣緩和了很多。」
「那你就繼續用這招兒唄。」
「什麼意思?」
「苦肉計啊。」席榮恨鐵不成鋼道,「你想,她覺得自己對不起你的時候會主動靠近你,那你只要讓自己受點委屈不就行了嗎?」
謝譯橋想了想,覺得靠譜。
他拍了拍席榮的肩膀,「果然是你。」
席榮得意洋洋地說道:「追女人,我可是行家。」
「是啊,歪門邪道你最懂。」
「你就是被慣壞了,」席榮點了支煙,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想起自己把簡詩靈弄生氣以後,那個低聲下氣。
不愧是難兄難弟,一起承受愛情的苦。
還好他現在挺過來了。
席榮說:「現在這個不是以前撲你的那些女人了,你想追到手肯定要放下身段。」
「那我也沒見你放下身段啊?」
席榮眯了下眼睛舔了下后槽牙,「那肯定是在你看不見的時候。」
謝譯橋看著他那個表情,嫌棄道:「得了,別在我這裡發情。」
「嘁,我好心開導你,你還嫌棄上了。」席榮起身,將杯中最後一口酒喝掉,起身揮揮手,「我回去抱我香香軟軟的女朋友了,你自己愁苦吧,你這條孤獨單身狗。」
「……」
席榮走後,謝譯橋躺在憩公館鬆軟的大床上,思索著他說的話。
本來準備在家裡多待上幾天,可是想到梁晚鶯還在大山上,於是也沒多做停留。
第二天他就去了商場,想找一個合適的取暖設備。
往後這一個月會越來越冷。
他一個大男人都有點受不了,她恐怕更難捱。
這次生理期痛成那樣,保不定就是凍到了。
他看來看去,在售貨員熱情的推銷下,還是拒絕了供電款,最終選定了一款用特殊燃料的暖爐。
梁晚鶯將自己包裹得厚厚的,正在整理素材。
可是現在天太冷了,她握著滑鼠的手都要凍僵了,只能做一回把手放到熱水袋裡暖一會兒。
想到她自己最多再呆一個月就可以離開了,而這裡的村民世世代代都是這麼過來的,瞬間覺得更是心酸了。
希望自己這樣微薄的力量可以幫助到他們一點。
正想著,她突然聽到有人敲門,於是起身開門。
謝譯橋提著兩袋看起來很重的東西,站在她門口。
雪下得太大,落了他滿身。
他身上穿著一件靛青色的大衣,白雪堆積在他的肩部,像是被大雪覆蓋的山脈。
「鶯鶯,我給你送個東西。」
「這是什麼啊?」
「你不是還要待一個多月嗎,後面會更冷,我就去買了個暖爐,不然太冷了。」
「不用了吧……」
「要用。」
他直接走進去,把東西放下,然後拍了拍肩頭的雪。
這個爐子需要簡單組裝一下。
梁晚鶯看著他忙碌的樣子,本來想拒絕他的好意,可是瞥見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被勒出的兩條明顯的紅印子,瞬間有點說不出口了。
「你……就這麼提上山來的?」
現在因為氣候不好,他的工程都停掉了,所以他完全不必耗在這裡,跟她一起忍受這樣極端惡劣的環境。
「沒什麼,也不是很重。」
他默默地將爐子裝好,放在牆角,然後點燃了特製的碳,將火生了起來。
房間的溫度漸漸上來,火光將他渡上一層溫暖的色調。
「我走了,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拿得遠一點,溫度太高的話怕會有危險。」
梁晚鶯叫住他,「你還是拿回去自己用吧,我沒事的,你也不用對我這麼好。」
高大的男人轉過身,垂首低聲下氣地說道:「你現在不願意接受我也沒關係,你的擔憂我也可以理解,你不高興的話以後那些話我也不會再提了,但是別拒絕我的好意,也別對我這麼冷漠好嗎?」
他這話說得卑微,梁晚鶯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男人鬆了口氣,眉目舒展開來,對她笑了笑說:「你忙吧,我回去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即便是朋友,我也會很樂意幫忙的。」
梁晚鶯看著他風雪中的背影,突然跑上前去,將自己手裡的電熱水袋塞到了他的懷裡。
「這個給你,插電就能用。」
謝譯橋看著手裡的小熊熱水袋,心情很好的回屋了。
*
這麼冷的天,孩子們還要走這麼難的山路去上學。
梁晚鶯頻頻聽到有孩子摔倒的消息,有點擔憂,於是去學校看了看。
讓她沒想到的是,謝譯橋居然也在這裡。
她有些意外。
做飯大嬸說:「這小伙兒說的那是啥話,咦,還挺好聽嘞,就是聽不懂。」
梁晚鶯噗嗤一笑,解釋道:「是英文,現在城市的學生都很早就開始接受外語教育了。」
他長身玉立,單手捏著一本翻折的英語書,站在簡陋的講台上,眉眼溫潤柔和。
另一隻手捏著一支白色的粉筆,在黑板上寫下26個英文字母。
孩子們覺得這種語言很新奇,鬧著他讀一段,謝譯橋將手裡的書本放下。
他思索片刻,手裡握著那根竹子製成的教鞭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掌心,然後啟唇念出了一首英文詩。
Youarelikeadeepnight.
你像一個深沉的黑夜
withit''sstillnessandstellations.
擁有寂靜與群星。
Formydreamsofyourimagethatblossoms
你在我夢裡的樣子
aroseinthedeepsofmyheart.
猶如一朵玫瑰,綻放在我內心最深處
前面這幾句是國外詩人的句子被他隨意拼接組合成了一首新的詩歌。
他念到一半,心有所感般轉頭看了過來。
目光透過簡陋破舊的窗戶,與立於風雪中的她遙遙對視。
窗外大雪瀰漫,兩人的視線穿過飛揚的雪花在冰冷的空氣中相撞。
男人唇角微勾,話鋒一轉,在最後自己又添加了一句。
——Youarethemostbeautifulcolorinthemysteriousandvastuniverse.
——你是神秘浩瀚的宇宙中最美的顏色。
作者有話說:
前面那兩段是拼接的國外詩句,最後一句是狗子自己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