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興許是受到生病中的江戶川亂步的影響,他這一覺睡的格外沉,等到有意識時,外面的陽光已經透過狹小的窗戶照射進來。
屋內的矮桌上一張紙寫著歪歪扭扭的字跡。
「小銀睡的好沉!應該很久沒睡這麼好了吧!我先去工廠啦!(0w0)」
文字的最後是某人隨手畫的塗鴉,圓形的臉蛋和可愛的表情,和他本人簡直一樣。
黑澤陣凝注著圖案,不禁勾勒起一抹笑容,無奈的低語。「這傢伙。」
完全忘了他也有工作需要完成。
直到他來到清水旅居,開啟一天的工作時,黑澤陣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因為某人留下的一張字條而有了感情的波動。
很糟糕,但並不是壞事。
清水老闆給的工資很高,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是將他人收上來的換洗床單按照不同的分類塞進洗衣機內。
當然這只是表象,之所以會來到這裡工作,是因為那天在貧民區被混混盯上時,他用了三招就將兩人放倒,恰巧被清水老闆看到。
對方表示如果有人來這裡鬧事,他在的話需要出手幫忙。
想到江戶川亂步拮据的表現,他答應了。
只不過清水路沒想到,每天找茬的人是他自己的兒子。
他知道自家兒子每天都會在山谷區內混跡,前幾天還不知道被誰狠狠的揍了一頓。他請求黑澤陣教他幾招防身術,卻看到清水澤嚇得臉色慘白,灰溜溜的跑走了。
後來每天清水澤都會準時來清水旅居報道,隔著幾根柱子,遠遠地盯著黑澤陣。
對方只要有任何動作,他都會一驚一乍的躲開。
不過今天直到傍晚下班,清水澤都沒有出現。清水路找不到人,於是跑來詢問黑澤陣,得到否定的答案,忍不住破口大罵,「不爭氣的東西!又跑去哪裡了!」
這些與他沒關係,黑澤陣將工具放回原處,便離開了清水旅居。
側門剛一出來,他就看到了江戶川亂步和一名渾身纏著繃帶,從未見過的少年交談著。
少年鳶色的眼睛飽含笑意,與面無表情的亂步形成鮮明的對比。「亂步桑,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亂步神色冷淡,「和我又沒什麼關係。」
「怎麼會!」他拍了下手,眼睛彎成一條線。「這個計劃可行不是嗎?」
「哦。」亂步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你想要那套房子就拿東西來換。」
「不,我不是想要那套房子。」鳶色少年眸中幽深望不見底,如同漩渦般,「我想要這個區域。」
「帽子君想要的?」
「不,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亂步桑覺得怎麼樣?」
江戶川亂步沒有說話,視線越過少年的身影,他看到從清水旅居走出來的黑澤陣,臉上浮現笑意,揮了揮手。「小銀!這邊!」
少年面露錯愕,而後轉為深不可測的笑,「最後的底牌是他嗎?」
江戶川亂步眸光微閃,「答應你可以,不過我需要——」
「我可以將首領的位置讓給你。」少年拍了拍胸脯,「亂步桑果然和中也說的一樣,是天才偵探呢,短短几句就已經把計劃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不過,要是那位知道你的計劃,不會生氣嗎?」
亂步不以為然,「我與你不同,我很珍視生命,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soga。」他咧嘴笑著,手中的鑰匙在亂步面前晃了晃。「感謝偵探大人的鑰匙,讓我有住的地方。那我就先告辭了。」
黑澤陣走近就聽到江戶川亂步氣得直跺腳的嘟囔著,「誰是偵探啊!偵探什麼的真的很無聊!」
他揚起頭向黑澤陣告狀,「小銀!剛才那傢伙說我是那種沒有用的偵探!好過分!」
「那種需要依靠證據擺在別人面前,還要被質問這質問那的職業有什麼好的。」他一邊走一邊狠狠的踢著腳下的碎石塊,「就和警方辦案需要什麼報告和資料一樣,明明已經都知道了。簡直蠢透了。」
「你怎麼不說話!」他說著拽起黑澤陣的手,像被踩中尾巴的貓咪,眼睛里滿是怒意。
只是瞬間發生的事情,亂步伸出手,狡譎的眨了眨眼睛。「今天很累了,你背我!」
黑澤陣沒有理他,繼續往前走。
亂步站在原地不動,接著整個人跑起來,跳上他的背,用手緊緊的攥住黑澤陣背後的衣服。
整個人像頑皮的猴子掛在他的身上。
甚至還拽下了幾根他的頭髮。
他只能用手將亂步向上顛了顛,讓他平穩的趴在自己的背上。
亂步得逞的摟住他的脖頸,將整張臉都埋了上去,鼻間呼出的氣流拍打在他脖頸的皮膚上,傳來陣陣癢意,黑澤陣警告,「不準對著我脖子呼氣。」
亂步抬起頭,指揮著他,「小銀從這邊走!駕駕駕!」
得寸進尺。
「等下,不要鬆開!掉下去我會摔倒的」亂步可憐巴巴的摟緊他,眉眼舒展開來,「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超級好消息,小銀你想知道哪個?」
知道黑澤陣不會搭理他,他繼續說著,「好消息是今天有人將我父母留下的金錢送到了我的手上,我們可以搬家了!更好的消息是,他們生前在米花町有一棟房子,我拿到了鑰匙。
他的下巴放置在黑澤陣的肩膀上,「絕大多數的遺物還被扣留著,要等待排查核實后才能交給我,所以我不喜歡警察。」
黑澤陣下意識的側過頭,看了他一眼,「為什麼?」
亂步緘口不言,腦袋耷拉了下去,環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
涉及到他的過去,他並不想提起。
黑澤陣停下腳步,「偵探並不是沒有意義。」
「嗯?小銀你在說什麼。」
黑澤陣淡淡道,「質疑聲是因為在他們眼中你的能力不足以解決他們無法判斷對錯的事情。倘若身居高位,又有誰會質疑你?合理的推理只能加深他人對你的崇拜。」
他嗤笑,「弱者總是會呈口舌,你又何必在意他們的評價。」
黑澤陣說完便不再開口,路燈閃爍著亮起,在地上映出他們兩個人的陰翳。亂步忽地輕笑出聲,「小銀說的沒錯,是我庸人自擾。」
他用毫無情緒近乎平調的嗓音講述著,「父親倒是也有說過與你相同的話,無論世界多麼複雜,真相與事實只有一個,只要無愧於心。」
「說起來,那些來家裡拜訪的人,確實從未對父親的推理做出反駁。」
「原來是這樣嘛。」他喃喃道,「只要足夠有名氣,那些人就不會故意將本就知道的事情顛倒黑白。」
「如果我是名偵探的話,小銀當我的專屬保鏢怎麼樣?」他靠在男人的身上,合眼聽著一聲聲強有力的心跳。嘟囔著,「和那時候約好的一樣。」
約好的?
