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還是說你想早點去見閻王?」少年青澀的嗓音伴隨著推拉門滑動的啪嗒聲響起,他手上端著一隻小碗,嘴巴鼓起,不停地吹著冒著熱氣的年糕塊,等不及的咬了一塊,在嘴裡嘶溜的哈著氣。
身上樸素的穿著讓精神緊繃的男人稍稍放鬆,但隨著視線的下移,少年腰間別著一支明顯與剛才看到的槍套是一套的手木倉。
察覺到男人的視線,以及突如其來的殺氣,江戶川亂步像沒事人一樣吞咽了年糕,吐了吐被燙紅的舌頭,騰出一隻手不停的扇動著。「yue,年糕好難吃,一點味道都沒有。」
他徑直坐在男人的面前,舉著碗咕嘟咕嘟的喝著湯水。眯起的眼睛似有似無的瞥了幾下男人。
房間內只剩下他吞咽和碗筷碰撞的聲響。
窗外時不時傳來中年女性因為瑣事的咒罵聲,路過酒鬼言語不輕吼叫著發酒瘋的聲音。
男人自始至終都用一種狼看到獵物,想要將他咬碎的兇狠表情盯著他,也從未嘗試與他說過一句話。亂步咽下最後一口紅豆湯,從地板上爬起來,拿起在便利店買的便當遞到男人的面前。「喂,拿著!這可是亂步大人最後的錢買的便當。」
男人沒有伸手接,只是用狹長的眸子,陰冷的目光目不轉睛的與他對視。
亂步才不管他怎麼想,將手中的便當丟進他懷裡,做了個鬼臉,把別在腰間的槍支放在了柜子的最上面,拿起一旁的垃圾迅速的跑了出去。
不重的便當盒砸在他受傷的腿上,讓男人面無表情的臉出現些許裂縫,他用手摸了摸已經完全冰涼的盒子。不知昏迷多久沒有進食的肚子適時地傳來咕的聲音。
外面大媽咒罵的聲音還未停止,隔著窗戶,他聽到了剛剛少年被故意刁難。他手裡的垃圾被人拉扯掉了一地,其中一個大媽說他晦氣。
少年完全沒有在意,甚至嬉笑著回答。「柴田大嬸,垃圾就拜託你了!前面的警員剛才看到你動手,一定要垃圾分類才行!我先走了!拜!」
「你這個臭小子%¥%!」
大概幾分鐘后,他推開門進來,手上還拿著一包包裝劣質的草莓牛奶。
男人正維持著一副妖嬈的姿勢,他的右腿無法動彈,卻想要伸手觸碰柜子上方的手木倉,偏偏一隻肩膀也受了傷。
亂步握著門把,叼著草莓牛奶的袋子站在原地,後者伸出的手尷尬的收了回去,放棄了□□的爭奪權,重新躺了回去。
亂步連忙出聲阻止了他躺下的動作,並且粗魯的用手拽出了墊在他身下的被褥,仔細的翻看了幾分鐘。「還好血沒有沾到被子上,否則又要拿出去洗,柴田大嬸收費可是很貴的,我可沒有這麼多錢去清洗這些東西。」
他的語氣真摯誠懇,完全不像開玩笑。男人露出一絲窘迫,低頭看了看被繃帶纏的亂七八糟,已經開始滲血的肩膀,終於敗下陣來,用乾澀沙啞的嗓音說道。「有多餘的繃帶嗎?」
少年站在他面前,一副計劃得逞得意洋洋的神情,雙手叉腰,露出兩顆虎牙,晃了晃手指。「繃帶當然有,不過我有些問題想問問你。」
男人緩慢的眨了下眼睛,墨綠色的眸中閃過一瞬的不知名情緒。亂步席地而坐,雙手托腮,「不用這麼緊張,我對你的來歷還有身份一點興趣也沒有。就算問了你也記不了多少。」
「真是可憐,爆炸撞到了腦子,導致片段性失憶了嗎?」
「不過沒關係,你的過去與我無關。」他搖晃著腦袋,隨手將吃剩下的年糕推到了男人面前。「這個,不入味,你幫我吃掉!丟掉太可惜,還有家裡只有這一雙筷子,不嫌棄的話你就用。嫌棄的話,你只能用手抓便當吃了。」
「我在便利店買的便當裡面沒有下毒,不用擔心會被毒死。」
「想毒你就不會把你帶到我住的地方來了,啊真是麻煩這種事情還要解釋。」
男人感受著肩膀處浸濕的繃帶帶來的觸感,默不作聲的拿起碗筷,飛速的解決掉了面前亂步吃剩下的東西,並且面不改色的迅速吞咽了兩盒便當。
亂步坐在原地吸完了牛奶,隨手丟了兩張銀行卡在男人的面前。其中一張已經被燒至變形,另外一張還算完整。「這個,是從你身上找到的。有一張已經報廢,另外一張我試著破解了密碼,裡面居然只有五千日元!」
他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吐槽。「怎麼會有人把銀行卡密碼設置成槍的型號!」