他皺眉,「別說胡話。」
「好。」亂步用手指把玩著他些微長長的銀髮,「我有危險,小銀一定要趕來救我才行。」
*
和平日有些許不同,江戶川亂步提前一小時便告知他要出門去上班。
覺得奇怪,他並未制止。
直至他看到清水旅居兩側停了兩輛警車,才覺得哪裡不妙。剛走進去就被正在盤查的警方詢問,最近兩天有沒有看到清水澤和與其他一同混跡在山谷區內的孩子。
清水旅居的老闆清水路,愁容滿面的坐在凳子上,唉聲嘆氣,一夜之間老了許多。
除了他的寶貝兒子失蹤這件事帶來的打擊,還有那些與他走得近一同失蹤的孩子家長,也都不依不饒的向他橫眉怒目,一定要他給個說法。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在這裡警方只負責詢問,魚龍混雜的地方一旦失蹤,後果凶多吉少。
以他在附近的財力,早就找了許多人找了一夜,結果連根毛髮都沒有發現。
警方做完記錄,帶走了幾名激進想要動手的男人,在場圍觀的眾人也跟著散場,平日熙熙攘攘的旅社瞬間冷清了下來。
黑澤陣也是第一次見,一群大老爺們圍聚在一起垂頭放聲痛哭的場面。
他拎起放置在角落裡的臟衣籃,依舊默默的完成自己今天的任務。
當他將一簍衣物都扔進洗衣機正打算休息時,大廳處傳來了巨大的嘈雜聲,有人失聲痛哭,抱著一名臉上被打的烏青的少年。少年也是滿臉淚水,哭到打嗝,從懷裡掏出一張碎布條。「這——這個——」
清水路看到碎布條上的花紋兩眼一黑暈厥了過去。
除了碎布條,還有一根已經斷掉的皮筋。
微胖的少年從父親懷裡站起身,在四周尋找著什麼人,最後邁著步伐跑到黑澤陣面前,渾身顫抖的把東西遞到他手裡。「這個,這是他讓我給你的東西!」
他說著在黑澤陣面前跪下,用力磕了幾個頭,「大哥哥,我知道你很強,救救老大他們吧!那些人身上有槍,老大會死的嗚嗚嗚——」
聽到槍這個字,剛剛緩過來的清水路兩眼一翻又不省人事。
斷裂的皮筋上用馬克筆寫了些什麼,看上去模糊不清。
黑澤陣還記得,江戶川亂步使用與他同款皮筋扎頭髮時,眼中的竊喜,他在兩根皮筋上分別寫了些什麼。將其中一根綁在了他的頭髮上。「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遏制不住的怒意油然而生,他忍住暴戾的氣息,冷冷的問,「他被抓了?」
少年戰戰兢兢的回答,身體抖得像篩子,「不……是他代替我被抓了,我,我逃了出來送他們的…」
被眾人攙扶著的清水路念出了碎布條上的內容,「想要他們安全……將500萬日元放在東側廢棄倉庫的空油桶內。」
黑澤陣沒有停留,轉身離開這裡,他倒是想看看某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到底想要搞什麼鬼。
兩根皮筋並排放在一起,隱約可以看到三個數字。
「716」
是江戶川亂步在醫院附近撿到他的那一天。
黑澤陣的視線在空曠的屋內尋找著能夠輸入密碼的地方。
在櫥櫃的角落裡,他找到了一個小的密碼箱,輸入密碼開啟后——
是他的老夥計,兩枚伯.萊.塔M92F專屬的帕拉貝魯姆子彈。
除了子彈外,還有一張字條。
「拜託小銀救救亂步大人啦!」
「一定要來哦!一定!」
字條在黑澤陣的手中被撕成碎屑,他咬牙切齒。「很好。」
就算將整個日本海的海水澆在他的頭上,都難以熄滅他燃起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