男人對他的發言置若罔聞,抬眸冷淡的瞧著他,亂步扁了扁嘴巴,吃癟的爬起來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卷被用掉一半的繃帶,遞到他手上。「需要我幫忙嗎?」
男人沉默的用單手拽開胸前系成結的繃帶,低頭拉扯了半天繃帶都沒有散開,江戶川亂步坐著靠在牆上,打了個哈欠,眼角滲出些許淚水,「笨蛋嗎,我打的死結怎麼可能能拽開?」
男人手上的動作猛地頓住,亂步繼續說,「再不上藥,你可能就要流血死掉了。」
「葯呢?」
「葯當然被我收起來了!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把葯給你怎麼樣!沒有藥粉可不能止血哦!」他笑眯眯的說著,絲毫沒有意識到話中隱藏著的恐怖意味,死掉這個詞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令人恐懼的事情。
真是奇怪又詭異的小鬼。
他緊繃的表情得到了舒緩。「你想問什麼?」
「我叫江戶川亂步,你叫什麼?你還記得嗎?」亂步趴在地上,圍著男人繞了一圈,還拽起他的手掌,揣摩了幾下。「唔,繭子的厚度你經常用槍嗎?」
「吶,吶——伯.萊.塔M92F早就停產了吧!米花醫院分院的爆炸是你搞出來的嗎?是什麼人要殺你呀?還是你在躲什麼人?你殺過人嗎?可以告訴我嗎?」
少年說話語速加快,具有明顯探知性的問題也隨之脫口而出。之前一直眯起的眼睛此時徹底睜開,與男人相同的墨綠色瞳孔,不同的是即使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依舊乾淨清澈,沒有染上一絲灰塵,如同世界上最尊貴的祖母綠寶石,通透無暇。
「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
他湊到男人的面前,距離很近,甚至不小心用手壓住了他的腿部。
聽到男人的悶哼聲,沒有得到答案的亂步後撤了兩步,「好吧,我之前說了不會探究你的過去。當我剛才說的話沒有說過。」
他拿出藏在角落裡的止血粉,不情不願的給了男人,「這個很貴,省著點用。」
少年不經意間表露出的失望被男人看在眼底,後者輕輕咳嗽了一聲,「告訴你名字,可以幫我上藥嗎?」
「我似乎叫黑澤,陣。」
男人說完凝視著江戶川亂步,想從他臉上找到有關自己身份的些許線索。結果,對方反饋給他的只有茫然,甚至遲疑的說了一句讓他無語的話。「你原來有名字啊。」
「我還以為拉風的幫派都是稱呼代號什麼的,比如說什麼餓狼,猛虎,龍頭之類的?」他伸手掰扯著手指舉例子,「名字什麼的好難記,以後就叫你小銀好了!」
他自顧自的說著,從地上爬起來,擼起袖子去廚房洗了下手,「既然答應你了!那就讓我來幫你換藥吧!啊對了!頭上的紗布要不要也換一下!」
黑澤陣覺得自己剛才突如其來的憐憫是錯誤的決定,江戶川亂步根本不懂得什麼叫疼痛。明明看上去羸弱,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在幫他纏繃帶時卻使了吃奶的力氣,最後還在打結處系了一個巨大的死扣。
他甚至忘記換紗布是因為滲血的原因,一通操作完用手拍了拍黑澤陣的傷口,感嘆。「我果然是天才!沒有學過包紮居然能夠打出這麼漂亮的結!」
黑澤陣:他怎麼覺得這麼折騰下去,他的傷這輩子也好不了了。
亂步把吃完的便當盒丟在桌上,又把敞開的窗戶全數關上,拍了拍手上的灰,用力扯動著連接風扇的線。老舊的風扇晃悠悠的被啟動,時不時發出滋啦聲。
做完一切他端著盆,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水,「樓下阿婆喊我去洗澡,這破風扇雖然沒太有風,但你最好不要打開窗戶,不然等下下雨,屋裡濕掉了會長霉的。」
下雨?
房屋的隔音效果不太好,他在樓上聽到亂步和樓下年邁的阿婆對話,並且叮囑她等下記得關窗戶,不久就會下雨。老人說了他幾句,表示天氣預報最近都沒有雨水預警。
十分鐘后,淅淅瀝瀝的雨水如期而至。
少年頂著濕噠噠的頭髮推開了房間門,看到黑澤陣乖巧的躺著,詫異的瞪大了眼睛。「哇,你居然聽我的話了!真是不可思議!我還以為你會偷偷把那支槍拿下來呢。」
他把換下來的臟衣服隨手丟在角落裡,光著肩膀從旅行箱內扯了一件和他身上之前那件差不多的衣服。「這裡是山谷區,你還有印象嗎?」
黑澤陣在腦子裡將地名過了一遍,緩緩搖了搖頭。
少年把剛才的被褥鋪在身下,坐在他旁邊,「不記得嗎?不過也沒關係,這邊是貧民區,經常會有身份不明的流浪漢出現在這裡,幾十個人合租在一起也很常見,不會有人查到這裡的,小銀,你在這裡可以放心的住下。」
他用手撐著上半身,發尾滲出的水被白色的衣服吸進去,不到一會就濕了一大片。亂步盤著腿跟沉默的黑澤陣科普這周圍的環境,還有樓上樓下的鄰居。「這棟樓是阿婆兒子之前買下的,她兒子出去打工了,所以就租了出去。等你的傷好一點,我打點水給你擦洗一下!浴室也在下面!還有阿婆包的餃子很好吃,如果能多放些糖就好了!」
「柴田大嬸是隔壁的鄰居,她和九條大嬸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會吵架!反正每次都是因為電錶的事情或者柴米油鹽!你明天早上也能聽到哦!」
「你身上用的繃帶還有藥粉都是阿婆幫忙在街口診所里買的!那邊的價格很高,但東西都很好用!」
「吶!小銀~你卡里的五千日元我可以先拿去用嗎?」他不好意思的詢問,腦袋也隨之垂下去,在黑澤陣的角度看,江戶川亂步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耷拉著耳朵,用柔聲乞求。「我身上的錢除了交給阿婆當房租,剩下的都給你買葯和便當了。」
「被學校趕出來這件事太突然了。明天我就去找工作,在那之前可以先借給我嗎?」
「吶吶~你怎麼不說話!」
「可以。」他輕微頷首表示同意。
江戶川亂步開心的舉手歡呼,「那我明天可以買一包金平糖嗎?不行不行,太貴了!還要拿錢給小銀買葯。」
黑澤陣時刻關注著眼前的少年,他咳嗽了兩聲,「能說說為什麼收留我嗎?你應該知道我身上有手.槍,並不是什麼好人。」
亂步正在盤算著該怎麼花這筆巨款,大大咧咧的回答,「養寵物需要理由嗎?」
他話音落下,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連忙改口。「總不能看你死在那裡?再說幫派鬥爭跟我有什麼關係,那場火災這麼大你的幫派認為你死掉了,不是正好脫身?」
「五千元也沒有多少。」亂步嘟囔著,「要不明天聽那傢伙們的話去推薦的地方找工作好了。」
「呦西!就這麼決定了!小銀!我要關燈睡覺!」
黑澤陣:沒手沒腳的他有發言權嗎?
「你不怕我晚上對你動手嗎?」他複雜的望著在他身邊席地而睡,背對著的少年,遲疑了許久問道。
「殺了我,你的傷口也沒人幫忙處理了。」江戶川亂步翻了個身,滿眼狡黠。「繃帶上,那可是死結,你單手可以嗎?」
「…」